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光鲜亮丽的,一如往昔的站在林惜面前,而背后的伤痕难过,一路走过来经历的难过,她都不想让她看到。 林惜不需要知道这些。 她只需要看到她现在又站在了她面前,跟她重逢就可以了。 顾念因太知道这个人的心理。 她的桀骜不驯都是对这个世界标准的不屑,她对世界严苛,也不曾放过自己。 顾念因抬手敷在林惜的手背,跟她轻轻摇了摇头:“阿惜,不要对自己有这么高的道德标准,这不是你的错。” 已经过了很久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林惜说,这不是她的错。 她像是被绳索勒紧了咽喉的人。 终于有柔软坚韧的树枝卡进来,让她松开了一口气。 氧气顺着林惜看向顾念因的眼神涌进,她的眼神疲惫又挣扎,艰难很久才道:“可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自私,卑劣,为了报仇,为了妈妈不择手段。” 林惜的声音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她还有很多话没说出来,没法说出来。 那看向顾念因的瞳子落满了日光,阴鸷被迫亮起,里面全是痛苦挣扎的爱意。 顾念因听到了心腔共鸣的声音,响亮而遥远的响彻了她的整片心野。 一直以来,她的计划都是想要慢慢来。 慢慢跟林惜靠近,慢慢跟她回到过去的距离…… 直到见到林惜,顾念因都在做最坏的打算。 她有时午夜梦回会想到林惜已经不爱她了,辗转难眠。 旁人都说她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可她知道自己的全部感情都在一个人身上。 爱。 恨。 平淡不了。 平息不了。 顾念因想过很多次跟林惜重逢的场景,质问,痛斥,甚至关起来,非法囚禁。 每一次的结果,失控的那个人都是她。 可如今,顾念因在林惜的身上也看到她相似的反应。 缠满了痛苦的爱意像是荆棘,深深的嵌在她们之中,被她们的血肉共同养育。 “我知道。”顾念因点头。 她没有选择粉饰太平,眼睛里的每一处笑意都对得上林惜灵魂里的任何一处残缺:“所以我很高兴,我在你的计划里能有这样关键的意义。” 被冷静填满的脑袋突然开始不讲道理。 顾念因不想等了,尽管她是那样的热衷于按部就班,看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按照设定的走。 顾念因:“你不用是完美的样子,你是任何样子我都喜欢。” “五年,十年,十五年,就算你老了,死了,化成了灰了,我都喜欢你。” 那是顾念因经历过的过去、现在,还有看不见又近在眼前的未来。 心脏咚一声咚一声的撞击着林惜的心腔,这种真实的感觉好像让她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林惜视线里的绿叶被滴入的水融化,像是颜料一样搅在了一起。 明明这次她们没有接吻,可为什么泪水却还是从眼眶流了出来。 林惜目光摇晃,愧疚被泪光剥离,横在视线中央。 她有着她无法诉之于口的秘密,欣喜又害怕顾念因在自己身边真的赔上她本应顺遂的一生:“可是顾念因,也许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是吗?”顾念因却反问了一声,“为什么我不这么觉得。” 顾念因看着林惜,用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林惜,你的地球还是圆的吗?” “你当初跟我说的分头私奔,现在还算不算数?”
第80章 林惜的心脏在鼓动,随着顾念因的每一个字节狠狠敲击着她的心腔。 她将她的问句拆开,掰碎,想过去做语文阅读理解一样,反复分析。 最后林惜得出来的答案是三个字:她爱我。 风声清浅,林惜的呼吸也是轻的。 她的抱歉,她的自我放逐,统统都被顾念因接了起来,明明这之间横了漫长的十年,却又好像并不存在在她们之间一样。 将冬日驱离开南城的太阳光铺满了春天的气息,阳光明媚,生机勃勃。 那是她们约定好的季节,度过寒冬,就一定会迎来的春天。 林惜的十年过得很快,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爱你,她都是记不太清的。 浑浑噩噩的,她就考上了大学,作品屡屡获奖,被明珍主动要求搭伙,然后就走上了现在这条路。 可顾念因呢? 就算她觉得白驹过隙,顾念因也会这么觉得吗? 她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是跟自己一样浑噩。 还是撑着要把顾家拿回来的信念。 亦或者是坚信,她会有一天跟自己重逢。 因为地球是圆的。 十年前的风又吹到了林惜脸侧,快要被冷气冻透了的手机贴在她的耳廓。 那时候即使她跟顾念因远隔千里万里,就对这句话做不到否定,现在她们近在咫尺,叫她怎么能把这句话否定。 哽咽了好一会儿,林惜对顾念因道:“地球永远都是圆的,顾念因。” “那你呢?”顾念因追问。 她不会让林惜就这样混过去了。 林惜也清楚。 没敢再跟顾念因对视,林惜抬头,向远看去。 就见建在她家旧址的蝴蝶馆出没于成片绿意,近在咫尺。 