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我正要找点东西喂喂它。”叶扉安随手接过鱼干,给她让出一块空地,“你要摸一下吗?” 大白张牙舞爪地打了个哈欠,喻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不了吧,我有点……” 古有叶公好龙,今有“喻良好猫”,她对小动物的喜爱只限于隔着屏幕看几眼,小时候她也想让爸妈给自己买个宠物,总是以“没有空照顾”为理由被拒绝,那之后喻良跟毛茸茸的动物基本上是绝缘了。 叶扉安:“它不挠人,试试?” 她话音刚落,大白一爪子把她校服袖口抓开线了。 叶扉安:“……” 喻良:“……是啊,不挠人。” 叶扉安偏过头笑了。 “这也太丢人了。”叶扉安捏了一把大白的后颈,小声责怪道,“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大白好像能听懂人话一样,发出一声抗议的呜嗷,从她手掌下挣脱开,高傲地抖了抖毛,钻进灌木丛里不见了。 叶扉安看了眼地上吃得只剩渣的鱼干:“吃完就跑,白眼狼。” 一人一猫认真地互相嫌弃,把喻良逗乐了,她扶着树笑了半天,问:“你经常来这里喂猫吗?” “不是,今天是偶遇。”叶扉安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来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递给喻良一包湿纸巾,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对她一笑,“这不是,偶遇了大白,还偶遇了你。” 这话明明没什么问题,但她认真盯着人说话时,喻良不由自主地从这话里品出了一点“别样的”意味,她欲盖弥彰地理了理头发,她借着凉风欲盖弥彰般轻轻咳嗽了一下:“我宿舍里有针线包,中午去我那里把袖口补一补吧。” “谢谢,我还以为这星期得挽着袖子过活了。”叶扉安说,“我回去找个地方背书,走吗?” “啊!完蛋完蛋,作文忘改了。”喻良看了眼手表,顿时没心情“胡思乱想”了,她眼皮一耷拉,想起来上星期的作文还没改完,今天下午就要交了,她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主要是自己写的一纸狗屁被姚姐“盛赞”为“还不如理科班写的流水账”,实在是无从下手,与其修改,还不如重写一篇来得快。 她绝望地看了眼一脸莫名其妙的叶扉安,试图征求专业人士的意见:“你说,我是改呢,还是干脆重写……虽然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重写?那中午还睡不睡了。”叶扉安说到一半自己笑了,“今天中午可是听力,你还想让我跟杜姐说英语听力太难啊?” 喻良:“……” 这脸不要也罢。 “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帮你看看作文。”叶扉安想了想,谦虚道,“我作文写得不好,但是还是可以给点建议的。” 如果每次作文都高于五十分还叫“作文写得不好”,那他们这种在四十来分挣扎的可能就要原地自杀了,喻良一时大喜过望,像平日里要到潘珊政治作业时扒着她揉一样,严严实实地搂住了叶扉安的胳膊:“信得过信得过,太谢谢了,爱你!” 这话一说完,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喻良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觉得自己可能是激动过头脑子不太灵光了,然后她看着叶扉安,忽然想,都是女生,有什么可尴尬的? 叶扉安看着自己被抓皱了衣袖,明显一愣,她慢慢抬头看向喻良,眨眨眼睛,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笑着嫌弃:“洗手了没,在树上蹭了一手灰,用我袖子擦手啊?” 她主动给两人找了台阶下,可不知为何,喻良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叶扉安与其它朋友打打闹闹的画面,突然觉得叶扉安好像跟其它女生不太一样——她们在一起也会打打闹闹,不少人对叶扉安“老公老婆”地乱叫,今天早晨韩笑笑问她借数学卷子的时候还说了“谢谢老公”,可叶扉安总是笑着回应她们,跟谁都能玩在一起,却又好像从来没有跟谁走得太近,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 ——她身边很热闹,可是她似乎有点孤独,这二者矛盾得像个错觉。 喻良眨了眨眼。 “这么干净的袖子,不当抹布可惜了。”她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要不,再让我抹两把?” “我看你袖子也挺干净的!” 花园外围的大路上种了一排银杏树,夏末秋初还不是落叶的季节,风吹过时簌簌作响,穿过笃学楼时大风却能糊人一脸,喻良狼狈地捂着刘海,跟叶扉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追逐的脚步,没有打扰高三学生上课。 两人是如出一辙的狼狈,安静了几秒,又心照不宣地压低声音笑了起来。 ——这下,她们好像不只是前后桌的关系了。
