脖颈间的寒意陡然消失,闻楹后知后觉打了个冷颤。 不等她回神,只听得戚敛问道:“既然下了蛊,又为何要解开?” 闻楹不得不佩服戚敛的情绪管理,到了这种时候,竟还能心平气和地同她问个清楚。 “因为腻了啊。”少女轻飘飘开口,“戚师姐以为在仙界的时候,我为什么会给你下蛊?” 她看向戚敛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那是因为,整座清徽宗,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戚敛,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像现在这般,永远都置身事外,凡事都无关要紧的姿态。凭什么……我才是光明正大的掌门之女,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种,却能够吸引走本该是属于我的关注。” “凭什么,你和我同样的年纪,你却可以修炼得那么好,我却只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凭什么,你能够御剑凭风行走四方,我却只能安安分分待在清徽宗的仙岛,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闻楹一字一句诉说着,属于原身的不甘。 此时她不由得庆幸,自己穿来时,这具身体还保留着原身的记忆和情绪。 她说的这些话,并非捏造,正是原身讨厌戚敛的缘由—— 稚嫩而又身娇体弱的少女,只能被困在清徽宗,用嫉妒的目光,看着与自己面容相似,却又出类拔萃的戚敛。 羡慕与嫉妒相交织,在她心底阴暗滋长。 这一长串的理由,着实是有理有据。 戚敛看向她的眼神,更添了几分疏离,以及难以掩饰的厌恶。 好在闻楹已逐渐适应了她这样的眼神,她接着说下去:“所以,我才会想着给你施下相思蛊,想试一试像你这样的人,若是动了情,又该是何等模样?” 顿了顿,又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月光悄然流转,从榻边退了几寸。 戚敛的身形依旧笼罩在霜色之中,闻楹藏在被中的手悄然探出,她轻轻探出发颤的指尖,试图去触碰那一寸寸离自己而去的光明。 可就在指尖即将越过亮与暗的分界线,触到清冷的月光时,却又如同受到灼烧般飞快地缩了回来。 就在这时,戚敛终于开口了:“闻师妹,你在撒谎。” 闻楹心头猛地一颤,只听得她缓缓盘问道:“若照你所说,相思蛊乃是魔界独有,在我对你动情前,你又是从何取得?” 说到动情两个字时,闻楹听出来戚敛顿了顿,似是极其不适。 少女虚张声势地提高了嗓声:“本宫怎么做的事,用得着向你全部解释清楚?还是说……莫非师姐对本宫旧情难忘,非得要死皮赖脸地留下来,用你的一身修为,将来替我做杀人放火的事不成?” 戚敛抿起唇。 心中的厌烦更添了几分,她陡然间意识到,无论闻楹撒谎与否,她的的确确是再不想与她有片刻相处。 戚敛坐起了身:“既然是旧情,又何来的难忘?” 留下这一句话,戚敛握着剑,转身朝殿外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闻楹却能够清楚地听见,她走出外室,走出了寝殿,离她越来越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楹浑身一软,躺倒倒了床上。 脑海之中,依旧是一片昏蒙不清。 终于……她还是亲手逼走了戚敛,用最残忍的方式。 闻楹闭上双眼,泪水从眼尾溢出。 眼泪悄无声息地没入枕中,闻楹忽然听到帐外脚步声又响起。 她胡乱擦干泪水,侧头看去,顿时惊诧地瞪大双眼:“你……你又回来做什么?” 戚敛停在离床还有半丈的距离之外,目光遥遥看过来,似是连靠近都不愿再近半分。 她目光垂落,并没有看向闻楹,而是抬手,变幻出一颗海蓝色的琉璃珠:“这东西,本该是你的。” 说着,戚敛指尖轻动,琉璃珠被灵力托着朝闻楹落过来。 闻楹下意识伸手接住,只听戚敛冷声道:“愿闻师妹,日后好自为之。” 说完,她的身形再度消失。 闻楹微微愣住,看向戚敛消失前的方位。 “滴——”脑海中蓦地有电子音响起,“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取得龙族圣物定波珠。作妖值+3500,当前作妖值36329∶100000。” 久违的系统声音,将闻楹从戚敛离开时生出的失神,带回现实当中。 她双手捧着那颗海蓝色珠子:“这就是……定波珠?” “回宿主,是的。”系统道,“按照原任务,定波珠需要您自己获取,因此扣除了一千五的作妖值,请问宿主有什么异议吗?” 闻楹没有回应它。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原来,这就是定波珠,有了它便可以将魔气转换了灵气,纵然是她天生魔骨,也还有回寰的余地。 曾经的闻楹,是那么的想要成为一名修士,安安稳稳地和师姐共度此生。 可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结局便早已注定。 这颗定波珠,永远都无法再派上用场。 没错,她是胆小鬼。 她再不敢奢望去突破原本的剧情线,和戚敛去违抗所谓的天命。 曾经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闻楹没有胆量再去经受。 现在,她只想安安心心地留在魔界,等待戚敛一步步走向与她背道而驰的方向。 然后,替天行道了结自己这样的魔头。 就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便能够回到现实当中, 闻楹忽然想到什么,她问系统:“这定波珠,是我在谢家那些时日,师姐去取到的,对吗?” 