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闻楹出声提醒,殷威扬很难将眼前这位天赋过人的剑修,与自己法术低微的女儿联系起来。 殷威扬那双浑浊不清的眼中,已然有泪水在闪烁。 如此之大的变故,冲击到的不止是殷威扬,也包括身为当事人的戚敛。 戚敛抬起眼,看向殷威扬,似带着几分疑惑反问:“外……公?” 不等殷威扬回答,她手中的本命剑唰地出鞘,剑尖再次直指对方咽喉:“既然她是你的女儿,那你为何还要杀死她,杀死她的夫君。” 闻言,殷威扬面色有几分颓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儿她已经……” 说着,他面色猛地变了变,呕出一大口鲜血,然后剧烈咳嗽到说不出话来。 “盟主!”看台下的侍童忙过来扶住快要倒地的殷威扬。 他语气忿忿不平:“亏得戚道友还是剑会魁首,却好歹不分,你的娘亲既然是盟主日夜念着要找回来的亲生女儿,盟主又怎么会杀她和她的夫君……” 话说到一半,却被殷威扬抬手止住。 他的声音如同被寒风吹得摇摆的朽木,沙哑得不能再沙哑:“戚莲生,的确是我派人杀的。但素玉,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 “是啊。”一道温柔的嗓音,接过殷威扬的话。 一直在道场下方的殷芙蕖缓缓走上前,她扶住了殷威扬:“义父这么多年,一直苦苦寻找妹妹,若知道她藏身何处必是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 说着,她哽咽着红了眼眶:“可怜我那妹妹,竟不明不白死了。” 她正说着话,只见殷威扬身躯晃了晃,似一座山般要向后倒去。 “义父?”殷芙蕖和侍童一同扶住他,又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几枚朱红色的药丸给殷威扬喂下。 此时约莫是岁寒蛊的功效已过,方才还与戚敛打得不相上下的殷威扬,又展露出那日垂垂老矣的姿态。 闻楹想起他的庭院中,挂在树下的殷素玉画像。 少女眸光闪烁:“师姐,其中或许真的有什么误会,倒不如先问清楚。” “闻姑娘说得不无道理。” 殷芙蕖蹙着眉担忧道,“不过义父如今的身子本就不大好,今日强撑着与戚小友对战,已耗费许多精力,如今又受到这般大的刺激,只怕眼下便要先回屋休养,片刻也耽误不得。” 见持着长剑的戚敛依旧没有反应,闻楹轻声开口:“师姐?” 少女嗓音里显而易见的担忧,终于唤回了戚敛尚在游离中的元神。 只怕无论换成何人,若得知自己这么多年,怀着一腔恨意想要杀死的仇人,竟是血脉相连的外公,都会在此刻思绪彻底分崩离析。 但至少戚敛还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她收起了剑:“好。”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阻止戚敛杀死殷威扬],作妖值+3000,当前作妖值15246∶100000。” 这破系统,作妖值还有零有整。 闻楹:“其实你早就知道殷威扬是师姐的外公对不对?” 否则没有道理会发布这个任务。 系统装死没有回她。 闻楹也懒得再自讨没趣,眼瞧着殷芙蕖和侍童就要扶着殷威扬的手,她拉住戚敛的手:“师姐,我们也去吧。” 戚敛抿唇,她似有许多话想要问,却终究没有出声。 正当闻楹要随她离开,看台下响起一道雄浑男声:“殷盟主和戚少侠亲人相认,实在是一桩喜事,只不过……” 对方话锋一转:“闻楹姑娘,有件事在下想让你给一个交代。” 察觉到来者不善,戚敛的动作先闻楹一步停下来。 闻楹亦后知后觉回过了身。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头戴纯阳巾,身穿月白道袍,腰间悬着一枚玉印。 看上去,约莫是那个宗门的掌权之人。 果不其然,只见对方先恭恭敬敬拱了拱手:“在下,金鼎派掌门聂丰岚。” 众目睽睽之下,对方这样一番话,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闻楹忽地想到什么,她原本因为不安而有几分苍白的脸色,反倒出奇地平静下来。 少女抬起脸庞,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宿命:“原来是聂掌门,可是有何事?” 那位聂掌门也不迟疑,他招了招手,示意身后一位弟子上前来:“在下这位弟子,不知闻姑娘可认识?” 说罢,从他身后的数位弟子中,走出一位男修。 闻楹的确认得来人是谁。 是和她一同从魔界逃脱的姜凡。
第66章 质问 按理来说, 在从昆仑境回到修真界前,姜凡曾经被戚敛抹去关于闻楹的记忆,所以他应该不认识闻楹才对。 或者说, 就算记得闻楹, 姜凡也不该露出像是受到极大惊惧的神情。 他不过上前半步,又像是害怕什么般忙退缩回去:“掌门……就是她……” “男子汉大丈夫, 畏畏缩缩成何气候!”身为掌门的聂丰岚斥道, “既然修真界豪杰都在此, 就大胆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此话一出, 周围的人皆翘首以待。 闻楹看着这一幕, 了然于心。 毕竟古往今来, 无论修士或是凡人, 对吃瓜看热闹都是刻进了骨子里的热情充沛。 身为这出戏最重要的主角之一, 她本该积极配合, 说上几句台词。 不过在闻楹开口前,戚敛上前冷声道:“不知这位道友, 想要说些什么?” 