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姑娘不知道也不为怪, 盟主这位女儿多年前已离开不忘山, 从未回来过,是以很少被人提及。” 小童的解释, 和闻楹知道的八卦大差不差。 接着, 他又轻声叹息道:“可惜盟主这么多年,日夜都想着将女儿寻回来, 却连她半分音信也无。如今身体愈发不好,有时候病得糊涂了, 念的也是她的名字。” 闻楹目光微动:“不知殷前辈这位女儿,叫什么名字?” “殷素玉。”小童随口道,“殷家的殷,素净的素,璞玉的玉。” 殷素玉。 这个名字……闻楹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一圈,发觉自己却也没有听过。 真是奇怪。 闻楹有心还想要再问,小童却已经停下:“前头便是闻姑娘的寝屋了,有诸多女眷在,小人不便靠近,还请闻姑娘慢走。” 闻楹只得作罢,她点了点头:“好,多谢。” . 论剑的道场之上,与戚敛对战的,是一位修为同样在分神期的男修。 两人站在道场正中心,戚敛依旧是那身雪色道袍,银白簪子将乌发挽起。 她对面前的男修拱了拱手,清冷的语气不卑不亢:“请赐教。” “久闻闻道友盛名,赐教不敢当,应当是有劳你指点才对。”男修语气看起客气有礼,却在话音落地的那一刻陡然拔剑。 戚敛面不改色,只不过微微抬眼,长剑亦在一声铮鸣后脱鞘而出。 银光闪过,剑身相击时发出清脆如玉碎的声响。 原本还晴朗无云的上空,倏忽狂风卷弄残云,分神期修士对战时的威压,如同乌云朝着看台外每一位观众沉沉压下来。 闻楹当然也在这些观众之中。 尽管明知有主角光环在,师姐不可能败在这位男修的剑下,可她仍是忍不住心口发紧,为戚敛捏了一把汗。 其余不知情的看众,更是万分投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谁胜谁负—— “虽说都是分神期,可王道友毕竟是已修行近百年,对战经验颇丰,戚道友年纪太轻,又是头次参加剑会,估计不会是他的对手。” “此言差矣,正所谓天才出少年,王道友像戚小友这般年纪时,怕是尚在金丹后期,若以年纪来说,他本就不是戚小友的对手。” “剑会只论胜负不论年纪,只要在百岁之下皆可以参加,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这些人争来争去,说的倒都没有错。 闻楹无暇听他们的争论,目光只盯着圆台中央那道雪色的身影。 只见戚敛身形迅疾如风,纵然修为与那位男修不相上下,但剑式显然更加灵活有余。 而且,就算闻楹一个不会剑术的人也看得出来,与这位男修对战时,师姐似乎只使出了六七成力气。 察觉到这一点后,少女微微抿唇。 师姐她……约莫是想要将法力省下来,对付殷威扬吧。 . 在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对战后,只见戚敛腕间翻转,一道剑光如虹,将对手逼退。 接着剑招步步紧逼,逼得对方无处落脚,最后只能躲闪到高台之外。 “咚,咚咚咚咚……” 这时,看台外决定胜负的擂鼓被敲响,司仪高昂激情的嗓音清晰无误传入众人耳中:“恭喜清徽宗戚敛获胜,进入下一轮比试。” 戚敛收起了剑。 看向手下败将时,她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淡然神色:“承让。” 在她对面,开战前还有几分张狂的男修,此刻面色微赧:“是我技不如人,多谢道友指点。” 戚敛微微颔首,她侧过头,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一眼识别出闻楹的身形。 四目相对。 闻楹的目光,亦是从开始时便没有离开过戚敛。 眼下戚敛获胜,她听到四周络绎不绝的惊叹声—— “我就说得没错,戚敛不赢,难道还轮得到别人来赢?” “真不愧是清徽宗首屈一指的弟子,想必此次剑会魁首,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正所谓红花都得有绿叶来衬,看来咱们呐,这次都是来当绿叶。” 称赞的话语不绝于耳,闻楹觉得自己应该替师姐高兴才对,可她的唇角却莫名抬不起来。 心情忽然有一丝沉重。 站在高台上光芒万丈的师姐,与身无法力的自己,两人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而这,还只是开始。 从今往后,她们两人一个朝着成魔的深渊坠去,一个却会走上修成大道之途。 云泥之别。 明知既然一切无法避免,多想也无益,闻楹的心境却不知不觉沉到了谷底。 连戚敛走到她身前,也尚未察觉。 直至清冷中略带一丝关切的嗓音响起:“闻师妹,可是有何不舒服?” 闻楹回过神,忙勉强微笑着摇头道:“没有,应当是在这儿站得有些累了。” “原来如此。”戚敛很好地将眸中疑惑隐藏,她握住少女的手,“既然师妹累了,那便早些回去歇息罢。” . 寝殿之中,闻楹褪去衣袍,将它们挂到织金云纹屏风上。 殷芙蕖给她安排的,的确是上好的寝屋。 除了宽得能睡下十个人的雕花千工床,做工精细的梨花桌,在屋子的后方,还有一方小庭院。 庭院中央,是从山间引来的温泉。 