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将皇子连忙抱到皇后面前,但萧妧只匆匆看过一眼新生的皇子,确定没什么大碍,就连忙冲进产房,跑到虚弱的宸妃身边。 宸妃现在满头大汗,唇色苍白,眼睛闭着,不知是昏睡还是清醒。 姜林正在给她处理收尾的事宜,确保产妇不会出现产后大出血或是其它的意外症状,导致危及产妇生命。 皇后跑进来的时候,一众宫人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要和皇后行礼,只有姜林稳如泰山,没有将注意力分出去分毫。 萧妧匆忙让宫人免礼,也丝毫没有在意姜林此刻的“无礼”,反而径直蹲到榻边,执起榻上人泛白的指尖,紧紧握在手中,轻声唤道:“阿雁,坚持住。” 榻上的女子眼睫微动,呼吸好似明显几分,半晌才吐出一个音节:“好。” 萧妧感受到掌中传来些许的握力,心中也释然几分,柔声道:“我在这里陪你。” 姜林很快就将收尾相关处理好,轻柔地为产妇擦去身上的血污,再将薄被轻轻披上,才转头处理手上的血迹。 萧妧心中安定下来,这才有心情注意到一旁的事情,想起来自己还未做下一步吩咐,于是道:“赏!所有接生的人,每人赏丝绢十匹,纹银一百两!” “姜大夫、张太医和稳婆立大功,再赏黄金五十两!” 在场的所有人都领旨谢恩,房间里只留下寥寥几人,以备照顾。 萧妧见姜林收拾好东西后仍未离去,指了个宫女,复道:“姜大夫也辛苦了,眼下宫门已经下钥,可先随她前往偏殿歇息,待得天色大亮宫门打开的时候,吾再派人送姜大夫出宫。” 姜林端端正正地以宫礼谢过皇后,提醒道:“宸妃娘娘还未完全脱离危险,今夜的情况仍然需人时刻看顾,民女既然在此,不如就随侍一晚,如此也能心安。” 萧妧见她行礼颇有章法,不似民间之人,倒像是正经受过宫里嬷嬷教导的,一时间也有些诧异,又听到她这番说辞,心中也很是满意,便多问过一句:“你是哪家的孩子?” 姜林知道皇后这是问她为何会宫中礼仪,也由此明白为何皇后竟会将她召来,缘是不知晓她的身份的,于是回道:“我的母亲叫薛湘钰,勇宁侯薛延是我的舅舅。” 萧妧眸光顿时寒过几分:“薛延是你的舅舅?” 一刹那的紧张过后,萧妧又冷静下来,毕竟皇子已经平安出生,阿雁现在也无大碍,既然是自己将人召来,就不应该怀有这样大的戒心与敌意。 姜林面对皇后骤冷的态度,平静地答道:“回娘娘,正是。” 萧妧见她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度,心中不免对她高看几分。 联想到她甚至让太医院的张院首都夸赞不已的高绝医术,不由得起了几分拉拢的心思。 “张良仪说,你对于妇人之症颇有研究。” 姜林礼数周全地回道:“只是略有涉猎而已。” 萧妧自是不信:“汝不必过谦,既有才能,何不入宫,为吾效力?吾绝不会亏待于你。” 姜林在进宫之前就已有迎接这个问题的心理准备,斟酌一番后道:“民女年虽二十,然才学浅薄,所知甚少,尚不足以堪大用,且民女平生之志,悉同神农,愿遍走山川,游历四方,集当世医术于大成,请娘娘成全。” 这番言辞恳切无比,萧妧自然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好再做勉强,叹道:“难得你在当世风气之下,身为女子,小小年纪也能有如此志向,是吾狭隘了。” 姜林又道:“娘娘之忧切不无道理,妇人之症自古以来不受重视,故而总有难治之说,然此难治之理,关键在于讳疾忌医四个字,加之世人偏见与刻意忽视,往往病情拖至严重之时才勉强医治,而无论前朝今朝,女医之数往往稀少,培养之道又不足,这才有此一说。” “若娘娘有心,自可加开女医之学,民女也愿为此一尽绵薄之力,作为回报,若是日后但凡娘娘召唤,姜林自当尽心竭力,无有不应,只是民女生性喜好自由,更想趁着年轻,多多积攒行医之经验。” 萧妧听她论事颇有条理,心中更是惋惜,但也明白对于她这样的人,满足她的请求才是最好的笼络,当即道:“你所言甚是有理,吾会仔细考虑的,宫中藏书丰富,其中不乏许多未公诸于世的医道珍本,念你志向远大,且今有大功,吾特准许你今后自由出入太医院藏书阁,遍览宫中医道藏书,助你早日医道大成。” 姜林欣然拜谢。 不多时,一个服色略与旁人不同的宫人俯身轻缓地从外面进来,附到皇后耳畔说了些什么,后又悄声退将出去。 萧妧不动声色地又说起另外一个话头:“听说你在城中自己开着一家医馆,名叫悬济堂的?” 姜林回道:“正是。” 萧妧继续道:“我已经吩咐下去,皇城脚下,容不得有人依仗权势胡作非为,到时官府自会还你医馆一个公道。” 姜林对这样的情况并未感到意外,俯首道:“民女多谢娘娘恩德。” 长夜漫漫,二人守在榻前,其余宫人静静地肃立在角落里,若是不怎么注意,一不小心或许就会忘记她们的存在。 深宫等级森严,也只有姜林敢在这样的情景下,与这位身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相处依旧游刃有余。 时间一点点过去,萧妧紧张的心情也逐渐松弛下来,面对这样一个肖似宸妃当年的晚辈不免多出几分亲近之意,忽然问道:“你今年二十?” 姜林点点头。 萧妧继续问道:“可成家了?” 姜林回道:“尚未。” 萧妧又问:“可有中意的人?二十还未成婚,想必家中已是催得紧了。” 姜林迟疑了一下,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好机会,遂道:“有。” 