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榕紧锁着的眉头更难看了,放下手中的剪子,默默地从药箱里面拿出了一个小镊子。食指,大拇指紧紧地一捏合,镊子夹住了第一根棉线的线头。“副将与你受伤有何干?” “和你一个姓,我自然是要更加保护一下他的......”顾长君又笑了笑,只是手握得更紧了,紧紧地贴合在了桌面上。从指根处发力,染着黑色污垢的指甲都抠进了手掌心里面,指尖白得叫人心疼。 没头没尾的一个理由,叫宋榕听得鼻头一酸。手部略微一发力,一声艰难带着隐忍的“嘶”从顾长君的唇齿之间溢了出来。宋榕的镊子上面多了一根沾着血肉的棉线,外翻的皮肉也开始小幅度地往外头渗血,从肩膀处慢慢流了下去。棉线会连着肉,若是藏在伤口里面不好,这便是一定要取出来的理由。将棉线扔在了一旁沾血的纱布上,宋榕又一次重复起了刚才的动作。放缓了自己的声音,宋榕第一次将自己的关心直接道出,“以后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再去看顾他人。” “嗯......”顾长君应了下来,粗喘着气,磕磕巴巴地表示道:“其实...其实我受伤,受伤还是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宋榕手下动作不停,又是一个用力,将棉线扯了出来。 “之前你...嘶......你总躲着我,现在...现在躲不了了吧......”顾长君的表情十分难看,时不时的一次撕扯的剧痛,表情管理可做不到位。 一共十六条断了的棉线,宋榕神色一黯,默默在心里面将这笔账记在了宋平的头上。将染血的镊子放在了一边,宋榕取出了银针快速地扎在了止血的穴道上,又重新拿出了一根细长细长的针,针眼里面已经穿上了一根长度适中的桑白皮线。放在跳动的烛台上面烧了烧,直烧得针尖变得有些发黑,宋榕才停了手,左手拿纱布,右手拿长针,做好了给顾长君缝线的打算。 “你现在...还要躲我么?”顾长君突然问道。 宋榕果断地将长针插进了顾长君的皮肉之中,又迅速地拿纱布堵住了出血的伤口,“是你以为我躲你罢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躲自己了,再深一层理解,就是愿意接受自己的意思?顾长君惊喜地睁开了眼睛,伤口仿佛都没有一开始那般疼了。 肩膀耸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对上顾长君的视线,但是宋榕知晓,这顾长君定然是在看自己。宋榕带着纵容,轻轻地嗔了一声,“别动,还没有缝好。” 相比于周权随意缝的八针,宋榕足足缝了十七针,才见这蜿蜒可怖的伤口缝合了起来。敷上了药膏,顾长君只觉得自己的肩膀有股子冰冰凉凉的感觉,感觉说不上很好,也不算是很差,至少有宋榕陪在自己的身边。从肩膀处穿过腋下绕了好几圈的绷带,总算是将肩膀上面刺目的红色给遮掩了下去。 宋榕咽了咽口水,指尖轻轻地落在了肩膀上面,轻声问道:“...疼吗?” “还好......”顾长君心下一软,就着宋榕的帮忙慢慢将里衣披上了肩膀。 灵活的手指攀上了顾长君的衣带,宋榕三两下就将左右衣带系在了一起,又将一边放着的外衣双手撑开,像是照顾孩子一样给顾长君穿好了衣服。 “好了......”宋榕闷声。 一块干净的巾帕被主动递到了顾长君的跟前,宋榕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顾长君双唇惨白却扬起了一个笑,接过巾帕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水,擦了两下竟然一下子笑了出声。 “笑什么?” “刚刚突然想到......”顾长君语调一转,没伤的手轻轻碰触在受伤的肩膀上面,真是笑得伤口疼。 宋榕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表情也霎时凝重了起来,呵斥道:“别笑。” 顾长君抬眸,听宋榕的话慢慢止住了笑。“我就是想到...想到我现在全身都被你看光了,你得负责。” “......” “嗯......”宋榕拖长了自己的尾音。 “嗯?”顾长君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刚刚扭捏出声的宋榕。“你......” 看顾长君激动的模样,宋榕嘴角挂上了浅淡的笑容,兀自背过身去整理起了药箱,“你受伤了,我自然是要负责给你治伤的。” 原来是这么一个意思......顾长君瘪了瘪嘴,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就好像是落了水没精神的公鸡。 *** 刘铭这段时日都没有待在廷尉司里面,一双鞋子都要走废了,将承平县的大路小街上面的住户都问了一遍,好不容易才问出了一点苗头,可惜那户人家在去年的时候就搬离了承平县去了一百公里开外的许昌县,若是真要去探查,估计光行程就要两天了。 苏朝听着刘铭的禀告,点了点头,将一大叠供状都交到了刘铭的手上。“最近几日你也不必出去跑了,留在廷尉司里面看供状吧。” 按照自己的身份,就算是要遣人去许昌县,这人也不会是自己。刘铭恭顺地接过了供状,退了下去。 廷尉司里面井井有条,被牵扯进去的魏家却是有如乌云压顶,气氛阴沉得可怕。 “这案子怎么会又被翻出来,不是当时都说证据不足,不必审理了吗?”魏亮这几天都被父亲关在了府里面,连外头都不能去,更别提去自己外头养着的小娘子那了。在府里面处处被管束,魏亮心头的怒火更甚了一点,今日已经忍受不了管束,就想直接冲出去了。可惜走到府门口,就被家令带着人驾了起来,又拘在了府里面。 魏楠看着这个不省心,就爱给自己惹麻烦的儿子就觉得晦气,偏偏这是自己的独子,只能保着。魏楠低声警告道:“你最近给我待在府里面安分着一些。