口吻疏淡, 凛意都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带着霜寒。 姜凡瑟缩了下,他低下头:“没、没什么。” 聂丰岚一脸恨铁不成钢:“既然你不愿意说, 那我就替你来。” 说罢, 他走上前,对着前后左右看热闹的修士们都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诸位, 在下这位名为姜凡的弟子去年进入昆仑境试练时, 曾意外走失,几个月前却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据他所说, 自己在昆仑境中误入一片密林,之后发生的事便记不得了。在下原本想着, 昆仑境妖邪诸多,兴许他是撞见什么诡事,只要人能够回来,便是喜事一桩。” “可万万没想到,上个月他告诉我,自己忽然忆起了失踪时发生的一些事。” 聂丰岚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他告诉我,他失踪的那些日子并不是在昆仑境,而是被魔族之人抓到了魔界关押起来。” 这一番话跌宕起伏,又扯到仙界最为忌惮的魔族。 人群中顿时如同油锅炸开,甚至传来了倒吸气声—— “这这这……魔族果然是亡我之心不死,变着法儿地搞事情。” “聂掌门这位弟子看着道行并不高,也难为他能够逃出来。” “等等……闻楹姑娘不也是从魔界逃回来的吗?莫非其中和她有何干系?” 这句话,显然问到了重点。 聂丰岚点了点头,他踱步上前高声道:“说出来诸位可能不信,在下这位弟子的梦,正好与闻姑娘有关。” “行了,聂掌门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倒是直说,你这弟子的梦和闻楹姑娘有什么关系。莫非是两人共同被困在魔界,日久生情,你想要替他求亲不成?” 也不知是谁出声打趣,“不过若要求亲,可不该是你这般架势……”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如雪芒,朝出声之人落去。 剑意来势汹汹,却并没有要他的命,不过是将这位男修束发的木簪劈开。 簪子刹那间化作齑粉,男修头顶为数不多,为了见人勉强盘成髻的缕缕长发,也被强行与他的头皮分离。 他忙双手抱头仓皇哀嚎:“我的头发……” 在察觉到出剑之人是谁之后,男修忙收了声,不敢怒也不敢言。 “在下师妹,与这位男修并无感情干系。”戚敛收起剑时面无表情,语气微霜,“还请这位道友慎言。” 虽说对方出言冒犯在先,可戚敛此举亦称得上无礼,有违身为剑会魁首的风度。 可大抵是因为她的语气太过云淡风轻,又带着不容置喙的殊冷,在场之人竟无人替男修说半个字。 聂丰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额间冒出一层冷汗。 但话已经说到这里,绝无再收回去的可能,他义正言辞道: “在下不敢有高攀闻姑娘的心思,只不过据姜凡所言,他在魔界沦为阶下囚,而闻姑娘却是……魔族的公主,在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肆举办生日宴,要以他的活人心脏为食。” 这一番话,着实是太过荒谬。 犹如一道球状闪电劈进深海之中,原本只是想看热闹的诸位修士就像被劈得肚皮翻白的鱼,蹬着一双难以置信的死鱼眼,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一群人谁也不敢先出声。 毕竟兹事众大……若聂掌门说的是真的,众人不敢再想下去。 唯一面色从容的,竟是闻楹。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尽管她完成了阻止戚敛杀死殷威扬的任务,却无法避开属于自己的命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拆穿魔族身份。 按照原剧情,闻楹应当再狡辩上几句,最后被众人无情戳穿,才更符合读者想要看到的恶毒女配被打脸情节。 然后迎接她的,将是叛出仙门,坠入魔道。 闻楹轻声叹了口气。 在此之前,每每想到日后会发生的一切,她难免心中会有几分患得患失。 到了这一刻,反倒异常平静起来。 她迎着所有怀疑揣测的目光,上前了半步。 然而不等她开口,眼前戚敛的身形亦随之一动,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闻师妹。”闻楹听到戚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不必回应,一切自有我在。” “师姐……” 道场下方,女声打断了闻楹的话:“一派胡言!” 季雨薇站出来,她直直看向聂丰岚,往日好脾气的人在此刻却跟吃了炮仗般: “聂掌门仅凭自己弟子的梦境,便口口声声说我师妹是魔,未免也太过武断。须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家师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如何担得起你这样的罪名?” “我师妹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从魔界逃回来,难道就活该被泼脏水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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