萧妧这时仿佛一个单纯八卦的少女,浑没有白日里皇后的威仪,眼睛一转,促狭问道:“可是家里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姜林垂下眼眸,一副神伤的模样,回道:“娘娘妙算。” 萧妧笑意更深:“你于皇家有恩,吾可以做主,为你赐婚,这样她们就不能说什么了。” 姜林当即要拜谢:“民女多谢娘娘恩德。” 萧妧语气随意道:“不用叩谢了,你这才过来几个时辰,就谢啊谢的多少回了,要谢也该是本宫多谢你,若非有你,阿雁的性命恐怕难保。” 姜林顺势将话题引到皇后自己身上:“娘娘与宸妃娘娘很是相熟吗?” 或许是劫后余生,萧妧此刻谈兴大发,并不介意和这个晚辈多聊聊天,神态好似望着多年前旧日时光里的人,语气轻松道:“当然,我们相识多年,没人比我更熟悉她了。” 姜林接过她的话头,问道:“二位娘娘是如何认识的?” 萧妧怀念道:“‘春三月,下扬州’,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扬州城,她不过二八年华,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清晨,我一不小心撞坏了她的摊子。” “可是她一点也不生气,还关心我有没有撞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呆傻的姑娘,她的年岁甚至比我还大,心眼子却好似一点也没有。” 说到这里,萧妧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勾起,姜林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蕴含着一丝微妙的情绪,但一时间并没有明白那是什么。 “第二次见到她已是在深宫之中,院墙高耸,而她看起来也和当年大不一样,只是心眼仍然和当年一般少,轻易就会相信人,从不把人往坏处想,所以屡屡受伤,看起来分外可怜。” 姜林没有追问她们都是怎么进的宫,直觉告诉她那是不可揭开的伤疤。 萧妧自顾自道:“要不是我,我真怕她就这么傻傻地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宫里边了。” 姜林叹道:“二位娘娘真是姐妹情深。” 萧妧轻笑一声:“姐妹?” 她摇摇头,神情好似自嘲,转而又问道:“还没有问你,你那情郎是何人?知晓具体的身份,我才好事后为你们赐婚呀。” 姜林犹豫片刻,还是道:“正是今科的状元,卢柏。” 萧妧颇有些意外:“卢柏?就是那个宴席之上大放厥词的卢柏?我记得她,相貌倒是不错,就是性子太尖锐了些,不过少年人嘛,有些锋芒倒也无妨。陛下惜才,将来她必定前途无量。” “若我是天子,也会喜欢这样的臣子,激浊扬清,有志气,不过作为心上人,恐怕不是良人。” “赐婚非同儿戏,可不能轻易反悔,你可想好了?” 姜林闻言会心一笑:“民女与娘娘一样,与她早已互相熟识。” 萧妧若有所思,没有再问。 第二日宫门大开之后,姜林是带着无数的赏赐回到医馆的,这样高调的赏赐自然也惊动了沿街的许多百姓,前两日谣言的可信度在这些不明所以的街坊邻里心中已经开始动摇。 试问一个皇家都认可的医馆,怎么会是谣传的那般着眼于小利而去谋害人命的样子呢?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要么就是有人眼红医馆的生意,故意往她们身上泼脏水。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们自然也不是那等听风就是雨的人。 随着赏赐而下的,还有一道赐婚的旨意,等待姜林回到姜家之后,宫里这才派人往姜家去宣旨。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薛湘钰也已有一定心理准备,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有姜孜对这道旨意颇有不满,但又不敢在人前显露分毫。 有皇后这明晃晃的赏赐和高调的赐婚旨意,崔家公子崔信卓对于她的威胁自然暂时不攻自破,只是日后她还想使什么绊子,那就不是她们能够准确预测的了。 姜林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接下旨意之后便回医馆去寻陆秋白。 陆秋白此刻也刚接到旨意,心知这是因祸得福,定是姜林在宫中化险为夷,才让皇帝亲自赐婚,直接解决掉她们的一桩大麻烦。 姜林赶回医馆,这才来得及与她详细述说昨日宫里的情况,也将皇后赐婚的原委说来,如此陆秋白才算明白,原来背后是那位如今“位高权重”的皇后所赐。 自从那次京城大疫以来,听闻皇帝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皇后曾经代掌皇权,与此同时,内阁也渐渐势大。 皇帝身体逐渐恢复之后,想要再次收回权柄,但此事并非一时一日之功,比起外人,皇帝显然更加信任自己的妻子,毕竟在世人眼中,无论如何皇后也不可能真的越俎代庖,取代君权。 而文官世家却是王朝的一大毒瘤,一旦放任下去,几代之后,说不定天下又要改朝换代了,为了李氏皇族宗庙记,皇帝自然是防着内阁更多。 这也是皇帝急于大开科举,补充人才,如此欣喜于新鲜血液加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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