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伊低下头,泪水模糊视线,克制情绪道:“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能接受,但我希望姐姐不要隐瞒我。” 江知意望见了岑清伊发顶那一绺银发,比之前多了。 “姐姐,我……”声音哽咽,藏不住的,她却逞强一般非要说,“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别哭。” 明明她的泪水吧嗒吧嗒砸下来,却还劝她不要哭。 江知意倾身揽人入怀,脸颊贴着她的发丝,泪水滑落,“宝贝,我真的有点扛不住了。” 岑清伊不知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像是气象云图,变幻万千。 她连大气都不敢出,等着江知意给她最后的定音。 “宝贝,”江知意抚上她的脸,“钟卿意她……”她用力捂住岑清伊的左耳,轻轻地哽咽:“她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江知意全告诉岑清伊了,从钟卿意跟她说起病情,到决定故意刺激岑清伊吃醋只是为了让她生出恨意,再到她们熬夜不眠只是想找最后一丝生机……江知意的泪水落尽岑清伊的发丝,她轻声抽噎,“她准备好了一切,迎接死亡。” 当事人欣然接纳,反而是身边的人,无法接受。 江知意只说大概,她还没具体到: 那日你帮忙选择照片会用来当遗照; 她的墓地本想和母亲挨着,但怕你拜访母亲会看见她的墓碑,所以她选了个边角的位置; 她终其一生积攒的财富,以及她房车,全部留给你了; 她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 每个细节,都是割伤人的刀片,薄薄的,但却致命,江知意实在无法在瞬间密集地刺伤她的爱人。 江知意掌心很烫,那是来自于岑清伊脸颊的温度,她并没有摸到泪水。 岑清伊确实惶恐,不安,恐惧,重新安放好的灵魂再次被断了根,她失去父母,也将要失去刚刚相认的姐姐。 她误会她,对她恶言恶语,对她动手。 她没有陪她去旅游。 她们……她们可能再也没机会了。 病房里,江知意的泪水成串滚落,钟卿意病危这件事是压在她心口的巨石。 如今,说出口的话,也只是减少她对岑清伊的愧疚,钟卿意濒死这件事带来的痛感仍在。 并不是江知意多不舍钟卿意,她自认不是重情的人,她唯一的软肋是岑清伊。 钟卿意的离世,对岑清伊的打击不言而喻。 岑清伊没哭,她缓缓站起身,抱着江知意,轻轻拍她的背。 江知意最近确实疲惫过度,精神和身体的压力快要达到一个顶点,她放纵自己靠在岑清伊怀里。 不知多久,江知意靠着岑清伊的小腹睡着。 岑清伊俯身抱起人,慢慢放到旁边的床上。 一个昏然入睡,一个仍未苏醒,岑清伊眼圈泛红,泪水几度在眼眶里打转,她硬生生齿尖咬内侧的嫩肉,疼痛让她清醒。 哭,解决不了问题。 现在钟卿意倒下了,江知意的精力也到了极限,她不能再倒下。 岑清伊肩膀的担子更重,她站在窗边,从白昼到黑夜,心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要做的事太多,她在脑子里一点点捋顺,万事生命为大,先照顾钟卿意,尽量促成黎韶华和钟卿意的见面。 身后传来窸窣声,岑清伊回身,江知意迷茫的小眼神,像是迷失在森林的小鹿,干净澄澈。 岑清伊绕到床边,江知意伸出手,她俯身捞起人抱进怀里,轻声问:“睡得好吗?” 江知意所在温暖的怀里,眯着眼哼唧:“不好。” 不知从何时起,江知意每晚做梦,光怪陆离,身体是躺着的,灵魂比任何时间都狂放。 江知意现在累得不想动,“她醒了吗?” “没。”岑清伊轻轻抚摸江知意的后背,哄道:“再睡会。” 江知意没动静,呼吸扑在岑清伊的脖子,温热潮湿。 岑清伊低头将唇印在江知意额头,下一秒,江知意抬头,蜻蜓点水一吻。 四目相对,江知意抬手摸她眉梢的疤,那是上次和钟卿意去西藏留下的,“我以为你会哭。” 岑清伊抿抿唇,眨眨眼,认真地说:“哭解决不了问题。” 像是终于长大的小朋友,面对风雨,第一时间处理情绪后,安排后续的事,“明天我给江市长回个电话,说明下情况,看看能不能促成她们的见面。” 江知意嗯了一声,她现在懒得思考,听从岑清伊的安排。 夜更深时,江松主动打电话询问钟卿意的情况,末了叹一声,“疾病确实没有其他办法,尽量遵从医嘱吧。” 关于钟卿意和黎韶华的见面,江松答应帮忙安排。 翌日,江松一早打电话给江知意。 岑清伊守在钟卿意身边,她似乎睡不够,明明眉头皱着,睡得那么难受,去不肯睁开眼。 钟卿意醒得很突然,从噩梦中醒来,她叫着“清伊”。 声音嘶哑,两个字耗尽全部力气。 昨晚洗胃折腾那么久,加之之前情绪激动,钟卿意早就精疲力尽。 岑清伊喂她喝了些温水,钟卿意半躺着,努力挤出一个笑。 “做梦了?” “嗯。”钟卿意梦见母亲死去那一刻,她抱着岑清伊,挡住她的眼睛。 岑清伊垂眸问:“现在还疼吗?”语气少见的温柔。 “不疼。”钟卿意哑着嗓子,余光扫了一眼江知意,讪讪地笑着问:“你都知道了?” “幼不幼稚?”岑清伊坐在床边,无奈地叹口气,“你还真以为能瞒我一辈子吗?” 钟卿意笑了笑,没做声。 