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都是表象而已,戚敛先前在床上的架势,可不像照顾迁就她的。 闻楹并未意识到,她的思路已经被施三娘带歪。 她只是道:“你不懂,我和师姐只是纯纯的姐妹情……” 正说着话,只听到院子外的乌木门被人一脚踢开。 来人嗓音雄浑:“施三娘在不在?” 闻楹心中一紧,只当是出了什么事,袖中施三娘却如临大敌道:“是我那两个继兄,好端端的他们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想从我这儿讹走些什么。” 听她说来人是施家的继兄,闻楹反倒松了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付普通人,总比应付月城城主的人要简单。 她洗干净手正要出去,却见两座小山一样的身形已堵到厨房门前。 这两兄弟,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般,满脸横肉络腮胡,瞧见她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 “你这个婆娘,家里人都来了,还拖拖拉拉地装什么死?” 来者不善。 闻楹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们有什么事?” “什么事?”为首的男人哈哈大笑,“听说你这个妹子差点叫人卖到花楼去,当哥哥的们就不能来看看你?” 他话中的挑衅和轻蔑毫不遮掩。 闻楹厌恶地皱了皱眉。 对上这种人,她当然也不会客气:“是吗?既然你们这么好心,那就有劳你们替我去官府跑一趟报个案,总得让那几个买卖良家妇女的贼人受到惩罚才行。” “你……废话少说,听说你和沈家那个郎中好上了,她都替你出头好几回?” 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来的。 闻楹:“我和沈大夫有没有好上,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没良心的臭丫头,你从小跟着你那个寒酸娘到我们施家来,吃的穿的不都是花的施家的银钱?” “往日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我们也就不算这个帐,现在你攀上沈家,不缺银子花了,就舍不得报答报答哥哥们?” 说来说去,施家这两兄弟就是想要钱。 闻楹这些日子,的确靠卖卤菜替施三娘赚了些钱,但好不容易赚到的辛苦钱,当然不可能落半个子儿给他们。 非但如此,她想到先前施三娘同自己讲起的往事,不禁奚落道: “照你们这样算,从我六岁到出嫁前,替你们施家洗衣做饭,缝补衣裳打扫屋子,这当丫鬟厨娘的月钱,总该仔细算一算吧?” “还有我出嫁后,也不知你们前前后后,来找我讨要过多少银钱,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们算利息,你们将本金全都还回来就行。” “你……” 兄弟俩没有料到,往日在他们跟前胆小如鼠的施三娘几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施家大哥冷笑:“好啊,看来你这赔钱货是有沈琅撑腰,说话也变得硬气起来了。反正沈家就在隔壁,我这就去问沈琅,她跟我家妹子不清不楚,污了你的名声,到底是几个意思……” 话音未落,门外却响起一道冷冷的嗓音:“我与她光明正大,又何来的不清不楚。” 女子的声音不大,却分外清晰有力。 施家两兄弟不由噤了声,回过头去,便瞧见来人白色衣袍,黑发用一根洗得发白的布条束起。 正是沈家药铺的沈琅。 不知为何,这沈琅分明只是个身形纤瘦的女子,可她那双漆黑的眼珠子看过来时,叫人莫名心慌得很。 施家大哥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什么光明正大,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听说昨夜我妹妹衣衫不整,被你从醉香楼抱回去,谁知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就是。”施家老二跟着帮腔,“你和我家妹子好上了,总得给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好处才行,要不然就得娶她,休想不负责任……” 戚敛眸中一沉:“我何时说过不会对她负责?” 她微微抿唇,看向两人的眼神浮现一丝淡漠:“人,我自然会娶。不过我和她的婚事,与你们无关。你们若是有何不满,大可报官去。” 此话一出,莫说是施家两兄弟,就连闻楹也跟着呆住了。 等等……师姐方才说什么? 她要娶她? 施家两兄弟亦是忘记该说什么。 在他们看来,施三娘和沈琅都是女子,就算真发生过什么,她也不可能冒着旁人的指指点点,娶一个寡妇。 可她出口这样爽快,像是早有此打算一般。 方才还气势汹汹施家大哥磕磕绊绊道:“就、就算是你要娶她,那也该给我们施家彩礼才行……” 听到这里,闻楹终于忍无可忍。 她径直操起案板上的菜刀:“什么彩礼不彩礼,你们两根葱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都给我滚,再不滚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说着,她手中的菜刀虎虎生风,朝施家这两个猪头劈过去。 