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比平时更深。 除了出身之外,阿莉安娜没有任何缺点,如果有需要,她可以应付好每一个人,所以也没有人不喜欢她。 伊莲娜曾经问过阿莉安娜,要怎样才能将她留下来,让她觉得自己是自己的家,是她可以放松的地方。 当时阿莉安娜说,她其实本来已经计划要走了,是为了伊莲娜才留下来的。 在那一刻,伊莲娜只顾着高兴、欢喜,所以没有意识到,阿莉安娜其实避开了她的那个问题。她其实有很多选择,以她的本事,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都只会是旁人仰仗她,要如何才能让艾顿庄园成为那个唯一呢? 伊莲娜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雷蒙德侯爵一句话惊醒了她。 “鄙人不才,也学过几年钢琴。如果伊莲娜小姐找不到合适的老师,或许我也可以代劳。”他说。 伊莲娜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阿莉安娜。 她认为阿莉安娜是不会答应的。因为这是她“追求”伊莲娜的方式,怎么能让其他的追求者横插进来呢? 然而,在她的目光注视之下,阿莉安娜态度从容地点头,笑着应道,“如果雷蒙德侯爵肯屈尊教导小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您的水平,我早就已经有所耳闻。” 她说着,甚至转过头来,看向伊莲娜,询问道,“钢琴很快就能安装好,不如请雷蒙德侯爵现场演奏一曲。您觉得怎么样,伊莲娜小姐?” 晨光中,伊莲娜面色苍白,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她轻声说,“……我很期待。” 雷蒙德侯爵对于在伊莲娜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这件事,显然是很重视的,拿出了十二分的水平。 偏偏他选的还是一首描述恋情的曲子,这是一段失败的恋情,主人公们擦肩而过之后便再无交集,听得伊莲娜心头酸涩不已。 于是等一曲结束时,雷蒙德侯爵回过头,看到的就是伊莲娜双目含泪,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一幕。 对于这位小姐,雷蒙德侯爵的怜惜是真心的。但要说爱慕,其实并没有太多。更吸引他的,实际上是伊莲娜刚刚继承的那一大笔遗产,尤其是其中的几份产业,若是能吃下来,必然能让雷蒙德侯爵的生意更上一个台阶。 但今天,雷蒙德侯爵却忽然从她身上看到了很多可爱的、独属于女性的独特魅力。 她的忧郁、娇弱,以及此刻动人的表情,都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呵护欲与征服欲,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那个抚慰她所有忧伤的人。 他从琴凳上站起身,掏出手帕递到伊莲娜面前,“小姐,愿您永远沉浸在爱的甜蜜之中,不必悲伤。” 伊莲娜本来是要拒绝这张手帕的,闻言微微一呆,竟忘了拒绝。 于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握着那张手帕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阿莉安娜一眼,谁知阿莉安娜竟然也在看她,对上视线的瞬间,伊莲娜感受到了一种浑身过电一般的战栗,也许是出于一个女人的直觉,她下意识地掩去了一切杂乱的思绪,微笑着开口,“雷蒙德侯爵来做的我钢琴老师,实在是屈才了。” “哈哈!”雷蒙德侯爵笑了起来,“能够教导伊莲娜小姐,是我的荣幸才对。” 原本说的是“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就由雷蒙德侯爵来教伊莲娜”,但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件事似乎已经定下来了。 伊莲娜咬了咬唇,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冲动,又忍不住生出一种赌气一般的想法:既然阿莉安娜不在意,她又为什么要表现得很在意? 然而与此同时,她又不由得有些恼恨雷蒙德侯爵的多事。 不管是真的还是演出来的,如果阿莉安娜要用教她弹琴的方式来“追求”她,应该就会像教她画画的时候那样,有许多可以亲近的机会。 虽然是饮鸩止渴,但那也是她唯一能够正大光明地亲近阿莉安娜而不被察觉的时候。 可是雷蒙德侯爵一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定下来的事,自然也没有翻悔的机会。从第二天开始,每天下午的时间,伊莲娜就要跟着雷蒙德侯爵学习钢琴了。 也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保罗少爷得知这件事之后,立刻就咋呼起来,也想教伊莲娜一些什么。可惜他自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吃喝玩乐最擅长,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或者说,他会的那些,都是不适合教给伊莲娜的。 所以这位少爷就想出了一个天才的主意,每次雷蒙德侯爵上课的时候,他也坐在一边旁听,声称自己也不会弹钢琴,很想学习这项技能。 看得出来雷蒙德侯爵已经想打人了,可惜,贵族的绅士风度,不仅仅是对女士,对于与自己相同身份的其他贵族,也是要保持的。 所以雷蒙德侯爵只能忍痛接纳了这个学生。 每当看到他们两人坐在琴凳上教学,而雷蒙德侯爵被保罗少爷气得暴跳如雷又必须要强自按捺的时候,即使是忧愁的伊莲娜,也会忍不住微笑起来。 至于阿莉安娜,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白天依旧忙着工作上的事,晚上教伊莲娜绘画。 然而随着伊莲娜的技术进步,那种阿莉安娜站在她背后,握着她的手一点点纠正她的线条的事,是再也没有了的。