林依依一早带着研究院的同事过来探病,钟卿意的病情也就瞒不住了。 对于将死之人,大家都是和善的一面。 钟卿意不喜欢,但也懒得再去表达什么,别人如何看她,她在意那么久,现在都无所谓了。 送走一波,又来一波,江知意的朋友们过来看望。 一上午,病房里的人没断,钟卿意几乎没说话。 江知意情绪不高,场面全靠岑清伊一个人撑着,她像是个真正的大人,熟络地接人待物,表示感谢。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江知意说起早上江松打电话的事,“探监安排好了。” 钟卿意现在的心态,去不去无所谓。 “去吧,黎韶华主动说想见你。”江知意劝道,“或许她当年也有难言之隐。” “我倒是也想去,不过我没力气了。”钟卿意第一次认命,她现在连起身都累得气息急促,窗边的岑清伊回身道:“你想去吗?” 钟卿意不做声,岑清伊转过身,逆光而站,平静地看着她,“如果我是你,我会想见她。” 钟卿意垂眸,没做声,少有地露出委屈的样子。 还有谁比她更可怜吗?好像没有了,她原来心疼岑清伊,现在反倒觉得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岑清伊从光束走向她,最后站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认真道:“姐。” 钟卿意许久没有听到这声“姐”了,鼻尖泛酸,微微低头掩饰泛红的眼眶。 “姐,你去吧,我想看看她,想看看姐的家人。” 钟卿意回想起和黎韶华的通话,那个人淡漠又冷血,她难受却又无法反驳什么,“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一个陌生人,大概觉得她是疯子吧,打一通电话,骂了人家一顿。 “啊,”江知意在一旁,道出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 哎,江医生也是承受很多了,忍不住哭唧唧。 不过,总算是说出口了吧。 真相是什么? 读者:说到真相.只想打作者.反正猜不着.jpg —— 下章预告:岑清伊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钟卿意握紧她的手,布满泪痕的脸颊扑在她的掌心,哭声哀求道:“我不想死了,可不可以……” —— 可以吗?
第357章 母女相认 江知意走到床边,坐下侧身道:“黎韶华确实不是你生母,但某种意义算是你的父亲。” 钟卿意愣了愣,岑清伊将之前江知意说的话转述给她,黎韶华和恋人的关系,与陈念笙和顾汀蓝一样,都是双omega结合,“她们从基因子库申请的基因子,人工受孕,所以你和黎韶华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也确实是她们爱情的结晶。” 爱情的结晶,这个词很可笑,钟卿意扯起嘴角笑得嘲讽,那一定是最廉价的结晶吧?否则她怎么会被抛弃呢。 “你们这次去了,也别白去,问问当年的事吧,”江知意掩唇咳嗽一声,“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没那么简单。” 黎韶华死都不肯说,她的另一半是谁,江松作为一个市长,总不能为此逼问犯人。 钟卿意这几天过得像是在梦里,很不真实。 她突然有了两个omega亲人,一个在监狱,“那另一个呢?” “已经……”岑清伊声音低下去,“黎韶华不肯说是谁,只说已经不在了。” 钟卿意了然,自嘲地笑:“哦——我马上就能过去认亲了,挺好,到那边,我有养母,还有生母,倒是你,”毫无血色的脸上绽放笑意,和岑清伊逗趣道:“你可别羡慕我,我有两个妈妈。” 岑清伊不配合,没有太多表情,“我问了医生,只要你不觉得难受,咱们随时出发去第六监狱,你想什么时候去?” “我真的没力气。” “有我。”岑清伊从院方租来轮椅,“我推你。” 岑清伊很清楚,钟卿意的身体随时可能垮掉,等她恢复等到最后可能是梦一场,不如抓紧时间。 “现在去吧。”钟卿意当然清楚自己的现状,挣扎坐起身,笑着说:“是得早点去,趁我还有一口气,也不知我这一口气还有多久。” 岑清伊眉目淡然,没有过度的伤悲,也没有配合她的玩笑,“那行,我去把轮椅推过来。”她临出门前,回身跟江知意说:“姐姐,等会你回家休息,我已经让夏冰过来接你了。”尾音消失,背景也消失在门口。 岑清伊成熟稳重的样子,江知意看着看着,眼圈泛起红。 “对不起。”江知意轻声道歉。 “辛苦你了。”钟卿意笑了笑,“谢谢你,谢谢你们两个。” 江松争取来的名额,两姐妹一起去探视黎韶华,江知意被忍冬接回家睡觉。 按理说,她们只能隔着玻璃窗聊天的,江松特批,她们可以面对面聊天,不过旁边左右各站一个狱警,所有聊天内容都会被记录在案。 岑清伊推着钟卿意,过了一道道检查,随身物品放在一起被工作人员保管。 车轮压过藏青色的方砖地面,碾过微微突出的铁门槛,轮椅停在窗边的5号桌。 这时候的接待室,已经有人在和亲属会面了,偶尔传来家属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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