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大妈被顾念因这声喊得有些紧张。 “里面卧室放着的蝴蝶,您有见过吗?”顾念因问道。 “蝴蝶……是不是一些干巴巴的翅膀?我好像见过。”大妈仔细回忆,“当时我家那口子找了几个搬家的人来,还吓我们一跳,蓝澄澄的——” 顾念因听到这话,心脏猛的一抽。 她忽然觉得周围空气稀薄,怎么也不够她呼吸。 大妈人精,看顾念因的表情,声音戛然而止。 她小心翼翼的看向这个穿着打扮怎么都不是他们够得着的少女:“姑娘,这是什么重要东西吗?不能够吧,几个翅膀……” 是啊,就是几个破烂不堪的翅膀。 也就她当成个宝。 林惜当初那样小心给她捡来的蝴蝶,到头来还是被丢掉了。 她也是。 她被人抛弃了。 两次。 疼痛如针,狠狠地刺穿了顾念因的身体。 她的眼睛更加落寞,沉沉的对大妈摇了摇头,要她放心:“不是,麻烦您了。” “哎,没事。”大妈松了口气,接着摆了下手。 四下里安静的只有东风在吹,顾念因转身往里走。 大妈看顾念因神色实在不对,忍了又忍,还是对着她的背影劝道:“小姑娘,没事儿啊,什么都会过去的。” 可顾念因没说话。 午后的日光打在她的肩上,明明依旧是笔直如竹,却好像塌下了一角,静默无声,冷寂如尘埃。 什么的会过去的。 她过不去。 . 天色阴沉了大半天,终于有雪细细密密的落了下来。 出租车关门的声音又一次从老旧的居民楼下传来,汪婷秀从车上下来。 她直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林惜这孩子就退学了,她连见她一面都没有,怎么也不能放心。 汪婷秀循着记忆上到了四楼,大门敞开的房子吹满了冬风。 她心里蓦地一顿,快速的步伐蓦地放慢了下来,朝里走去。 空无一物的小房间里,安静的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顾念因无声,连呼吸都是轻的,一言不发的蹲在房子里。 “念因。”王婷秀声音干涩,看了很久才攒出这么一声呼唤。 顾念因无声,抬头看向汪婷秀的瞳子平静而淡漠。 她清澈透明的瞳子,飘着窗外的雪,死寂如烧的干净的灰。 窗外飘着雪花,密集的白点越来越大。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毯,上面印着人清晰的脚印,嘈杂热闹。 众人同行,再冷也能走出一条热闹繁华的大道。 可她们的路。 她的路。 孤单漫长。 她又是一个人了。
第79章 春日已到,博物馆里的连翘比迎春开得要早。 金黄灿烂的开满了一路,热情的迎接着她们的第一个春天。 顾念因路上耽误了些时间,来得有点晚了。 她按照跟林惜约定的地点快步走去,就看到林惜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这人挑了个格外人迹罕至的地方,鹅卵石铺成的道路蜿蜒曲折。 她手里正拿着手机,低着个头的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手指在上面滑动的缓慢,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排列。 长影落在林惜的肩上,顾念因坐到了她身边:“抱歉来晚了,等了很久吗?” “没。”林惜摇摇头,将手机收了起来,对文章没什么留恋。 其实这篇文章也是她随手找的。 单纯就是按照医生说的,找了篇她感兴趣又晦涩难懂的文章分散注意力。 尽管现在的林惜跟过去的林惜性格差异有点大,可情绪写在脸上这件事,一点都没变。 顾念因很轻易的就察觉出林惜的情绪不太高,接着问道:“怎么了?” “我刚刚碰到汪老师了。”林惜直接。 顾念因听到这个名字,目光蓦地顿了一下,接着淡声说了一句:“好巧。” 她不清楚汪婷秀会说什么,所以想近一步问林惜。 可林惜先她一步,喊了她一声:“顾念因。” 顾念因朝林惜看去,就看到她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玻璃房“那个地方是蝴蝶馆吗?” “嗯。”顾念因点头。 “你在里面放了很多蝴蝶吗?”林惜接着问道。 顾念因却否认了:“这是政府建筑,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可说着她又顿了一下,补充道:“但是,在规划当初我们是计划将这里打造成国内最全的鳞翅目博物馆。” “你的提议?”林惜问。 顾念因点头。 “好厉害。”林惜的夸赞说的不痛不痒,近乎是被一声轻叹带出来的。 她眼睛里有些钦佩,也有些怅然。 这就是顾念因,她总是能轻描淡写的,办成很多旁人无法触及的事情。 她从出生就在被人仰视的云端,合该顺风顺水。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项目统筹需要多方共同努力,包括去找一些私人收藏家增加馆藏物品。” 林惜想着,顾念因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 她说了好些项目上的事情,接着又意识到什么,顿了一下,看向林惜:“我是不是说的有些枯燥了。” 