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临月居的木门打开,凛冽的寒风吹进,屋檐上的冰雪似乎泛着冰蓝色的冷光。 扶清未曾束发,三千青丝随风飘舞,雪白的法袍罕见地有些皱,女人眼眸清澈无尘、空洞虚无,就这么心无旁骛地往外走。 “长……长梵,”沈沧离的意气风发在这一刻消失,她有些意外于扶清的模样,女人看似仍然淡漠圣洁,但好像有些魂不守舍。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长梵,即便当年她们外出历练,身陷险境千钧一发之时,长梵也一直是那副威严冷静的肃穆模样。 扶清并未回应,只是不疾不徐地在雪地里缓步而行,沈沧离不得已再次喊了一声: “长梵,我是沧离,等等我。” 终于,扶清注意到沈沧离,炽霜剑受召而来,稳稳停在山崖外,女人似乎要御剑离开,回首蹙眉淡淡问道: “你有何事?” 她指•尖始终摩挲着翡色的碧玉珏,垂眸深思着什么,外界的一言一语一花一草都无法得到她半分注意。 沈沧离追上来两步,与扶清保持着两个人的距离,斟酌着开口: “长梵,家双舞父家母今日催着我来问问你。如今魔气已除,天下太平,我们的婚事定在三个月后可好?” “虽然我们都是修仙之人,但一日在凡间生活,便按一日凡间的规矩来。聘礼聘书这些一应俱全,另外还会送两只灵雁过来。” “另外我家已经广发请帖给各大仙门,邀请他们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没有提前再跟你商量一次,长梵你不会生气吧?” 沈沧离站在积雪的庭院里,自顾自絮絮叨叨很久,一抬头才发现扶清早已御剑离开,只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随你」。 “可能长梵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沈沧离低头思索半晌,决定就当扶清已经答应了婚事。 毕竟,她们相识已久,长梵也不可能不答应。 轮回狱里十几日过去,殷九弱在魔族灵力的滋养下,勉强能够下地行走。只是眼睛还未完全恢复,视物模糊,但好歹能自己走路了。 三王看着容貌白净漂亮、气质忧郁的小殿下,频频拭泪,心里百感交集。 “你们叫我小殿下?那么,我应该是有兄弟姐妹的?”殷九弱刚走了两步,面色一白,捂住心脏。 即便成了魂体,炽霜剑这等神器造成的伤口,一样旷日持久,疼痛不减半分。 “您本来有一位姐姐,两位哥哥,但是……在千年前都战死了,您现在是魔界独苗。” “所以,魔界现在只有我们四个人吗?” “嗯,也不能这么说,”三王羞涩不已,支支吾吾地道,“其实还有很多小魔小怪,但年龄太小,修为不高。” 狼王沉声解释:“因此我们整个魔族才会在轮回狱休养生息,这儿主管一些枉死的冤魂投胎转世,我们在此可以吸收纯正的情绪,化为己用。” “纯正的情绪?”殷九弱双眼一凛,周身散发着低沉清寒的气息。 她想起那上古大阵的开启方法,需要绝望之下的心尖血…… “正是,我们魔族以体会人间至情为修炼方法,修为高深者众多。等小殿下伤好后,开始修炼,定然一日千里。” “小殿下归来我太高兴,都忘记去轮回狱当值了,”鹰王扶正头冠,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忽然,拿着长枪的小魔怪,慌慌张张跑进殿里来,大喊着不好了。 “沧澜宗的长梵道尊,不顾礼法冲进来了。” “长梵道尊?”三王苦思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惹不起惹不起啊,“扶清?她修为达到大圆满,都快飞升上神,又跑来轮回狱做什么?” 小魔怪一面看了一眼殷九弱,一面战战兢兢地回答: “长梵道尊说,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道侣。”
第27章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岩洞石壁上闪烁荧光的聚情石都黯然几分。 殷九弱更是眉心紧锁,心口炽热与冰冷的痛感交织循环,不肯罢休。 “长梵道尊的道侣?”狼王挥开衣袍,沉思片刻,“我记得好像是什么辟邪道君,莫不是,莫不是长梵道尊就是扶清?” 他惊诧地望向一旁神色阴郁的殷九弱,忽然就把事情串联在一起。 小殿下以魂魄之体归来,分明是自爆元神,只因魔族人体质特殊,采用不破不立的修炼方式,才没有真正的魂飞魄散,反而因祸得福。 而这没几日,长梵道尊就跑来轮回狱要人。 看来,小殿下的情劫就是长梵道尊了。 啧,这长梵道尊到底做了什么,让小殿下不得不自爆元神逃脱。 想通了这一点,三王齐齐看向殷九弱,朗声道: “小殿下,我们这就去为您讨个公道,想她长梵道尊再有天地庇佑,也不能仗势欺人,我魔族虽然没人,但我们三个老骨头还在。” “停下停下,”殷九弱的眼睛受不得强光,便暂时用白绫围住,一张苍白虚弱的面容看着平静许多,“她修为高深,你们不是对手的,何况……” 何况又能讨要来什么公道? 一个从来就把你当作棋子来欺骗使用的人,怎么会在意棋子的想法。 