闻楹就这样披着一件薄衫,赤足踩在庭院中的石板路上,然后在温泉边沿坐下,再逐渐浸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缠绕上每一寸肌肤。 整日累积的疲惫,在此刻仿佛被清空,闻楹不觉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白日里那些不安的情绪,也得到些许舒缓。 闻楹仰着头,闭上双眼。 直到温泉旁的屏风外,传来脚步声。 “闻姑娘,这是殷娘子送来的点心和酒水。”侍女轻手轻脚地将银盘放下,“您请慢用。” 闻楹:“替我谢谢殷娘子。” 说着,在侍女转身后,她抬起手打算拿一枚点心品尝。 然而在抬手那一刻,闻楹眼瞳一颤。 温泉池中,水声忽然哗啦啦作响。 侍女疑惑地转过身,看向似是受到某种惊吓般,将自己瑟缩进水里的闻楹:“闻姑娘?” “没事……”闻楹知道,此刻自己的面色定然是发白。 可她还是故作镇定道,“劳烦你去唤一下我的师姐,我突然有些事想要同她说。” 侍女应声道:“好。” 至于闻楹口中的师姐,不用她解释侍女也知道,应当是近日在剑会上大出风头的戚敛。 毕竟,她到闻姑娘这里来的次数是最多的。 . 很快,戚敛过来了。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闻楹会是在温泉中等着自己。 夜色已晚,温泉边上只点着一盏琉璃灯,微光照得少女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我见犹怜。 闻楹眼尾泛红,似是受到某种惊吓。 戚敛屈膝在泉边蹲下:“闻师妹可是心魔又发作了?” 闻楹没有想到,不用自己开口,戚敛便已猜到缘由。 她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朝戚敛伸出手。 少女本该雪白无瑕的手臂,此刻却丝丝缕缕的黑雾缭绕着。 她神色间似有几分不解:“上回……不是已经被师姐转移了吗?为什么又会……” 戚敛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剑茧的指腹无意摩挲在少女腕间,她不疾不徐解释道:“心魔皆因心境而生,并无法根除。” 原来如此。 那岂不是从今往后,倘若她稍有不慎心魔发作,都要师姐来帮忙? 想到这一点,闻楹被戚敛握住的手腕处的肌肤,莫名开始发烫。 “闻师妹放心,我已在找寻办法。”戚敛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将来,便不必这般委屈你。” 闻楹轻轻咬住下唇。 温泉的水面流萤闪烁起舞,似少女扑朔明灭的心事。 半晌,她声若蚊蝇般开口:“我不委屈。” 戚敛动作一顿,只见少女抬起头,似鼓起莫大的勇气般道:“师姐莫非以为,倘若换成旁人,我亦会这般心甘情愿与之沉沦?” 她的声音分明很轻,却一字一句似格外用力地砸进戚敛心口。 戚敛呼吸微微一滞。 即便是白日里,与人持剑相向的对战时,她也不曾有过这般紧张的时刻。 心脏处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叫戚敛的心跳在刹那暂停了跳动。 然而落在闻楹眼中,她竟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 少女嗓音里带上一丝委屈:“师姐难道是不信……唔……” 话音未落,闻楹只觉得腕间一紧,眼前一片暗影压下来。 接着,似有冰凉落到她的唇瓣上。 闻楹很快便意识到,那是戚敛的唇。 因为她的舌尖,已轻而易举地顺着自己的唇线撬开齿关,勾弄着她的软舌。 戚敛身间的幽冷竹香,亦在此刻居高临下地覆落下来。 闻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告白,化作一汪春水。 脸庞被戚敛的掌心捧着,闻楹只能被迫仰起头,与她唇齿交接,一点点被她的气息所侵占。 “唔……”闻楹有些喘不过气来,意识变得模模糊糊。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变软,仿佛快要与这一汪温泉水化作一体。 戚敛的手恰到好处落到少女腰间,将她微微捞起,以防她当真融在其中。 这时,戚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往日清冷自持的嗓音,此时却干哑得过分:“闻师妹,我并非不信,我只是不敢……” 大抵是自幼丧父丧母,经历过太多磨难。 在噩运降临时,戚敛对其习以为常,故而能做到淡然处之。然而戚敛从不曾想过,好运竟会有一日降临到她头上。 她怎么敢去想…… 模糊不清的话语,闻楹却听懂了其中意思,她心头不受控制地浮现一抹酸涩——无论日后的戚敛,会有多么光芒万丈的前程,但现在或是过去,她所遭受的一切苦楚都难以抹消。 兴许多年以后,她们会分道扬镳,会成为陌路人……但至少这一刻,闻楹想要告诉戚敛,还有她在。 意识迷糊不清,少女的思绪却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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