林惜摇头:“这是就你平时的工作内容吗?” “算是吧。”顾念因说,“调度之外,还有更多需要跟人打交道的事情。” 像是剥去了自己顾家主人的身份,顾念因叹了一声:“跟人打交道很累的。” 落在林惜肩头的影子微微倾斜,她看到顾念因略塌了下腰肢。 这样的形象让她又想起了那日在宴会门口看到的这人,高高在上,众星捧月,所有人都称她杀伐决断,不苟情面,像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怎么会累?”林惜不解的看顾念因,“你也要去猜他们在想什么吗?” “当然。”顾念因点头,昂起的颈子始终保持着优雅,“有一个项目我到现在也没有看透。” 说着,顾念因就看向了林惜。 聪明人说话不用明牌,代称也一样。 林惜稍微笑了一下,对顾念因道:“我还以为你这样的无所不能,早就下定了呢。” “的确是下定了。”顾念因点头,看向林惜的瞳子里透着坚定,“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这眼神太过直白,像是要剖开林惜的心。 她轻而易举的就感受到了顾念因的炽热,接着问道:“你们商人不都讲究及时止损吗?如果……” 说到这里,林惜顿了一下。 话语沉重,她说的艰难:“如果真的太难推进,你可以放弃的。” 顾念因眼睛一下锐利,直直的望着林惜的眼睛,像是要将她要说的话刻在她的瞳子里:“沉没成本太高,放弃不了。” 而林惜接着对上:“沉没成本不应该参与最终决策。” 这天不是周末,博物馆没有那样大的人流量,隐秘的小径更是罕有人至。 早绿的树叶铺满了绿意,将她们四目相对的瞳子包裹在一片澄澈干净中。 没有冲突,起码从刚才她们的声音里听不出冲突。 可平静却是最凶猛的对峙。 没有蝉鸣在叫,四下里安寂,风中只有她们刚刚你追我赶说下的话。 她要她放弃。 她偏不。 顾念因瞳子里压着火,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林惜看,快被逼得失控。 她是最会计较得的商人,所以在察觉到自己有可能会失去的瞬间,整颗心都在被绞着,搅得她难以呼吸,搅得她干脆放弃温吞,不打哑谜:“林惜,刚刚你跟汪老师聊了什么?” “那天我陪着念因翻了很久的垃圾桶,终于是在最下面找到了几片蝴蝶翅膀。” “从那天后,念因几乎每天都会去你家,她在那里一呆就是一下午,可又什么都不做。” “她待了很些天,直到后来她妈妈将她带回渚城。” “再之后我听到念因的名字就是听说这片要拆迁的消息,你家就是蝴蝶馆的位置。” “我想她还是喜欢你的,如果有机会再见,就不要错过了。” …… 林惜不言,安静的听着汪婷秀的话又从她耳边响起。 而顾念因也随着这声音慢慢褪上一层青涩,挺括的灰色大衣换成了白色的衬衫。 空荡荡的房子笼在少女瘦弱的身躯,像是将整片空寂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日影在墙上镂刻着时间流逝的弧度,她就坐在她空荡荡的家里,孤独,无望,偏执不甘。 林惜知道顾念因去那里干什么。 她在等她,无望的守着这个房子里的南城的林惜。 可南城的林惜已经永远停留在离开的那个时候。 像是列车行进时,被落下的客人。 时间在往前,而她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的站台。 她等不到她的。 顾念因久久等不来林惜的回答,紧皱着眉头,唤了她一声:“阿惜。” “顾念因。” 而同时,林惜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她低着头,垂下的头发遮着她小半张脸,眼睛在眨。 “你的蝴蝶我没有丢掉。” “我带走了的。” 听到这两句话,顾念因目光一震。 她眼里多是不敢置信,还有一块名为失而复得的惊愕。 “但也没全带走。” “我的包装不下这么多蝴蝶。” 林惜的声音不高,越说越低落。 那天离开的时候,她恨不得把整个屋子都打包带走,可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行李箱加一个背包。 她也曾想就把顾念因的蝴蝶标本留在这里。 可她舍不得。 她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给她一个念想也不可以吗? 到底还是自私自利。 既然拿走为什么不都拿走,还非要留下那么几个,挑三拣四的,害人误会。 林惜轻握了握手,手臂绷紧:“对不起,南城冬天的晚上是不是很冷?” 林惜的道歉如石头,压在顾念因身上。 她听着林惜后半句的问话,心口闷疼。 顾念因可以为林惜做很多,可以把自己的苦嚼碎了咽下去。 可她唯独不想的,就是让林惜知道这些。 无论是痛苦也好,煎熬也罢,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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