第11章 稻草 周四下午,高二的第一次月考结束,整个班笼罩在国庆假期将近的喜悦里,甚至没有考试后惯有的沉寂期。 直到周五下午的地理课,老赵拿着成绩单进门,打破了这份喜悦。 二班进度比普班快,除非是全市联考,否则期中期末也不会专门腾出时间来复习,更别提月考了,因此统一出题时,在政史地三科上,二班和普通班的差距并不大,好几次平均分跟普班相比都看不出太大的优势,老赵进教室先发了学案让他们预习,然后一声不吭地叫走了四五个后排的学生,喻良也在其中,她跟在几个人最后,心里七上八下。 她大概能猜到老赵叫他们出来的目的——她昨天晚上刚对完选择题答案,对到最后差点把自己对哭了,现在连算成绩的勇气都还没攒够。 果然不出所料,赵洪明领他们去了一个空教室,各自发了一张成绩单,喻良心里一咯噔——老赵把他们从分班开始的成绩和名次做了统计,她的成绩简直是每况愈下,这次月考甚至出了年纪前二百,可以说,在普通班也只能排在十几名了。 附中重点班是从初中直升,没有参加中考,直升以后只出不进,通常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被调到普班——当然,要在自己受得住压力,不主动要求退出的情况下。 在场的每个学生脸色都不好看,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老赵训人的时候一直很冷静,先问:“知道为什么把你们叫出来吗?” 没人回答。 “掉出前二百是什么概念?”老赵拿水笔敲了敲桌面,“咱们高二,文科生一共498人,二百名开外,你们在普通班也算不上拔尖了。” 没人敢抬头。 “咱们之前都是各自初中的尖子生,当时考进二班也不容易,为什么别人越来越拔尖,各位现在成绩越来越不理想?自己想过没有?” 赵洪明从教接近二十年,完完整整从高一带到高三的文科重点班有三届,他虽然严厉且脾气暴躁,但从来不劝人去普班,哪怕对常年钉在倒数第一的学生,更多的也是循循善诱。他从早读迟到讲到值日扣分,把几个人从头批评到尾,直到训无可训,他看了眼时间,算着也快下课了,摆手让几个人先回去,说看他们以后的表现决定要不要找家长谈一谈。 喻良出门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是飘的,手里的成绩单如有千斤重,她好像又听到了父母的叹气声,这些压在心口的东西如同有形,堵得她喘不过气来,走出几步,她看着走廊上经过的几个普班学生,停住了脚步。 她付出的努力从不比谁少。她是班里到得最早、走得最晚的几个人之一,喻良有时候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如果再这么下降下去,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智力有缺陷了。 如果现在去普通班,她还能排到十几名,喻良抬头看了看对面沉浸在假期前夕快乐里的高一,攥紧了手里的成绩单,她脚步一转,朝刚才的教室走去。 “……你成绩保持得很好,我们几个老师聊起来,对你都比较放心,但是,我比较担心你的个人问题。” 老赵让他们回去以后找人叫来了叶扉安,学校管理比较严格,老师单独跟学生谈话,哪怕在人来人往的教室或者办公室也要开着门,喻良在门口停下,攥着成绩单一角,打算等两人谈完话再进去。 “之前的事解决了没有?” 叶扉安:“解决了。” 老赵:“在后排坐了一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叶扉安想了想:“挺好的。” “早恋在你们这个年纪是很普遍一件事,你……个人条件比较突出,成绩也比较好,那就更不能分散精力。”老赵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开口,接着说,“期中考试完重新调座位,把你调回第一排。” 门外的喻良听到这句话,心里下意识一咯噔,她低着头,心想,叶扉安本来就是坐在前排的,调回去是天经地义。 可是她不知怎么有点失落……她不想让叶扉安调回前排。 好像在她心里,前后排的距离像条鸿沟天堑,如果叶扉安回去了,她们的关系也就走回原点——走回“不熟的同学”那个原点了。 下课铃响,不远处的楼梯口,下体育课的学生带着说笑声跟她擦肩而过后又归于安静,她听着扑面而来的说笑打闹,从满心的茫然与失落中理出一个头绪,有点自暴自弃地想:“这也没什么吧,反正我也决定要转去普通班了。” 喻良把手里的成绩单边缘卷成了细细的一根,她揉了揉鼻尖,却忽然听见叶扉安说:“我不想回去。” 老赵跟喻良同时愣住了。 “不想回去?”老赵头一次遇上在后排坐出感情的学生,一时间有点难以置信,“后排的学习环境不如前排,你看得清黑板?那几个成绩不好的同学有时候上课注意力不集中、聊天、讨论问题,不影响你?” “我不近视,影响学习这方面……我觉得不影响,别人我不知道,我前桌喻良学习比前排那几个都认真。” 喻良有一瞬间几乎以为叶扉安知道她在门外偷听了,于是她扶着门框,往里看了一眼,可叶扉安背对着门口,根本看不见门外的情景。 她站有站相,背着手,隐约能看见单薄的短袖下绷起的肩胛骨,喻良听见她说,“喻良不是那种学习不用功的学生,老师,你别误会她。” 喻良一怔。 赵洪明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而且我跟喻良特别互补,我老是问她地理题,我觉得跟她坐在一起很好,一起进步。” 喻良不自主地后退两步,转身靠在了墙壁上。贴着冰凉的瓷砖,喻良捏着自己的校服下摆——原来叶扉安是这么想的吗? 真心实意地赞美和虚情假意的吹捧是不一样的,和劝慰自己一样的安慰也是不一样的,她父母对她说“下次一定能考好”是安慰,亲戚朋友说“良良在附中重点班,以后一定有出息”这是敷衍,叶扉安……喻良飞快地抽了下鼻子,攥紧了手心里捏成一团的成绩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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