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闻楹顺理成章地被沈妙瞪了一眼。 这沈家姐姐……果真是性情中人。 闻楹识趣地收回目光,抬手挥了挥卤肉摊上根本不存在的苍蝇蚊子。 卤肉摊的生意向来不好不坏,过了大半个时辰,也就来了两三个老顾客。 这时候施三娘的女儿小慧也醒了,在闻楹替她洗脸梳头后,便跑到街对角和几个小孩子抓石子玩儿。 玩了大半天,小女孩跑回来:“娘,我肚子饿了。” 闻楹一愣。 她倒是忘了,原来还有做饭这回事。 闻楹哪里会做饭,可小姑娘眼巴巴望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到后院灶房里去。 原以为即将迎来一场和厨房的恶战,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闻见饭菜的香气。 只见桌上赫然摆着两道菜,还有两碗米饭。 一荤一素两道菜满满盛在盘中,还被碗盖了起来,应是为了不让它们凉得太快。 “娘亲真厉害。”小慧兴高采烈地在桌边坐下,“原来今天这么早就做好吃的了。” 眼瞧着她就要拿起筷子,闻楹一把拉住她的手:“等等,先去洗手。” 又怕她自己洗得不干净,闻楹牵着小慧走到外头井边,打了一盆水用胰子给她洗手,顺便又重新洗了一把脸。 这边院子里其乐融融,闻楹忽听到隔壁传来话声。 是沈妙的声音:“锅里的饭怎么少了一半,你吃过了?” 回答之人,自然是戚敛:“嗯,阿姐回来前,我刚吃完饭。” 闻楹唇角悄然翘起。 她又埋下头,仔细替小慧清洗指甲缝里的泥污。 她这一双手虽然全是泥,但洗干净后,就变得白白嫩嫩的。 看来施三娘对自己的女儿,的确很是疼爱,从不曾让她干过什么重活。 既然自己如今占用了她的身份,自然也应该好好待她的女儿,当做回报才对。 吃过午饭,闻楹便没有放任小慧再跑到街上去玩,而是让她睡午觉。 等小慧午觉睡醒时,发觉床边便多了一样东西。 是学堂里的孩子才会有的书本。 她以前也眼馋过那些孩子能去读书,可娘亲说家中没有钱,无法送她去学堂。 于是小慧也就乖乖地不再提起这件事。 眼下突然多了本书,小慧兴冲冲地拿着它,到前头铺子去找娘亲:“娘,你看这本书,一定是哪位好心的神仙听到了我的心愿,送给我们的。” 她翻开书页:“只不过……这上头的字,我一个也认不得。” “是千字文。”闻楹笑着道,将书接过来一字一句教她,“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小慧乖乖跟着她念了遍,又想起什么:“可是娘从前不是不识字吗?” 糟了,自己竟然将这遭忘了。 幸好闻楹灵机一动:“是……是沈大夫,是她教我的。” 小姑娘眨巴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闻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虽然只是一粒小黄豆,但也还是怪可爱的。 . 整整一日,小慧都捧着这本书爱不释手。 临到睡前,还缠着让闻楹教她多识几个字。 闻楹正教着她,忽然听到后院的门被敲响。 她出门一看,是昨夜撺掇着她去找沈大夫的女子——这条街的豆腐西施田素素来了。 田素素手中,还挎着一个竹篮。 她掀开竹篮上头的布,很是高兴地道:“我试了试,果真做出你说的那种豆干来了,你快看是不是?” 原来白日里,田素素在隔壁摆摊时,同闻楹抱怨过天气越来越热,做出来的豆腐容易发酸。 闻楹便顺口提起更易保存的豆干。 没想到田素素大半日就试着制出来了。 看着竹篮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豆干,闻楹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这倒是真真正正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田素素可不知道那么多,只追问道:“那你说这豆干,该是什么吃法?” 闻楹虽然对做饭一窍不通,但吃食还是记得住:“可以凉拌,也可以和青椒或者蒜片之类的一起炒,和芹菜一起炒也是很香的……” 说着,她灵光一闪:“对了,还可以放进卤汁里卤煮。” 田素素提这一篮子豆干,本就是作为谢礼提过来的。 听闻楹这样说,当即让她试试看。 于是第二日,施三娘往日卖卤肉的摊铺,又多了一样新菜式——卤豆干。 与卤肉相比,卤豆干的价钱要便宜得多,买来下饭下酒也不心疼。 再加上人都是爱尝新鲜的,便是黄豆变成的人也不例外。 短短半日下来,摊铺前都围满了人,连带着卤肉也被买完。 比闻楹还要高兴的人,当然是施三娘。 她同闻楹盘算着,再这样卖上半个月,就有钱送女儿小慧去学堂,不过在此之前,可以先扯布给小慧做身新衣裳。 有施三娘打气,闻楹干起活来也充满干劲,又推出新品卤土豆,卤鸡蛋。 短短几日,施家的卤煮事业可谓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没想到生意做得好了,很快就有麻烦找上门。 这天闻楹正忙着给人装卤豆干时,忽然有三五人气势汹汹地冲到摊位前。 不等闻楹开口,领头之人一声令下:“给我砸!” 跟随他的几名男子顿时涌上前,将摊铺上的卤菜扫落在地,又抄起家伙二话不说开始砸摊铺。 闻楹见这几人目标明确,顿时猜到他们必定是来找茬的。 