漂亮的弧形顶棚折过落下的日光,波光粼粼,好像是蝴蝶的翅膀。 它们振臂飞舞,一只只的涌进她的世界。 否定的话刀片一样的横在她的喉咙里,震动一下都是鲜血淋漓的疼。 很长的一段呼吸,林惜开口:“我也是。” “我们过去说的话,我从来都没有忘记。” 她声音很淡,跟她抬起的头背道而驰,低低的像是要掉进尘埃里:“是我明知故犯,违背了誓言。” “对不起,我骗了你。” 很久很久之前,当顾念因站在西伯利亚雪原的时候,她真的有一瞬想往那深林里去。 去见见庞大的棕熊,去试一试,被棕熊吃掉,是不是跟她当初同林惜讲的那样痛苦。 可就在她置身要往那深林里去的时候,她寄宿的农户家的女主人拉住了她。 女人的手上都是厚厚的茧子,紧攥着她的手,粗粝坚硬,磨得她手背发疼。 她用带着些口音的俄语,连比划带吼的跟顾念因讲:“Любовь - кольцо, аукольцанетконца.” ——意思是:爱情如同圆圈,圆圈没有尽头。 顾念因狠狠的愣了一瞬,接着就笑了。 少女稚嫩的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发皲,她的泪水滚下眼眶,很快就混在西伯利亚雪原的寒风中,冻成了冰。 风不要她的眼泪,只要她活下去。 活下去,能见到的人迟早能见到。 地球是圆的。 爱也是。 顾念因看着如今重新出现在她眼前的人,镇静的克制里包裹着紧绷:“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到过去,恢复我们过去的约定,你还要不要。” 林惜紧攥着的掌心一片无力,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心脏,叫它在狂跳。 无数次做梦,她都想要回去,可抓住的只有顾念因的背影。 所以她这声回答来的飞快,是过去每一场惊惧心悸的梦中垒叠起的失去在她身体里发出的共鸣:“要。” “带身份证了吗?”顾念因问道。 林惜不知道顾念因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脑袋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但还是点了下头:“昂。” “这地方不刷身份证进不来。” “那跟我走。”顾念因说着,起身便抓过了林惜的手腕。 窄窄的鹅软石路上叠着两道人影,林惜不知道顾念因要带她去哪里。 她茫然的注视着顾念因的背影,那没有被拢起的长发柔顺不加装饰,是年少人最干净的黑色。 时移世不易,林惜蓦然有一种当年她欠顾念因的那场私奔终于在今天实现的错觉。 原来是私奔啊。 带着这种想法,林惜跟着顾念因上了她的车。 她坐在副驾驶,没有问顾念因要带她去哪里,实际上,她也插不上嘴。 这一路上顾念因都在打电话。 她的左耳带着蓝牙,林惜听不到电话那头人的声音,只听到顾念因偶尔的“嗯”中穿插的语句。 “alin,帮我联系一下葛局长。” “对。” “我需要你去一趟派出所,把林惜户籍所在地的居住证明开给我。” “半小时。” “我还要两件白衬衫,从我衣橱里拿。” …… 林惜不知道顾念因是在做什么,直觉她不应该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而且她还在这场对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事情需要她的户籍证明? 她要把自己从京都转回南城吗? ……她要自己重新变回南城的林惜吗? 林惜想到这里,莫名有些怅然。 窗外被修剪整齐的绿意不断将露进的光拨到她的眼睫,漆黑的瞳子忽明忽暗。 南城的市中心不似开发新区繁华,道也窄。 顾念因的车速逐渐慢下来,接着转向灯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声就在林惜耳边想起。 这附近的确是有不少政府机构,就像是…… 林惜这么想着,就对眼前竖着的牌子怔住了。 ——南城市民政局。 顾念因的车停也没停,在注意到这辆奔驰开过来的保安也早就抬上了门口的杆子。 林惜喉咙紧着一滚,手下意识的就放在了车门把手上:“顾念因,你这是要干什么?” “既然你说过去的话都还算数,那我们就来履行誓言。”顾念因目不斜视,不紧不慢的驶入了快停满车的停车场。 “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蝉鸣隐隐透过周围的绿树传了出来,在顾念因这句话后,少女青涩而坚定的声音又一次在林惜耳边响起。 而她那个时候是同意了的。 所以在同性婚姻写入婚姻法的几年后,顾念因带着她来了。 她的计划被打乱的彻底,却也没有太怎么乱。 就是跳过了一些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的环节,简单干脆的,把这个人彻底留在自己身边。 没有什么比妻子更好的身份了。 肾上腺素最能使人冲动。 而顾念因始终都是冷静的,她要的是林惜的肾上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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