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遇见很多人,看过很多事,久而久之,倒是不怎么犯病了,对于爷爷的死也放下了。 可放下不代表忘记,所有的节日中,爷爷最是重视春节,他说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在这一天,不管奶奶在何处,她都不愿让爷爷独自一人度过。 一下飞机,她便直奔爷爷墓地。冬日草木稀疏,人迹罕至,阴测测的风不断从耳侧刮来,可是莫名的,奶奶竟是半点不怕,只觉心头安宁,仿佛爷爷就在她身边似的。 她面目平和地看着爷爷的照片,和他说了好多话,不知不觉,山头的那边不断有人放弃烟花,在她身后升腾,炸响在天际。 奶奶倾身将吻落在那张黑白照片上,除夕夜过了,她也该离开了。 翟星眠看见的便是这样副场景,奶奶眉目温柔,轻轻抚摸着墓碑,满身不舍,却还是转身,步路蹒跚地离去。 翟星眠沉默地看着那墓碑,忽然好像回到了爷爷下葬的那天,几秒前爷爷还是好好一个人,几秒后就只剩下个小罐,她和奶奶抱在一起,皆是茫茫然看天,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翟星眠低了低头,竟是快两年了,她眼角湿润,泪意一闪而逝。 等上了车,奶奶才缓缓倾身抱住她:“新春快乐,亲爱的。” “新春快乐。”翟星眠回抱她,轻声说。 那时候时间有些晚,江栖辞已经睡了,便没有看见翟星眠给她的留言,今天早上太过匆忙,也忘了和家里人说起。 一听来人身份,屋里所有人哗哗啦啦站起来,崔舅舅看着奶奶的长相,手足无措,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中文还是英文。 翟星眠连忙说:“我奶奶会中文,说中文就好。” 崔舅舅这才松了口气,他们家大概就崔外公英文不错。 翟星眠挨个给奶奶介绍,到江栖辞时,奶奶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仿佛花儿绽放,她的眼睛和翟星眠很像,是很浅的琥珀色,哪怕一把年纪,还是像璀璨星星般,亮闪闪的。 “你就是小辞啊。”奶奶很快乐地笑着:“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整个人仿佛是颗纯净的宝石,江栖辞霎时间便对她产生了好感,听她夸赞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浮现起害羞的红晕。 这句话说得崔家其他人也很受用,崔外婆颇为爽朗笑声:“小翟长得才好看呢,咱们家两个小孩都长得漂亮。” 两人你夸我一句,我夸你一句,气氛却是比最开始时自然不少,翟星眠默默松了口气,在背后偷偷给江栖辞竖了个大拇指,含笑对她摆口型:“多亏我女朋友长得漂亮。” 江栖辞嗔了她一眼,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 崔外婆把这场景收入眼底,眼里闪过笑意。到此时,她对翟星眠已经没什么成见,只要江栖辞过得幸福就好。 很快,张阿姨做好饭,翟星眠把早早准备好的酒拿上餐桌,不遗余力地烘托气氛,她有两大致胜法宝,方言,以及请教这道菜在崔家是怎么做的,再慢慢引申到口味差异,饮食文化。 林书虽然跟个木头似的,但奶奶最初对爷爷产生好感,就是因为他的那手好厨艺,说起这些,眉梢飞扬,口若悬河,崔外公和她聊得热火朝天,一直不曾冷场。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两人的事也算就这么定下了。 晚饭结束,翟星眠和江栖辞把崔家人送上车,也开车回家,两个人想消消食,牵着哈喽在楼下慢悠悠地散步。 微凉的晚风拂过,翟星眠拾起江栖辞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仿佛时间的流速都放缓了。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绕着小区一圈又一圈。 想起白日的场景,江栖辞叫道: “星眠。” “嗯?”翟星眠轻轻捻了下江栖辞的手指,侧目看她。 江栖辞略微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我发现你和奶奶的眼睛长得好像。” 翟星眠眼睛弯了弯,江栖辞又补充一句:“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是吧。”翟星眠侧目看她:“好多人都这么说。” 她的眼神凝滞一瞬,笑意淡了淡:“嗯,爷爷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她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奶奶和爷爷吵架,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总是很敏感,她觉察到不对劲,哭着闹着说什么也要找奶奶。 爷爷拿她没办法,拿起照相机,要给她拍照,她要脸还爱俏,瞬间就不哭了,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小兔子,还努力勾起了个笑。 爷爷宠纵地笑出声,摸摸她的马尾:“眠眠,你眼睛和你奶奶长得真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想了想,又满是怀念地加了句:“但是眠眠长得比奶奶年轻时还要漂亮,当初爷爷第一次见到你奶奶,哎呦……” 听到这个称谓,江栖辞沉默片刻,捏了捏翟星眠的手,眉宇浅浅地抽搐着,眼底仿佛含了水光,柔情而关切地望着翟星眠。 在作为Lris的时候,翟星眠和她说起过自己家里的情况,爷爷之于翟星眠,就像外婆之于江栖辞。梦想像流星一样坠落,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又病重,江栖辞无法想象当初翟星眠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出来。 