她当即恨不得掏出法器,给这几人狠狠一顿教训。 可想到这是月城,只能按捺下来,冲到前头大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信不信我这就报官。” “报官?”其中一人不屑冷哼,“我兄弟买了你家卖的卤菜,回去吃了上吐下泻,足足躺了两日才好,你要是报官,也是你这种黑心小贩被关进牢里才对。”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些卤菜,都是闻楹亲手做的,有没有问题,她自己会不知道? 闻楹活了两辈子,从未与这样的流氓地痞打过交道。 见这些人以为她是弱女子,越发砸得肆无忌惮,闻楹顺手抄起案板上的菜刀,狠狠挥过去:“叫你们住手,都聋了不成?” 伴随着她这一声吼,飞旋的菜刀擦着其中一人的脸过去。 几人一惊,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没有想到,往日看上去娇滴滴的施三娘,何时竟变得这般不好惹了。 为首之人脸色沉下来:“好啊,自己卖的东西害人吃坏了肚子,还想害人是不是?” 说着,他作势扬起手中的木棍,就要朝闻楹砸过来。 不料木棍挥舞到半空中,他的动作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 定睛一瞧,竟是隔壁医馆的沈大夫。 原以为沈琅不过是女子,力气大不到哪儿去,那人试着将手抽回来,没想到竟是纹丝未动。 沈琅,也正是戚敛冷眼看向男子:“阁下口口声声说施娘子害你的弟兄吃坏了肚子,不知他眼下可在?” 那人被她这样一问,不由心中一慌:“你、你问这做什么?他这会儿不在。” 戚敛似是早已料到他会这般回答,她略微颔首:“不在也无妨,在下这就带上药箱前去诊治。” 男子哪里找得出一个吃坏了肚子的人,当下忙改口,指向同伙中一位气色较差的:“刚才是我记错了,就是他,原来他就在这儿……” “是吗?”戚敛疏冷的目光移过去。 她唇角冷冷勾了勾:“可是我观阁下脸色虽差,却并不似吃坏了肚子,想必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若是再不好生调养,只怕撑不过半年。” 闻言,对方气急败坏道:“你胡说……” 奈何沈琅的医术,月城的百姓也是知道的,话说到一半,他的嚣张气焰不禁弱下来:“沈大夫……那你说我该如何调养?” 话音未落,围观的人群传来哄笑声。 他们又怎会看不出,这些人分明就是来找茬,只不过碍于其凶神恶煞,不敢出声罢了。 眼下有沈琅站出来,人群中亦窃窃私语:“光天化日,欺负一个弱女子,真不要脸。” “就是,也不知是谁家眼红施三娘的生意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几人灰溜溜就想要逃。 戚敛却并没有轻易放走他们,而是伸手拦住为首之人:“阁下砸坏了施三娘的摊铺,坏了她的生意,害她受了惊,难道不应该赔偿道歉?” 对方不以为然。 这么多人面前,给一个女人道歉,那他的面子往哪搁? 更何况赔钱? 男子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施三娘,你要是不服气,大不了带我去见官好了。” 听他这语气,显然是不怕见官的。 闻楹咬牙,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听见戚敛悠悠开口:“是吗?若我记得没错,阁下应该是来福酒楼钱掌柜的侄子?钱掌柜向来看重你,想来是舍得出这份钱的。” 此话一出,恩怨顿时分明。 想必是闻楹铺子的生意太好,影响到酒楼的生意,钱掌柜侄子钱万贯才会来找闻楹的麻烦。 被戚敛揭穿了老底,钱万贯脸色一变:“我钱万贯向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扯我大伯作甚?” 为了酒楼的名声,他咬牙抛出一锭银子:“施三娘,这些钱总该赔得了你的损失吧?” 这一锭银子,足够原来的施三娘起早贪黑卖小半年卤肉。 闻楹斟酌过后,拿起摊子上的银锭。 见状,戚敛才收手让几人离开。 围观的众人中,有些往日与施三娘交好的,纷纷上前安慰她,七手八脚地替她将摊铺收拾好。 戚敛越过人群,径直走到闻楹跟前:“你可还好?” 淡淡的嗓音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闻楹摇摇头,又点点头闷声道:“我没事。” 戚敛眉头微拢。 闻师妹自幼在宗门被娇养着宠大,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又怎会真的好受? 戚敛安慰的话尚未说出口,便瞧见她脸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施娘子请随我来。”说罢,戚敛朝医馆的方向走去。 闻楹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田素素已经推了她一把,小声道:“快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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