系统似沉默了一瞬:“是的。” 闻楹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原来在那些自己惶惶不安的时日,师姐曾不留余力,为了她去与天命抗争。 她以血为引,用禁术为自己封印魔骨,用龙鳞遮掩她的魔气,甚至凭一己之力,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为她拿到龙族圣物定波珠。 可是……这样的师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明明是自己做出的抉择,可到了这一刻,闻楹依旧觉得偌大的寝殿之中,似是有水漫上来,一点点将她湮没。 她浸在这凉水中,浑身一片冰凉,不得不蜷缩起身躯,双臂抱紧膝盖,企图感受到一丝温暖。 无济于事。 那颗发着光的定波珠的存在,时刻提醒着闻楹,自己错过和失去了什么。 再也……无法回头了。 . 刚醒来一日不到的公主,又病倒了。 寝宫之中,侍女们忙进忙出,一会儿是端着药碗进来,一会儿又端着药碗出去。 全都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而病蔫蔫躺在床上的闻楹,更好不到哪里去。 少女气若游丝,心情难免郁结——怎么都成了魔,还能够生病? 不过生了病,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至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就再也不会多想些什么。 也不知这样躺了几日,某天午后闻楹醒来时,魔尊八十六正好过来看她。 “醒了?”她睨着少女,“还以为你这一回能有多狠得下心,原来就这点出息,要是早知如此,倒不如将你那位师姐留下来,反正本尊看她对你也够死心塌地,又有何不可?” 闻楹苍白着小脸,说不出话来。 “可惜呀……”八十六叹道,“此蛊一旦种下,便无法根除,从今往后,她对你有多少爱,便会变成多少的厌恶,除非到她死那一日,也再不会解开。” 闻楹眼睫一颤。 八十六原以为少女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只是轻轻摇头:“她不会死的。” 沉默半晌,女人没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果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样。” 见闻楹提不起精神来,八十六也没多说什么,在殿中坐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 等她走后,闻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可过了没多久,半醒半梦间,她隐约听到一道无比欢悦的女子嗓音:“姐姐!” 这声音并不熟悉,闻楹脑袋沉沉的,没有力气应她。 接着,那道声音的主人似乎开始斥责殿中的侍女:“本王不过是离开一些时日,姐姐便病成这般模样,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侍女们跪在一地求饶:“王上息怒,都是奴婢们失职……” 对方显然不将她们的求饶当一回事,压低声音道:“要跪都先出去跪着,不许再这里吵着公主。” 那些侍女们似乎都极畏惧她,陆续朝外头走去。 闻楹听着这动静,只觉得这人未免也太严厉了些。 她费力地睁开眼,朝床边看去:“不必了……” 刚发出一点声音,身着碧绿长裙的身影转过身来。 那张片刻前还写着冷戾的脸,顷刻间已化作喜出望外的欣喜:“姐姐,你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她便似一只小狗般巴巴凑上前来,蹲下身,将脸搭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闻楹。 闻楹侧过头,正好与她的双眼对视上。 这张脸的轮廓,隐约有几分熟悉。 那双又明又亮的眼瞳,更是叫人难以忘记。 闻楹愣了愣,忆起对方是谁:“孟……云追?” 大约是不曾想到闻楹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孟云追愣了愣。 然后,她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样:“姐姐……” 这一声姐姐,将闻楹带回多年前,孟云追与自己同吃同吃的时候。 那时候的孟云追,就像一条小尾巴,闻楹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闻楹在寝殿中睡觉,孟云追便会在帐外桌旁看书,闻楹去流苏树下吹风晒太阳,孟云追便会切好水果端来…… 即便后来孟云追犯了错,想要杀死戚敛,可闻楹也很难去责怪她什么。 只是难免懊恼——兴许,这便是她身为魔星的宿命。 闻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遑论他人? 就在闻楹陷入回忆之际,孟云追已熟稔地凑过来,亲昵的口吻:“姐姐饿不饿,想要吃些什么?”
第81章 安慰 闻楹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 但无论多年前在清徽宗, 还是如今在魔界,她都不忍心拂了孟云追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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