当初那种强烈的愿望又如同破土而出的种子从她心底钻出,她好想抱抱翟星眠,江栖辞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她叫住翟星眠,而后略微扬起头,勾住翟星眠的脖子,紧紧地抱住她。 “别想了。”江栖辞的声音缓缓从她唇间倾斜出来:“爷爷在另一个世界会过得好的。” 很奇妙,她的声音带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可以瞬间让人心神安宁。 翟星眠愣了愣,下意识回抱江栖辞,其实她只是胸口有些压抑,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痛,爷爷过世一年半多,笼罩在她头上的阴霾也渐渐消散,只剩下丝丝缕缕的思念缠绕着她。 但此刻,怀里的人体温是热的,心跳是有力的,翟星眠感受到从她心脏处传来的心疼,忍不住贪恋起这种感觉。 感受到翟星眠的手臂渐渐收紧,好像要把她嵌在怀里般,江栖辞不觉得疼,反而有种拥有着翟星眠的实感。 她一下下抚摸着翟星眠的背,眼波漾了漾,用最老掉牙的方法安慰着她:“如果想他了,就看看天上的星空吧。” “不是有人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么?” 虽然这个说法太过童话,也起码可以聊以慰藉。 还不等江栖辞把下句话说完,翟星眠低低地笑出声,她将头埋得更低了点,闷声道:“……栖辞,你好可爱。” “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说法哄我。” 不像是夸她,反而像调侃。 江栖辞听了也不恼,余光看了眼她后脑,唇角翘起,轻声问她:“你不就是小朋友么?” 翟星眠眨了下眼,她无法否认她听江栖辞这样说话时,心跳漏了拍,酥酥麻麻的,大抵也听明白江栖辞藏在情绪后的话。 我的小朋友。 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哄她,想她开心,逗她笑,想她忘掉所有烦恼。 翟星眠轻弯唇角,再度抱紧了她,发自内心地喟叹:“栖辞,如果爷爷还在,一定会很喜欢你。” 毕竟他们都是同样真挚地、热烈地爱着她。
第95章 奶奶就在A市待了一天, 便坐上飞往欧洲的航班,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奶奶这一年多虽然消瘦不少,但精神矍铄, 笑意轻松, 连她的主治医生都说她的情况大为好转,想来是真真切切放下爷爷的事。 翟星眠为她高兴, 像是了却一桩心事, 那几日的笑容都开怀不少。 大年初四,江栖辞参加同学聚会, 班长出面订了家私人会所的包厢。 他们同学聚会本就有带家属的传统, 但轮到江栖辞身上, 却是有些犹豫, 毕竟翟星眠哪怕算上沈照, 也只认识两个人,沈照又是她前女友,江栖辞担心她尴尬。 可翟星眠却像是捍卫领土的狮子、护食的孤狼,生怕她被人欺负去似的, 说什么都要跟着。 她几个要好的同学又几次三番提起,江栖辞没办法,只好带翟星眠一起去。 希望沈照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江栖辞默默地想。 而被她念叨的沈照早早抵达目的地,推开门, 里头彩灯闪烁,碎光斑驳。门口就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士捏着杯酒, 推杯换盏。台球声, 麻将声也不绝于耳。 沈照视线迅速扫过, 走到略靠后的一桌,拖开椅子坐下。 旁边人还在专注打游戏,沈照唇边含了抹笑,手托着下巴,安静看着她。 对方隐约觉察到好像有谁在注视自己,稍稍一扬头,被那张含情笑脸惊了下,发出短促的一声:“呀”,她视线还黏在手机上,惊喜道:“阿照!”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叫我一声。” 沈照笑道:“这不是看你在打游戏么?我可怕你打输了赖到我。” 对方还不忘伸手嗔打了下她:“我是那样人么?” 沈照默默地点头。 果真又挨了打,随即又开怀笑起来。 “最近过的怎么样?” “还那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手指在屏幕翩跹。 旁边有人看见沈照,忙把椅子拖过来,一脸八卦:“诶,阿照,给我们说说呗,江老师和那个运动员的事是真的么?” 沈照笑意瞬间僵住,不等她说话,就听另外有人回头说:“那肯定的啊,没看江老师在群里说么?她今天要带个人。” “再说。”她暧昧地笑笑:“你没看那段视频么?咱们江老师那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啧啧,有句话怎么说的?所谓反差好吃之处就在于:禁欲者高/潮,放浪者求饶……咱江老师就是那个禁欲者吧。” 她又低喃了句:“也不知道江栖辞在床上是什么模样……” 张月恰好喝了口水,听到这句话被呛到,水全喷了出去:“咳咳。” 笑骂一句:“你猥不猥琐啊。” 对方回答地理直气壮:“我磕个cp怎么就猥琐了!” 江栖辞好像轻易就能成为众人的焦点,沈照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到后头脸几乎僵住。 张月这时突然问:“阿照,你不也是耶鲁大学的么?应当也认识那位吧。” 沈照愣了下,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回答:“……认识。” “她觉得她人怎么样?” 沈照筷子一顿,这样的问题让她不知如何回答。 翟星眠人怎么样? 那当然是……很好。不管是对情人还是对朋友,哪怕时至今日,沈照还是时不时想起,她们最初合租的那段时日。 翟星眠虽然处于人生最窘迫的境地,但一直为了梦想在拼搏,脚踏实地地生活,不愿占她半点便宜,有时兼职结束,还会给她带点便宜但有趣的小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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