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方慌乱之中忙道:“快,快去悬济堂叫姜林!” 说完似乎觉得不妥,立刻改口道:“不,我们过去,快去悬济堂!” 薛元和车夫立刻将人背上马车,驾车往悬济堂赶去。 薛清方幼年丧母,家中别无兄弟,和父亲相依为命长大,由于血缘之亲稀薄,因而尤为看重身边亲近之人。 好在道路无阻,车夫全力之下很快就将人送到悬济堂门口,薛清方率先下车就往医堂跑去,急切喊道:“姜林!姜林!救救我爹爹!” 姜林正要遣人去侯府询问一下消息,见薛清方急切找来,心中一紧:“何事?” 薛清方拉住姜林就往外走,嘴里解释道:“爹爹他刚刚回府就突然晕倒了,你快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染了时疫?还是犯了什么别的急症?” 姜林一番查看之后很快就确定舅舅也是染了时疫,她让人将勇宁侯抬至医堂内安置,以方便后续治疗。 薛清方听她诊断后便松了口气,能诊治明白便无大碍,但见姜林眉头紧锁,一颗心又再次悬起来。 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姜林这才解释道:“城中已无药可医,我们堂中存药已经用完,晨间我去寻你的时候,堂中伙计便已跑遍全城医馆药铺,皆无存药可用……” 薛清方喃喃道:“爹爹进门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说要出城去寻药回来……” 姜林听闻此言欣喜道:“如此甚好,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薛清方却斩钉截铁否定道:“不行!” 姜林见她这番模样不由得愣住。 薛清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缓和道:“一来一回如何能确定归期?若是路上有所耽搁,你让爹爹怎么办?他也是你的舅舅,就没有别的办法用些别的药材代替吗?” 姜林十分为难,她也很想能立刻解开眼下的困局,舅舅的性命,全城的百姓,都等着那两味救命的药草,若是能有其他药材能够替代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她翻遍医典,想尽所学也不知何物能够起到同样甚至类似的作用。 若是自己能想出来……能想出来…… 在里间帮忙的陆秋白注意到姜林面色不对,立刻放下手中的物什走过来,无情地回答道:“没有。” 薛清方下意识反驳道:“你又不是大夫,关你什么事?” 陆秋白冷漠道:“她们不眠不休几个日夜,想的都是如何救治这些人,一遍一遍更改药方,只为能最好地发挥药效。” “这已经是她们几经推敲之后得出的方子,药材有缺并非意料之中,恐怕是有人暗中作祟,提前收购走了本是常用的两味药。眼下改方同样不一定来得及,若是有所耽误,那才是真正的无力回天。”
第10章 岁寒之日(十) 薛清方经她这么一说,也勉强冷静下来。 姜林看着陆秋白如此冷静的回护,心中也有些莫名的触动,不过眼下没有时间让她过多感怀。 正当她准备叫人交代她暂离医馆后的安排时,黎帆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师父!您醒了!” “堂主!” 阿骨在一旁扶着他,黎帆沉声道:“刚才你们所言我都知道了,林儿,放心去做你想做的吧,城内的事就交给我,改方之事我来想办法,” “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舅舅出事,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你们回来,去吧。” 姜林和陆秋白收拾好行装带上信物谕旨和人马就立即出发,离渠京最近的城镇尚有百里路程,即便日夜兼程也需一日来回。 她们出城时天色便已不早,不过半个时辰,就彻底暗下来,为了能及时回返,她们必须抓紧时间,不能将时间浪费在停留休整上。 所幸她们带了马车出城,本是为了方便运送药材,但此时也可暂时充作休息之所。 周统领让她们先进马车休息,养足精神,尤其是姜林,连日劳累,本就没有歇好,若是继续下去,恐怕身体吃不消。 何况后面她们还有硬仗要打,一切都不会太过顺利。 姜林确实精神已经支撑不住,快要到临界点,一沾着车板就沉沉睡去。 陆秋白蜷在颠簸的马车上,看着陌生的环境,身侧认识不过数日的人,车外只有规律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一种莫名安定人心的力量。 车内萦绕着淡淡的药香,似乎是林姑娘带的驱虫的香囊的味道。 月色从车帘子的缝隙里透进来,静谧柔和,偶然一点微风拂过,虽是路途奔波,陆秋白却觉得心中踏实。 倦意一点点笼上来,将她拉回时光的旧尘之中。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陆秋白一舞作罢,斩下了桃花几盏,落在这寺中庭院。 “好一个落英缤纷!”陆秋言抚掌大笑,“妹妹真是越来越英姿飒爽了!” 云山寺乃崖州一大寺,往来香客络绎不绝,后山院落却是难得的清净,不受前山香火纷扰,鸟雀清鸣,疏影横斜,花开半山,别有一番意趣。 娘亲喜好佛法,经常带着她们二人上山礼佛,有时也会小住几日。 山中无琐事烦扰,兄妹二人还能借此躲懒,延下几日功课,也十分愿意陪着母亲上山来。 