千秋功绩都要踩在棋子的尸骨上成就,天地不仁,修炼无情天道的人,就该欺骗有用的棋子,扶清就是最好的傀儡师,最好的戏子。 演到蠢笨愚痴的棋子,误以为她是爱自己的,才会甘心奉献所有。 向骗子痛哭流涕乞求怜悯,只会显得棋子有种不自量力、盲目痴愚的傻。 “我没那么脆弱,何况那算什么伤,反正按你们的说法历劫不就这样,你们打发她离开就好,”殷九弱低低地说道,眼眸幽冷。 三王中鲸王的心思最为细腻,他长叹一声,拽住另外两人,“小殿下她这是要斩断过往,我们照办就是了。” “斩断过往是好,咱们魔族那么多好姑娘,还有其他各族的好人,小殿下以后定会有一段好姻缘。但眼下,长梵道尊可不是好打发的,指不定,”狼王指了指天上,“又是跟哪位上神沾亲带故。” 一直在等待的小魔怪面色焦急,“我的三位大王,快着点,长梵道尊只允了我一柱香的时间。谁知道她会不会闯进来,伤害咱们小殿下。” 虽然那女人看上去温柔美丽,身如琉璃,内外明澈,貌似很好说话。 但是他见多了道貌岸然的仙门修士,觉得他们都惯于伪装,所以对这些人没一点好感。 见状,狼王敛眉,拿出一根类似柳树藤条的植物来,走到殷九弱身边,“小殿下,委屈您将魂魄附着到返魂柳上来,此乃魔界独有之宝物,能隐蔽魂魄,不被人看穿。” “只要长梵道尊一日未飞升成神,便一日无法发现,您放心便是。” “小殿下,只须记得一点,心无杂念,勿要因那人起心动念。若情绪波动过大,返魂柳也无法掩盖您的气息。” 就在几人教授殷九弱如何附着魂魄时,小魔怪已经将扶清,引到了门外。 “长梵道尊,近来轮回狱事务繁忙,招待不周,请多担待,”小魔怪急忙解释情况,以示礼节。 “是本尊贸然前来,多有打扰。待事毕后,定当再次登门赔罪。” 三王听见扶清淡然有礼的声音,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还以为是那种目中无人、高傲自大的仙门中人。 没想到还挺谦虚有礼,但能逼得他们家殿下魂飞魄散,这一定都是假象。 岩洞门口的萱草帘拉开,一张喜怒不显,至冷至清的美人面出现在众人眼前,有种动人的冷峻清远。 女人似冰雕玉砌般无瑕,长发飞扬,姿容惊世,最令人惊叹的是其一身修为,已至化境,随时可以飞升。 三王不约而同瞟了眼,白玉净瓶里的柳枝,总觉得这位长梵道尊十分面熟。 “此乃业障深重轮回苦狱,不知长梵道尊为何而来?”狼王一向主管外事,此刻更是义不容辞地站在最前面。 “贸然前来,有事相求,还望三位司狱应允。” 白玉净瓶里,殷九弱处在魔族灵力的包裹下,心脏处的外伤有所减轻。但她正对着门口,都不需要侧身,便能看见扶清。 轮回狱燃着灼灼烈焰,扶清的肌肤和眉宇都是透明的白和金色。 几日不见,女人的神情更淡了,像是无波的古镜,肃穆圣洁,一身白袍如梵花盛开,尊贵无垢。 殷九弱感觉心里像是燃起了火,好恨好痛,可是那片火越烧越荒芜。 她能恨什么,又在痛什么? 恨一个骗子,痛自己被骗得太惨。 恨来恨去,反倒成了一种浪费。 她咬着唇,发誓不要再恨,她会永远铭记扶清,就像铭记一种耻辱,以此警醒自己的愚蠢。 仇恨无法抹去爱慕,也许耻辱可以。 别太当真,别太当真,忘了十几年的爱慕与温存。 扶清啊,是九天之上的流云,偶尔为世人做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哪有半分的真情。 “道尊您不日便能飞升成神,天底下您办不到的事,我们小小司狱又怎么办得到?”狼王言语客气地和扶清打着哈哈。 大概能听出狼王话里的不忿,扶清眸光森冷。并未计较那么多,身上的气息沉重疲倦,像是霜浓月薄的孤夜。 “司狱大人,本尊想从轮回狱带走一人,万望成全。” “长梵道尊,您知道规矩的,逝去之人不可追,天道轮回,自有道理,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扶清敛眉轻笑一声,“本尊炼有返生丹,只须找到其人的魂魄,便可绕过天道规则。” 闻言,三王惊诧不已,更加确定扶清是神族上面派下来的,连这等欺骗天道的东西都能炼制。 “敢问道尊要救的人是您的谁?” “本尊的道侣,殷九弱,本尊不允许她死。” 又是这句话,殷九弱几乎要大笑起来,一双桃花眼恨得发红。 这女人惯会说一些表面上好像深深切切,令人心心念念的话,实则那颗心比冰还冷。 就好似那天她和扶清赌气,因为扶清在外与沈沧离同游,传音筒里回得慢,她也故意回得慢,殊不知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这样冷漠无情、怜悯苍生的道尊,唯一的执念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样的人,你把心剖给她,都没用。 不,还是有用的,扶清要的不是是自己那颗血淋淋的绝望凄厉之心。 所以,扶清的用词是「不允许她死」,而不是「她不能死」。 “让我替长梵道尊您,好好地查上一查,”鹰王装模作样找出轮回簿,翻翻找找起来。 在鹰王翻找时,扶清的视线落在了那只长颈白玉净瓶上,她不自觉捻着那块双鱼碧玉珏,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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