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她们去了一处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地方,周围空荡荡的,像是教堂,却没有牧师。 只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水浅坐在这边,另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远远的那边,那老头长得慈眉善目,头发和胡子白得像雪,老是隔着许多人远远地看她。 他们都抽烟,香烟和雪茄,有的抽香烟,还有的抽他们国家特产的烟草,用高档的纸卷成细细一卷,挨着火柴点上,烟雾袅袅升起,呛人的浓烟。 这时候水浅也跟着抽烟,即使她平时不抽烟,但到了这时候,她和她所代表的国家又都处于被动,为了讨旁人欢心,他们也只能跟着抽几根烟。 在场不抽烟的人只有水萦鱼,一个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她坐在高脚凳上,是全场最为特殊、最为瞩目的存在。 后来事情谈完了,水浅把她从高脚凳上抱下来,说去和那个爷爷说点话,说什么都好,爷爷听不懂中文,用英文。 水萦鱼一个人走过去,老头笑眯眯地牵住她,牵着她把她往自己怀里拉。 她当时还理解不到这个举动的意义,水浅让她用英语随便说点什么,她就说,为什么你的胡子是白的。 那老头笑得脸上褶子一道一道的,后来事情谈成了,水浅带着她出去玩了一圈,还去那个国家的剧院听了歌舞剧。 那天晚上灯光太亮,有点刺眼,演员妆画得太夸张,不太好看。 童年的这段记忆过了十多年快二十年,明明已经很模糊,她却在今天悉数想了起来。 加上成年人的思考,她也明白了自己当时随谈判团前往的意义。 当她们处在受制于人的劣势时,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达到目的。 水萦鱼走到包间门口停下了脚步,转头对黎微说:“你们进去,我不进去了。” 黎微听了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说:“那鱼鱼去隔壁等一会儿吗?饿不饿?要不要叫人送点吃的上来?” 她说完也没等水萦鱼回答,扭头和身边的助理说了点什么,然后那年轻人就走过来说带水萦鱼去隔壁休息。 黎微乖乖地笑着说:“鱼鱼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好。” 张新茗在旁边见了有点急,中间插进来问道:“水影后不进来吗?” 水萦鱼脸色不太好,累得身体有点不舒服,本来不想回答,但出于礼貌还是简单回了两句。 “不进去了。” 张新茗失望地“啊”了一声,尝试着挽留,“要不进去一起听听?不碍事的。” 她这人有点固执,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得顺着她,水萦鱼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想进去,但她还是不依不饶地劝说。 黎微听得直皱眉,水萦鱼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张新茗努力劝说:“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进去,我们也可以聊点别——” “等等。”黎微冷声打断她的话。 “你和我,我们谈谈。”她拉着张新茗往隔壁隔间走。 张新茗被她扯着往前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哎,你干嘛。” 黎微冷着脸不说话,另一边她的助理已经领着水萦鱼去了休息室。 张新茗一把把自己从她手里扯出来,这时候她们已经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黎微“啪”的一下打开灯,周遭骤然亮了起来,有点刺眼。 张新茗奇怪地瞧着她。 “什么事?”她理理衣服,“说吧。” 黎微没急着说话,走到沙发边坐下。 张新茗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跟着坐下,中间空了一个人的宽度,算是和平交流的缓冲带。 她从衣兜里摸出烟盒,黎微望过来一眼,她顺着这一眼的神色想了想,又把烟收了回去。 “到底什么事啊?别卖关子,我很忙的好吗。” 黎微转过身来对着她,忽然的动作,把她给吓了一跳。 “你知道究竟什么事。” 两人对峙着,安静的房间里空气冷得吓人。 张新茗收起表面上吊儿郎当的伪装,烦躁地“啧”了一声。 “你当然看得出来。” “水萦鱼嘛,确实漂亮,这么年轻,这么有才,我羡慕你啊,羡慕不行吗?” 还是吊儿郎当,气质一点没变。 黎微很严肃,没和她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说:“离她远点。” 张新茗懒懒散散的脸色一僵,险些绷不住表情,不过很快她又反应了过来。 “我离她一直远远的。”她翘起嘴角,笑得漫不经心,“怎么?害怕我做什么?” “黎先生和水影后情比金坚,我还能做什么呢?” 情比金坚这个词,在大多数时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憧憬。 黎微知道像她这种人,用正常人的思维无法琢磨,所以只冷冷地说:“决定做这种事情之前先考虑后果。” 她转过头直直看着张新茗,格外冷静格外冷漠地说:“我记得你父亲身体好像不太好。” 张新茗的父亲位高权重,虽然已经退了休,但手下还有很多徒弟从属,分布在各个重要机关,而他也依旧坐在幕后指挥全局。 听到她说自己的父亲,张新茗脸色变得不太好,很快就收起了之前的散漫随意,冷声问道:“你威胁我?” 