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又得了个金什么奖,已经是三金影后了呀?” 她的语气里好像有点引以为傲的欣喜,但仔细听来全然不过毫无意义的虚荣心。 “嗯。 ”水萦鱼淡淡地承认。 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即使关于她的报导已经占满了所有头条,可不在乎就是不在乎,母亲从来不愿意点进去看看她的现状。 “今天刚公布。” 她犹豫了一会儿,壮胆一般轻吸一口气,“妈妈——” 慕念自顾自地打断她的话,回忆着说:“哎呀之前我也和有个三金影后玩儿过一段时间来着,叫什么,江进,还是江什么?” “人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她说,“性子还算顺从,倒不知道演技什么的怎么样。诶小鱼,三金影后很容易拿到吗?” 水萦鱼沉默了一下。 “嗯。”她回答,“不算很难。” 目前只有她和江进两人拿到了。 “哦。”慕念若有所思道,“那小鱼还是可以的。” 还是可以的。 语气随意得甚至听不出来任何想要表现的情绪。 “好吧就这样。”她忙着与情人游戏,自然无心做多的交流,“小鱼你去约一下你水浅妈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没有道别,急促的挂机声作为谈话最后的收尾。 新年逼近,生疏的家庭匆忙准备见面。完成任务一般。 水萦鱼去给水浅打电话,就站在逼近新春的繁忙街道上,还没走出去几步,或许黎微就在身后望着。 漫长的拨号声,很漫长很漫长,她期望对方赶紧接,潜意识却又盼望铃声这就这么长久持续下去,然后自动挂断,作为放弃的正经理由。是对方没有接。 可惜,水浅接起了电话,在不同时区的某个遥远地方,似乎还没睡醒,被她的铃声吵醒。 “小鱼?” “母亲。” “嗯?”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水浅床头的灯打开,啪嗒一声突兀的响。 “小鱼拿到了金河马,是吧?” “嗯。” “恭喜喔。”水浅尽量将声音放得很轻,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听起来温柔一些。 酸胀的轻微疼痛随着她这声温柔得笨拙的恭喜泛上水萦鱼眼眶。 “嗯。”水萦鱼努力眨眼睛,话语里的哽咽却怎么都掩不住。 “谢谢母亲。” “怎么了?”水浅耐心地问道。 “没什么。”水萦鱼吸吸鼻子,“过几天是春节,想问问母亲有没有空。” “嗯——”水浅有些遗憾地说,“抱歉。” 水萦鱼下意识垂下目光,即使两人并不是面对面交流 “昨天的飞机,现在已经在挺远的另一个国家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点抱歉,安慰着说:“不过还有一个周。” 她说:“如果小鱼真的很想一起,我可以挤出时间回来。” “抱歉,新年总是很忙。” “以前也一直没陪过小鱼。” 因为水萦鱼从来都是乖乖巧巧地一昧顺从,从来不会为受到的冷落哭闹。 “不用了。”水萦鱼故作轻松道,“没事的,今年的新年我也会很忙。” “不用赶回来了,母亲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别太累。” “嗯。”水浅应下来。 “那我挂了。”水萦鱼说,“又看到冲上来想要采访的记者,母亲我就先挂了,躲一躲这些没完没了的采访。” 她匆匆忙忙抢在控制不住哭声之前挂断电话。 熙熙攘攘的傍晚街道,没有她所说的记者,没人在意她此时的模样。 其实也没有眼泪,她低着头赌气一样往前走,不管方向,没有目的。 她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黎微跟在她身后,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叫住她。 不知道哪个瞬间,她忽然认为,就现在这样也不错,她一昧往前走,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 另一个看不清内心的人,直觉给出奇怪的答案,似乎是有点冒险,但又有值得冒险的诱人之处。
第26章 除夕 旧年最后一天,水萦鱼特意起个大清早赶回家。 与两个母亲共有的家,加起来其实根本没来过几次。 看样子两个母亲也是如此,崭新的器具昭示着冷清与萧索。 陌生的管家垂着脑袋迎上来,唯唯诺诺地询问她接下来的计划。 “中午单人餐,晚上两人餐,中式,最好精致一些。” “再装饰一下客厅,主题是新年,我的房间不用。” 她的房间在主卧旁边,原本正常的房屋设计主卧都是要单独占一楼层的,她的其他住所也是这样,不管怎样,主卧总要单独占一楼层,不管是一楼二楼还是三楼。 只有这里,这栋请来国外著名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出来的大师之作。 大师给它取名叫做“温馨”,说客卧挨在主卧边上,家庭成员紧紧挨在一起,很大地缩小了距离。 外语词汇中必定也有心间隔阂这类词语,但他在设计这房子时似乎并没有想到。 水萦鱼很少回家,水浅和慕念也很少回家,许久不会有一次见面的人,怎么谈得上这样的距离。 因此大师的设计在她们眼里都有点滑稽的感觉了,房子里常年走动的是一些白天来晚上走的家政阿姨。 现在叫家政阿姨,在以前其实就是佣人,佣人甚至比主人还要了解她们的家多一点,这也是滑稽可笑的。 