大多数时候,她们各自占据书房的一角低头忙碌,只有偶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才能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每天早上,伊莲娜还是能够在枕边看到阿莉安娜写的信。 而每一封信上,也必然会贴上一支蔷薇花。 伊莲娜每次将这支蔷薇佩戴在胸前做装饰时,都会忍不住生出一点惆怅。蔷薇的花期并不长,只是因为庄园里种植得足够多,所以一直开到现在。 等到花期过去,她和阿莉安娜的关系,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 当伊莲娜已经能够较为熟练地弹奏完一整支曲子,画出来的画里也开始加入自己的想法时,阿莉安娜答应要送给她的那幅画,终于画完了。 出于保留惊喜的想法,伊莲娜没有看过这幅画。只是每天晚上,她在书房里绘画的时候,阿莉安娜似乎都在忙碌,很少有提笔作画的意思,让伊莲娜一度担忧这份礼物会变得遥遥无期。 所以这天晚上,当阿莉安娜告诉她,已经画完了的时候,伊莲娜是很吃惊的。 “想看看吗?”阿莉安娜问她。 伊莲娜下意识地想点头,但旋即又反应过来,微微摇头,“想看,但不是现在。” “嗯?” “我想想……”伊莲娜微微偏了偏头,有些期待地说,“在我明天早上起床之前,你把它放在我的床头,和你写的诗一起,好吗?” 这是伊莲娜第一次当着阿莉安娜的面提起她写的那些诗。 在今天之前,她们都默契地对此保持了沉默,仿佛根本没有这回事似的。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些信件好端端地被锁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隔段时间就被拿出来回味一下,有时候伊莲娜也会觉得,那更像是自己的错觉。 她甚至刻意阿莉安娜不在家的时候,去书房里翻看过那两本诗集,确定阿莉安娜的诗并不是从上面摘抄的。 它像一个过分甜美的秘密,被伊莲娜自欺欺人地保护着。 所以此刻,伊莲娜有些紧张地看着阿莉安娜,生怕她口中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打破自己美妙的幻想。 好在阿莉安娜什么都没说,只是道,“明早您会看到它的。” 这一句话,让伊莲娜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能躺着,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其实在之前,伊莲娜也曾想过,要一夜不睡,等着看阿莉安娜是什么时候来给自己送信的。但在今天之前,她一次都没有坚持下来,总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但这一夜,不需要坚持,她的神经始终兴奋而清醒,没有半点想睡的感觉。 大概是凌晨四点钟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了。 虽然外面是一片黑暗,虽然床被帐幔遮了起来,阿莉安娜什么都不会看到,但伊莲娜还是下意识地闭紧眼睛,放缓呼吸,生怕被对方察觉。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床帐被人掀起,一股凉意被带了进来,扑在了伊莲娜的脸上。 她拼命按捺住了睁眼的冲动,感觉对方在枕边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帐幔重新垂下,伊莲娜又被温暖笼罩了。 她躺在床上,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动静了,才小心地抬起手,在枕畔摸索了一下。 只摸到了一封信。 怕不小心揉损了信封上贴着的花,她没敢乱动,缩回手,开始思索那幅画会被放在哪里——事实上,在伸出手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发傻了,那么大的一幅画,也不可能直接放在枕头边。 阿莉安娜送给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画呢?静夜之中,伊莲娜忍不住幻想了起来。 她现在已经很少让自己去想这些都只是“追求”的一部分了。身处其中,只要她觉得它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何况即便是假的,能够打动她,她也只能对阿莉安娜心服口服。 伊莲娜有些犹豫要不要爬起来点灯——她是很想这样做的,但会不会太明显了?她有点担心阿莉安娜还没睡,会在庄园的某个地方看到自己点的灯。既然刚才没有睁开眼睛,让她知道自己还没睡,此刻再暴露,似乎是不恰当的。 犹豫着,纠结着,屋内的光线开始从一片深沉凝滞的黑暗,变成微微发白。眼前的一切都有了模模糊糊的影子,然后越来越清晰。 当光线明亮到已经足够看清枕边那只信封上贴着的蔷薇花时,伊莲娜终于下定决心,坐了起来。 现在已经不需要点灯,阿莉安娜不会知道我起来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伸手掀开了厚厚的帐子。 然后手一抖,松开帐子,整个人向后一倒,砸进了柔软舒适的被子里。 伊莲娜一手按着胸,惊魂甫定地大口喘了一下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挑开帐子——只开了一条很小的缝,从那里往外看。 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她没有再被吓到,终于看清了,原来是一幅画被放在房屋中间,正对着床铺,一掀开帐子就能看到。 而她第一次之所以被吓了这么一大跳,是因为—— 那幅画上画的就是阿莉安娜本人。 画面里的她穿着女管家的职业套装,端庄地站在那里,面色看起来有些严肃,静静地注视着画外的人。 说实话,哪怕是已经知道这是一幅画,骤然和画里的人对上视线的时候,伊莲娜还是会有些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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