黎微冷冷地“嗤”笑一声,虽然是笑,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满满都是嘲讽。 于是她们的态度完全掉转,黎微懒洋洋地睨她一眼,“这哪儿能叫威胁,阐述事实罢了。” 张新茗也扭头看着她,脸上怒气逐渐表露出来,已经完全伪装不出悠闲的表情。 她强忍着鲜有的愤怒,一字一顿地说:“我想我们接下来还要合作。” “或许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开。” 她最初没想到黎微会这么做,所以从一开始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就像她最开始说的那样,一个omega而已,在她看来,普通的混迹官场的人并不会把omega看得有多重。 如果是合作伙伴想要这么一个omega,他们甚至愿意拱手让出。 她以前也遇到过很多次,都说张新茗是不吃贿赂的人,因为傲慢,因为千帆看尽的目空一切。 于是有些人试着用别的办法,比如说omega,以前有很多人主动为她送来合适的omega,她一直感觉不到兴趣。 如今终于遇到了感兴趣的omega,她现在想要了,可是看黎微的态度似乎并不愿意。 她自小便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小孩,家庭富裕,有权有势有钱,爸爸当官妈妈经商,赚来的钱积累下来的势力够她挥霍几辈子也用不完。 她生活在完全不必烦恼的家庭环境,又是老来得子,父母四十来岁才生下她,对她几乎是溺爱。 她很少遇上这种情况,黎微像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忌惮那般,甚至还敢反过来威胁她。 她除了愤怒之外还感觉到恐惧,恐惧从愤怒的内里丝丝密密地钻出来,她不明白这样情绪的根本,除了她的父亲,以前从来没人给她这种感觉。 一个二十三岁的小孩,黎微表现出来的老成和她的年龄完全不相符合。 张新茗在她的身上看到类似于父亲的影子,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逐渐蔓延。 她就像顶撞长辈的叛逆小孩,心中有不服也有恐惧。 而黎微没给她太多的缓冲机会,忽地站起身,自上而下地高高俯视着她。 “合作以后再谈。”她说,“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 和父亲一样的态度一样的教训,二十八岁的张新茗已经很久没再体验到这样的感觉了。 黎微说完这句话以后没再多留,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只剩下张新茗一个人,依旧坐着,怔愣的表情看起来还有点弄不清楚情况。 她和黎微的接触不太多,只是之前父亲和她说过,这是个极优秀的年轻人,最好避免与她为敌,更好的是将她拉入自己的阵营。 她将会花很长一段时间建筑自己的势力,她原本打算将黎微放在其中最为重要的位置,但现在看来似乎有点不太行。 既然这样,倒还不如趁着对方成长成参天大树之前将其摧毁。 她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之前那首都市长,也是因为有个天分还不错的儿子,几年前刚从国外回来,两人在某些事情上起了冲突,一点点小事,但耐不住张新茗疑心重,正好对方家族有把柄在她手里。 于是她借着父亲的暗中帮助,用了两年时间将其完全拔除,也算是消除了不确定的隐患。 现如今的为观之道也大多如此,像恻隐之心一类的东西,最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她坐在灯光敞亮的高档酒店包间里,身边的空气还留有黎微身上的冷松味。 黎微用的是和自己信息素气味相似的香水,低调沉稳,如同凛冬之时凌霜而立的挺拔青松。 像这样一个年轻人,未来将会成为怎样的一方豪俊,张新茗猜不出来,她只是直觉地认为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她们已经成了对手,因为张新茗的错误判断。 她以为水萦鱼对于黎微来说算不上什么,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物,更不可能因此放弃更加轻松的捷径。 也正是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她失去了和黎微合作的机会。 像她们所在的这种圈子里,很少有什么中立的阵营,要么为友,要么为敌,剩下的就是不入流的小虾小蟹,不必放在眼里。 黎微看样子不太愿意和她一起,明明处于优势的是她,明明该是身处劣势的黎微恳切求着她让她大发慈悲与自己结盟,作为未来行商布局时在政界的仰仗。 她们两人的态度好像完全调转了过来,黎微高高在上地拒绝了她的邀请,而她竟然为此感到失落和惶恐。 奇怪的气场,她已经很多年没再遇到过能给自己这样恐惧的感受的人了。 除了她的父亲,好像再没有别人。 — 黎微去休息室找到水萦鱼时身上还有点没能完全消下去的怒气,整个人闷闷不乐地走过来,像只独自生闷气的小猫。 水萦鱼正坐着玩手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见黎微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黎微,你怎么了呀?” 她故意用一种逗小孩的幼稚语气,有点嘲笑逗弄的意思。 黎微摇摇头,“没什么。” “就是有点想鱼鱼了。” 这话说得恋恋不舍,可她们明明才刚分别不到十分钟。 水萦鱼没去问原因,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这么快就谈好了吗?”
120 首页 上一页 95 96 97 98 99 10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