水萦鱼一边打量四周陌生的装潢,一边顺着扶梯往上走到房间门口。 回到客卧之前先经过了主卧,主卧门口挂着把小花,新鲜的小花,鲜艳的五颜六色悬在淡灰色的木制门板上,显出几分突兀的生机。 “这谁挂的?”水萦鱼问旁边挂红灯笼的阿姨。 “是水先生吩咐的。” 相比于“小姐”“夫人”“女士”之类的称呼,大多数人更喜欢称呼水浅为先生,意图在每一个方面每一个细节,尽最大可能表现自己的景仰。 “什么时候。” “十多年前了。” “那时候水小姐还是个小姑娘。” 十多年的房子没住过人,只有请来的佣人还记得以前的事情。 水萦鱼小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很乖很乖,总是在笑,见过的人都说她的笑很甜很可爱,两个母亲一定很爱她,这是被爱呵护着长大的小孩才会有的笑容。 可惜当时两个母亲,一个冷漠,一个偏执。 对于慕念来说,旁人每一个对水萦鱼的夸奖都是对她变本加厉严苛的激励。 她逼着水萦鱼学了很多东西,芭蕾钢琴小提琴,再年幼一点还学过书法,请的都是大师。 大师们认真地教,水萦鱼加倍努力地学,飞快的进步速度让众人惊喜过了头。 慕念只把她当作维系可怜婚姻的工具,每次与水浅见面,她尴尬地维持着脸上讨好的笑,慕念温声在旁边说—— “小鱼今天又新学了个什么什么技巧,什么什么大师说厉害得不得了,小鱼,来,给母亲表演一个。” 那时候的水萦鱼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觉得慕念笑得好温柔,傻傻地以为全按着对方的吩咐做就能让这笑一直保持下去。 她加倍刻苦,加倍努力,一度成为各领域惊才绝艳的小天才,据说是艺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天才的天赋由兴趣支持,她的天赋却全是靠着慕念的期待坚持下来的。 这样不算天赋,她只是慕念借用期待操纵的提线木偶。 逐渐有一些老师发现了不对劲,说这小姑娘创造出来的各种东西,音符啊舞姿啊什么的,美则美矣,全然没有灵气,一丝灵性也无。 慕念不懂,但知道这是对自家小孩的否定。 水萦鱼站在自己母亲身边仰着脑袋,老师依旧用失望语调说一些断定她未来不会再有大作为的话。 慕念挤出一个很假的微笑,在水萦鱼期待的注视下站到老师身边,与对方一起数落起自家不争气的小孩。 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即使到现在水萦鱼依旧记得,那天她牵着母亲的手站在露天的练舞场上,春日慵懒的阳光落在身上,春风轻轻地吹过,从发丝到发梢卷起肆意的飘摇。 母亲用厌恶的眼神说她那些子虚乌有的坏习惯,那些寻常小孩都有的坏习惯,其实她是没有的,因为慕念不喜欢,所以她很努力地克服犯错误的顽皮。 尖刺一般的话像风一样轻轻落在耳边,招惹起心里一阵叫人忍不住眼眶泛酸的疼。 很疼很疼,一种说不出来的,像是失去了所有所有努力博来的希望,心口漏风一样又冷又疼。 春风依旧不识时务地吹着,吹得她软软的头发在风里胡乱地晃荡,吹得她满眼的泪,似乎也在风里听到风对她的嘲弄。 母亲后来发现站在身边哭得很安静的她,教舞蹈的老师已经走了,慕念便心安理得地卸下温柔的伪装,嗔怪地责备道:“哭什么哭,被老师嫌弃了还好意思哭。” 只因为这一句话,水萦鱼嚎啕大哭起来,刚练舞摔倒的手掌笨拙地抬起来擦拭顺着眼眶流下来的眼泪,咸咸的伤口泛起疼来,很疼很疼,她悲恸至极地咬住嘴唇呜咽着哭。 慕念以为这是小孩子的任性,随意地拉起她的手,那只被眼泪染上疼痛的手,更多的疼痛传来,她拉着她往前走,一边抱怨着说小鱼今天很不乖喔,一边又用温柔的语调絮絮叨叨说一些安慰的话。 到后来走到家里,正是这栋名为“温馨”的别墅,因为慕念逗小宠物一样的随意安慰,水萦鱼已经忘了手掌的疼,又开始努力讨好起来。 慕念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以为这只是小孩寻常的哭泣,是小孩时不时就要无理取闹来一场的顽皮。 水萦鱼从来都不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她的身上几乎看不到小孩该有的顽皮活泼。 她像一块死气沉沉的木头,随着慕念的心思沉沉浮浮,到最后也没谋得任何结果。 日子磋磨到了现在,再回忆起来又觉得好笑,当初的小孩努力这么多年,最后依旧没有任何能够算作美满的结果。 “以后不用再挂了。”水萦鱼伸手把门上的小花摘下来,“没有必要。” 既然常年无人欣赏,倒不如彻底放弃这类卑微的讨好。 那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阿姨似乎有点不太适应她此时冷冰冰的模样,傻愣着点点头,直到水萦鱼已经把花递过来了才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接。 “水小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她说。 水萦鱼闻言笑起来,“哪里不一样?” 与小时候的乖巧可人比起来,现在的她就是一块冰人的大石头,又冷又硬,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 “水小姐长大了。”阿姨用一些经过了委婉修饰的词语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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