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那我给你当秘书吧。”宁焱说,“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为你服务。” “是吗?”巫洛阳笑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什么服务都能提供吗?” “唔……也不是不行。” “那我要努力了,争取早日让你上岗。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试用一下,才知道你的服务质量怎么样……” 风带走了唇边的最后一抹笑意,只留下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她们的前路还很长、很长。 …… 明月将斟满了酒的玉葫芦杯捧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道,“请陛下与娘娘满饮此杯。” 巫洛阳伸手取过其中一杯,抬眼望向身侧的人。 小皇帝也伸手拿了一杯,不等众人反应,便一口喝干,亮出杯底,然后问道,“结束了吧?” 明月的笑意僵在脸上,凤冠霞帔的巫洛阳也垂下了眼。新婚之夜饮合卺酒,是流传已久的婚俗之一,以此象征夫妻一体,祈求婚姻平顺。饮酒时,夫妻要以手臂交错勾连,代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然而小皇帝显然没有这个心思奉陪。 事实上,自从进了新房之后,他一直都是这样心不在焉的状态,无论是撒帐、结发、结缡还是此刻,都不觉得高兴,反而叫人觉得他像是在赶时间,随便把流程敷衍过去就好。 只是其他的不必他动手,也就不是那么明显。而这杯酒,已经将他的态度展露无疑了。 见没人应声,小皇帝有些不耐烦地问,“还要做什么?” 他当了好些年的皇帝,也养成了一身威仪,这一拉下脸,明月就有些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了。” “那……”小皇帝正要说话,他的大太监文海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几步来到小皇帝跟前,凑到他耳边,有些焦急地道,“陛下,莺主子那边发动了。” 他已然压低了声音,然而巫洛阳就坐在小皇帝身边,而房间里此时又格外安静,所以将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而后她就看到,自己的新婚丈夫面色一变,霍然起身,“什么?走,去瞧瞧!” 然后就脚步匆匆地带着他的人走了。 由始至终,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新婚妻子,更没有只言片语的交代。一屋子的人都因此而愕然,看向巫洛阳的视线也带上了几分隐晦的怜悯。 宫中谁不知道,储秀宫的莺嫔才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为此跟太后娘娘争执了不知多少次,终究将她从一个宫女,生生抬到了一宫主位。如今莺嫔要生产了,若是得了龙子,往后这宫中哪里还有旁人的立锥之地? 这位今日刚刚入宫的皇后娘娘……实在是可惜了。 相较于两仪宫中的其他宫人,明月就显得十分惴惴不安了。她是巫洛阳从宫外带进来的,虽然早就听闻莺嫔有宠,但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做到这样的程度,连新婚之夜都…… 以后她家娘娘,要如何在宫中立足? 巫洛阳盯着手中玉制的葫芦酒杯看了很久,才慢慢将里面的酒水饮尽,“好了,都退下吧。明月,你伺候我更衣。”顿了顿,又道,“再派个人去储秀宫看看,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 “是。”一句话,让寝殿内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宫人们纷纷应了,各自退下不提。 巫洛阳坐在妆台前,由着明月为她取下的凤冠。 这个代表了皇后身份,彰显着煊赫荣耀的凤冠,真是沉重啊!当它被取下来的瞬间,巫洛阳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轻了十斤。凤袍也一样的沉重,褪下时,感觉就像是脱离了枷锁。 巫洛阳沉默地看着明月仔细将这些东西收起来,眼底流露出一丝悲哀。 这样的荣耀,这样的沉重,都不是她想要的。 可惜……她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机会。从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已经彻底不由自己做主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女孩有着花一样的容颜,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然而,巫洛阳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静静凋零的那一刻。没有疾风骤雨、没有霜雪严寒,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冷落与忽视之中,安静地消逝。 她看了一会儿,扶着桌子站起身,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平衡,然后走到已经被明月收拾好的床边,躺了上去。 “娘娘?”明月有些愕然,“陛下……” “无事。”巫洛阳闭着眼睛,“陛下今夜不会来了。” 明月闻言,更加难过了,“娘娘……” “就这样吧。”巫洛阳说,“安排个人在外头守着,有储秀宫的消息,就过来报给我。” “奴婢亲自去守着吧。”明月说。今晚陛下这样不给娘娘面子,她怕两仪宫中的人也跟着偷奸耍滑,不将娘娘的命令放在眼里。 消息直到后半夜才来。明月以为巫洛阳已经睡着了,进门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等走到床边,看到睁着眼睛的人,不由吓了一跳,“娘娘,您没睡?”