现在案件已经被移交到了廷尉司,廷尉苏朝可不像许明琦......” 又是这副说辞......魏亮完全没有分寸,半个大腿都直接挂在了椅子上面,嘴角还动不动就抽抽,一副痞子的样子,压根就没有将魏楠的警示放在心里面。 “你小子给我记清楚,否则我非打断你的腿!”魏楠又是一阵恼火,直接拿起了手中的竹简,作势就要往魏亮的脸上砸。 竹简还没有脱手,门外就传来了一道袒护的声音,是魏家主母。 “夫君莫不是还要打亮儿不成?” 刘婉言一身华服,头发上面的金步摇插得一支接着一支,又挽着一个巨大的发髻,也不知道这脑袋是怎么承受住这样的一份重量的。魏亮看见娘亲来了,脸上瞬间就笑开了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立刻就从位子上面起身,跑到刘婉言的跟前,殷勤地扶着刘婉言。 “娘,您坐。”魏亮又端上了一杯热茶,像极了一个孝顺儿子。 刘婉言看着这儿子甚是满意,丝毫都不在意魏亮在外面的欺行霸市,反倒是觉得魏亮就是孩子心思,纯良的很。 魏楠年轻的时候就是穷书生,是因缘巧合才娶到的刘婉言,攀上了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也就是因为这样,魏楠在刘婉言的面前一向没有什么威严,什么话都会被怼回去,半分没有地位。魏楠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表情颇有些尴尬,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孩子都是被你娇惯了......”声音轻了不止两个度,显然已经被刘婉言给吓住了。 刘婉言直接扫了魏楠一记眼刀,拉着魏亮轻声细语地说道:“亮儿,你先回你自己的院子吧。” 魏亮连忙哎了一声,高兴地应了下来,娘亲都这么说了,父亲就没法子了,出门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大不了自己到时候走得低调一点。 魏亮一走,刘婉言就像是一只炸毛的老虎一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直接拍在了魏楠的案桌上面。“你刚刚是什么意思?就是看我们母子不满意?”刘婉言说话速度极快,接下来的话都有些不堪入耳了,偏偏魏楠一句话都不敢怼,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鹌鹑一样,完全没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你现在还数落亮儿,你也不想想你自己,若是你坐到苏朝那样的位子上,亮儿还需要这样成天地待在家里面吗?明明就是你这个当父亲的在朝堂上面没有一点权力,到现在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 “......”魏楠一下子站了起来,当着刘婉言的面忿忿地甩袖离开,却还是没敢出言顶撞。
第75章 利诱 “佩儿见过外祖父, 见过外祖母。” “甄诺见过侯爷,见过侯爷夫人。” 李盼甩了一下手,对着甄诺嗔了一声, 呵斥道:“不是说过了嘛,诺儿你也要同佩儿一样,叫外祖父外祖母。” “诺儿省的了。”甄诺谦和地将李盼的话应了下来。 卢天成今年已经到了耳顺之年, 就连夫人李氏都快过了花甲之年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瞧着面像还后生的很,看起来都好像是比真实年龄年轻了十几岁,身体保养的还不错。 平阳侯府离京都远, 苏朝带着卢青筠又一直在京都定居, 除了偶尔过年或是过大寿的时候,苏家还真是不会跋山涉水地特意来平阳侯府。现下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这两个孩子了,李盼这个做外祖母的最是喜欢孩子的了, 激动得眼角都有些湿润了,连忙主动扶起了这两个孩子。 李盼拉着苏佩的手, 轻轻地拍着苏佩的手背,还顺道将甄诺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夸奖道:“不错不错,都是乖孩子,出落得都是亭亭玉立,大大方方的......” “侯爷,侯爷, 您看看, 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又长高了不少......” 卢天成精神矍铄, 为官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一套看人的法子。卢天成双目凌厉, 好像是能一下子看穿人心,现在这样的视线就毫不掩饰地落在了甄诺的身上。早在甄诺与苏佩到来之前自己就收到了卢青筠送过来的信,信里面不只是将这回两个孩子到来的时间,因由给写清楚道明白了,还隐晦地将两个孩子之间不寻常的关系说了出来,省的到时候被外人发现了端倪。想着夫人一向是一个传统的人,卢天成便没有说出来,自己知晓就好了...... 卢天成被李盼叫到,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只不过审视的目光还是不移,丝毫不漏地落在了甄诺的身上。多年前这孩子的父亲就叫自己喜欢,偏偏亲事没有促成,搞得自己看那甄淼也不能如开始的时候那般喜欢,但甄淼的行事做派,清正自持,叫自己不能不喜欢,简直就是又爱又恨。现在他的女儿,也是一副这样的做派,就好像是原模原样地复刻出来的一样,叫自己讨厌不起来。但现在偏偏是当爹的没有看上卢家的女儿,当女儿的倒是看上卢家的外孙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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