秦瑛见此美景,也是笑道:“瞧你这妹子,倒出落的越发和男儿相似了,只可惜不是真男儿,没有施展之机,只能你我面前舞弄一二了。” “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秋白如此出挑,未尝不会有出头之日,更何况出不出头又有什么要紧的,而今世道纷乱,能与家人游于一方,赏这山寺桃花,虚度些光阴,已经是人生之幸。”陆秋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哥哥说的正是,”陆秋白放下手中的木剑,一撩衣摆大剌剌坐在石凳上,“前些日听爹爹说,常州许多地方又闹了旱灾,朝廷赈灾不力,恐怕又要生民乱,这北边的边乱尚且没有平定,朝廷也不知将会如何应对,内忧外患,家国不安,爹爹也即将上京赴任,听说京城党争激烈,这样的闲暇之日确实难之又难了。”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呀,想的比我还多,我说一句,你们能说十句,小小年纪怎么就开始忧心来日了。”陆母笑嗔,心里却对这双儿女十分满意,“明日便要下山,七日后咱们就该与你们的爹爹一起上京了,这几日就好好清点清点随身之物,去拜别一下你们的师长,往后再要回来可就是山水迢迢了。” 陆秋白忽然生出许多不舍来,崖州四年,她早已习惯这里的一切。 崖州的风远比江南喧嚣,儿时记忆里的诗情画意早已逐渐淡出她的世界。 只记得总是柔凉的阴雨,微风拂柳的河堤,后来取而代之的是崖州可以肆意跑马的原野,森森的密林,冬日里冰封千里的河面。 连崖州的人脸上的神采,也比江南的人们要奕奕许多。 不觉天色渐晚,秦瑛带着一双儿女用过斋饭后,便各自回到了厢房之中,准备歇下。 陆秋白看着窗外的夜色朦胧,脑子里思绪万千。 一会是听私塾先生上课的情景,一会是出门打猎的快活,一会是关娘子教她剑术的样子,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 眼见得窗外月色也愈发明亮起来,索性起身,穿戴好后悄悄地出门。 轻手轻脚地摸到大哥的门前,趁着月色透过门缝努力朝屋内张望,企图找到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道是睡着没有,于是捏着嗓子像小猫一样叫了几声。 屋内的人果然翻动了一下,而后陆秋白开始轻声唤起来:“大哥,睡了吗,来喝酒吗!” 屋内的身影似乎耸动着,过了片刻,好像终于忍不住似的,翻身下地,向门口走了过来,而后开了门。 陆秋言一脸疑惑:“酒?这寺里哪来的酒?你偷偷带上来的?你居然往寺庙里偷偷带酒!” 陆秋白闻言无声大笑:“你忘了?之前我们埋在靠后山桃树下的呀!” “啊是它们!这才埋了多久你就忍不住了!”陆秋言嘟囔着。 “再不喝都没机会喝啦!与其便宜了后来人,不如我们自己先喝上?”陆秋白眨了眨眼睛。 不需要再多劝说陆秋言就已经败下阵来,兄妹俩达成共识,一起趁着月光悄摸摸地往后山方向去了。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埋下的几坛梨花白,寻了个相对明朗的亭子坐下。 风露微凉,空气里似乎带了些泥土的潮气,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启出来的酒坛子上的气息,或许埋在地里久了,坛身自然也会沾染上泥土的气味吧。 密封了四年的酒酿比起四年前入口已经醇厚了许多。 一轮明月高悬,恰恰倚在了树稍,洒得亭中一地清辉,舌尖是似甜还辣的佳酿,陆秋白心里的一丝茫然再次涌上来。 为何她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一阵剧烈的颠簸下,陆秋白从睡梦之中醒过来,她这才恍然发觉,一切只是梦而已。 一片清辉洒在一旁女子的衣衫上,正如那日的月光一般皎洁。 陆秋白坐在车中,默然无语,那股怅惘留在她心中,迟迟挥之不去。 很快她们就到了离渠京最近的平川县。 平川县看起来并无异样,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城门口也在正常处理进出,没有拥挤不堪的情况。 一行人进城之后就直奔县衙,县令见人来势汹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事败露了,惹得朝廷前来追责。 听闻领头之人言说只是借调县内药材,顿时松了口气,十分积极地带他们去县衙库中取药,还派人往县中各处去询问收购。 不出半日便已筹措收购到足够数目的药材。 清点好数目,整理好装车之后,一行人就要回返京城。 在回程之前,陆秋白拉住姜林商议。 毕竟城中之时便是波折万分,若是背后那人锲而不舍,不肯罢休,既然没在她们来的路上做什么手脚,那回程之路定然不会太平。 她们必须得提前想好应对之策,当如何安全地将这些药材运回去,这确实是个需要谨慎考虑的事情。 “若是对方想要设伏,那只需要找到时机毁掉药材即可。” “没错,若是想毁药材……一把火足够,只需趁我们不注意借机将药材当场焚毁,即可大乱我们的计划。” 姜林、陆秋白和周统领三人聚在一处冥思苦想。 “要如何,才能不引起对方注意,悄无声息地将药材运进程去……” 自平川县回京的一路上并无多少遮挡,只经过几处山林极有可能被人埋伏,她们不知对方底细,无法准确做出判断,硬拼肯定是不行的,对方极有可能是亡命之徒,生死之中,她们并不占据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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