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今晚出了这么多的事,就连她都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何况娘娘? 巫洛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问,“有消息了?” “是。”明月答应了一声,又抬眼看了巫洛阳一眼,吞吞吐吐半晌,才说,“生了,是个儿子。” 巫洛阳神色淡淡的,“陛下一定十分喜欢了。” “是,陛下大喜,立刻就赐了名字,还……”明月眼一闭,“还封了王。又许诺说,等满周岁,就封做太子,说是怕福气太大了,小孩子受不住,暂缓缓。” 巫洛阳听到这里,不由笑了一声,“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还说要晋莺嫔为妃,又给了无数的赏赐。”明月说完,嘴巴张合数次,又干巴巴地道,“娘娘,您别往心里去。” “我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巫洛阳反问。 明月打量她的脸色,见确实不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反而有些意外,有些不忿地道,“陛下这般,是在下娘娘的脸面。” “就连太后的脸面,他也不是没有为莺嫔下过,我又算得了什么?”巫洛阳很客观地说,“若只是新婚之夜抛下我,那的确有些难以转圜,可现在——如此盛宠,不知扎了多少人的眼睛呢。” 她这个皇后,也就是倒霉一些,夹在其中,反倒不显了。 “可是,如此一来,娘娘在宫中哪里还有威信可言?”明月小声说。 一个不被皇帝重视的皇后,怎么可能有人尊重?只怕在天下人看来,自家娘娘不过是为那一位占着这个后位,迟早要腾出来给她。如此,谁会将她放在眼里呢? “无妨。”巫洛阳道,“我自有计较。” “娘娘要怎么做?”明月连忙问。 巫洛阳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这宫中,至少如今还不是陛下说了算呢。明日,我这个做儿媳的,便要去拜见太后了。” 明月眼睛一亮,“也对,太后娘娘一向不喜那一位,必会为娘娘撑腰。” 这事也是有渊源的。 想当年,福寿宫这位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先帝也跟当今皇帝一样,是个宠妾灭妻的,估计没少给太后气受。自然,太后对这样的宠妃就难免有些看不过眼,这些年来,也是她在宫中压着,才没有叫皇帝为莺嫔翻了天去。 明月放下了心,就替巫洛阳掖了掖被子,叫她安心地睡。皇帝现在乐得那样,必定是想不起这大婚之夜,更想不起什么皇后了,让自家娘娘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去太后跟前说话。 …… 但实际上,巫洛阳睡醒之后,首先要面对的,是各宫来给她请安的嫔妃。 别看莺嫔如此盛宠,宫中的女人也不少,皇帝该临幸的时候还是临幸。只不过,为了不让她们压过莺嫔,这些嫔妃的出身都不高,位分也很低。在巫洛阳入宫之前,虽然莺嫔只是个嫔,却是整个后宫位分最高的,可谓是一家独大,除了太后,没有任何人能给她气受。 在这样的后宫里生存,这些嫔妃大都很老实。不老实的刺头,早就已经被草席裹着送出去了。 所以即便是在巫洛阳这个不得宠的皇后跟前,她们也显得很安分。 毕竟皇后不但出身高贵,是大学士之女,而且还是太后钦点,宫内宫外都有人,可不是她们能比的。 巫洛阳见状,也松了一口气。认完了人,就领着嫔妃们去福寿宫拜见太后。 太后明焕今年才三十出头,看起来仍然很年轻的样子,但是任何人第一眼看到她,都不会注意到她的年纪,而是被她一身的威势压住,情不自禁地拜服。 十年前,先帝晏驾,新登基的小皇帝才六岁,明太后便在朝臣的呼请之下垂帘听政。这十年来,在她的励精图治之下,大齐四境安宁,竟是建国以来难得的盛世,这样的功绩,也让太后威望日隆,无论前朝后宫,皆是说一不二。 不过,她老人家虽然有雷霆手段,但日常待人却是很温和的,从不滥用她的威仪,是以就连嫔妃们也不怕她,在她面前竟比在巫洛阳面前更活泼,俏皮话一句接着一句,哄得太后高兴了,随手颁下赏赐无数。 巫洛阳在一旁看着,心下了然。 她能想到找太后庇护,这些嫔妃们也不傻。在这个后宫里,既然没有圣宠,那大家能依靠的,也只有太后了。巫洛阳心想,她们讨好太后,一定比讨好皇帝用心许多。 譬如……她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这些嫔妃们虽然安分,但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巫洛阳原以为宫中风气便是如此,毕竟是嫔妃,不能太寒酸了,现在才明白她们到底是打扮了给谁看。 这可真是…… 不知不觉间,巫洛阳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她发现,宫中的生活虽然和进宫之前预想的不一样,但也不像自己昨夜想的那样。至少,在太后做主的时候,大家可以安稳地过自己的日子。 如此,反倒比为了争夺一份圣宠,勾心斗角、阴谋算计,闹得乌烟瘴气来得好。 虽然嫔妃们都喜欢福寿宫,但请安的时间并不长,毕竟太后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所以没多久,众人便起身告辞。只有巫洛阳被太后点名,留了下来。 也没人因此而奇怪,昨晚皇帝的作为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莺嫔产子、皇帝要封他做太子的消息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太后当然要留下皇后安抚一番。 巫洛阳也做好了听太后说一篇套话,对她哭诉几句,请求庇护的准备。 然而太后只是让她上前,站得近一些,然后就打量着她,陷入了沉思。幸而今日不用再穿戴沉重的礼服和头冠,虽然为了符合皇后的身份,衣饰仍然华贵,但还算不上是很大的负担。 过了不知多久,太后终于回过神来,朝巫洛阳招手,“过来些,到哀家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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