两人没有料到她突然间发难,只见菜刀的银光闪到眼前,被唬得顿时连连后退。 “施三娘……你这个疯子!”施家大哥咬牙切齿骂道,骂完后赶紧跑走。 施家老二见大哥跑了,也跟着骂了句疯子,便脚底抹油消失在院门外。 闻楹一直追到门口,直到瞧见两人的影子消失在巷子口,才停下刀来。 果然……自古横的怕疯的,古人诚不我欺。 闻楹长舒一口气,这才折身往回走。 没想到一回头,便对上戚敛平静的目光。 闻楹:…… 她脑海中忽然又冒出一些不该有的画面。 闻楹竭力将这念头压下去,不让戚敛看出不对劲来:“方才还要多谢师姐替我解围。” 戚敛颔首:“这本就是分内之事,闻师妹不必客气。”、 闻楹点点头,朝厨房走去,打算先将菜刀放好。 谁知与戚敛擦身而过之际,她蓦地出声:“闻师妹。” 闻楹停足:“嗯?” 戚敛神色淡淡:“你觉得婚期定在几日后合适?” 闻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原以为戚敛方才那些话,是为了应付施家两兄弟,没想到她竟当真打算娶自己……不对,是以沈琅的身份娶施三娘。 “师姐不必为了我这样做,你放心,就算施家这两个泼皮还敢再来,我也有应对的法子。” “不仅是为了应付他们。” 戚敛解释道,“月城城主这些时日按兵不动,约莫与她那夜受伤有关,等她好起来,必定会仔细搜查城中,我怕届时有意外发生,来不及护你。倒不如顺水推舟,与你住到一处。” 她说得不无道理。 闻楹一时没有出声。 戚敛漆黑眸中多了一丝探究:“闻师妹,可是不愿意?” 不等闻楹回答,她袖中的施三娘生怕戚敛反悔般,迫不及待出声道:“愿意愿意,仙长,我当然是愿意的……” 闻楹哭笑不得,将施三娘从袖中取出来:“可我与师姐不过是假成婚,又不是真的……” 听她话中的意思,便是同意了。 不知为何,明知这场婚事是假的,听到她答应下来,戚敛心头竟生出从未有过的晴朗。 她微抿唇角,将这丝不该有的喜悦压下去:“在下同沈大夫商议过,她同意这桩婚事,不过对你并无私情,只怕是要委屈施娘子。” 施三娘方才雀跃的声音,顿时蔫下来:“罢了,能与她成一回婚,就算是假的,我也心满意足了。” . 事不宜迟,婚事便定在五日之后。 虽说施三娘是个嫁过人,死过相公的寡妇,但沈家并未敷衍应付这门亲事。 沈妙一想到自己操办的是两位仙长的婚事,便分外卖力,当天到集市上扯红绸,买新对联和上好的喜糖…… 不出半日,街坊邻居们便都知道了,沈家那位郎中,竟当真要娶施三娘为妻。 要知道女子成亲这种事,莫说是在月城,便是整个凡世间,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奇事。 很快,这桩消息便传遍整座月城。 到了成亲那日,沈家和施家的门外,都挤满了看热闹的城中百姓。 施三娘的亲娘,在几年前便死了。 送她出嫁的,便是她最好的朋友——隔壁的豆腐西施田素素。 “一梳白头到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对着铜镜,田素素替新娘子梳着头,嗓音却忽地有了哭腔。 她忙擦干泪水,又笑着道:“这大喜的日子,是我不该扫兴,我只是替你高兴,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总算越来越好了。” “嗯。”闻楹轻轻点头,心中亦有几分酸涩。 到月城这些时日,她见识到他们虽并非真人,却亦有喜怒哀乐,有奸诈狡恶者,也有纯善勇敢之人。 这里与外面的世界并无异。 但愿那个行迹诡异的城主,莫要毁掉这些人原本平静的生活才好。 门外传来喜娘喜气洋洋的嗓音:“时辰已到,新娘子该上轿了。” 闻楹收起思绪,她盖上大红盖头,在田素素的搀扶下出了门。 她一步步朝门外走去,瞧见门外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对方同样是一袭红袍,虽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显然只能是戚敛。 闻楹跨过门槛,在戚敛身前停下脚步。 戚敛已朝她抬出手。 闻楹将手放入她的掌心,被戚敛扶着进喜轿时,她难免心中有些发慌,握紧她的手:“师姐?” 戚敛嗓音淡淡:“是我。” 闻楹一颗心落回原位,这才坐入喜轿之中。 沈家与施家虽只有一墙之隔,但为了这场婚事不显得太草率,成亲的队伍特意绕了一大圈,最后才停到正门前。 闻楹与戚敛各执红绸一端,跨过火盆,在正厅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闻楹正要对着戚敛弯下腰时,忽听到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嚣:“是城主来了……” “城主平日里从不露面,今天怎么会来沈家?” 闻楹动作一僵,她下意识抬头朝戚敛看去。 戚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闻师妹稍安勿躁。” 说罢,她侧身望向门外。 只见人群中已让出一条道,前头是两名开道的婢女,走在正中的女子戴着一张鎏金面具,身穿石榴红长裙。 她在正厅前停下来,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开口之际,正是那夜城主的嗓音:“我听闻城中有女子成婚,便想着来看看热闹,顺便备上一份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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