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在谢家被逼出来的。 ——拜南北方歧视链所赐。 北朝世家:我们祖上是刺史,你们在南方是客居西楚,没有南迁时末流泥腿子。 南朝世家:我们有底蕴,我们是文化人,你们才是泥腿子莽夫。 荣宜作为首个出降南朝世家的郡主,每天的任务就是两个:一鸣惊人和装逼。 这个事情上只能靠荣宜自己,不管是荣宪还是荣宓都帮不上忙。 人情来往,荣宪这边自有幕僚负责。 荣宓垄断马匹牧草买卖与议价,萧珂卡了整条丝路,这俩财大气粗一概银票交兑。 撑起荣家风评的任务就落在她的肩上。 于是她绞尽脑汁,设计了无数衣裙,仿真花,盆景,香料,妆容,为了设计首饰还专门学了画图。 技多不压身,现在也算有了用途。 荣宜又来了别苑。 玉箫面上仍是十分冷淡,但实际上她也在算计,荣宜到底会什么时候再来,什么时候咬勾,和荣宜之间的感情要进展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荣宜去开口。 她这几天每天早上起来就化妆打扮,一弄一上午,惹得谢和柔都问,“你打扮的这么漂亮,给谁看?” 玉箫呸了她一句,“万一朝生夕死?” 谢和柔就沉默了。也坐在她身侧开始打扮。 宫女心里都嘀咕,这两个南朝女莫不是疯了,这么天天化妆打扮,打扮好了也不出去,也不托她们传话给别人,仿佛就打扮好了给自己看。 玉箫今天特意穿的素色上袄和马面裙,裙子上用银线绣了一朵重瓣菊,上袄外笼银纱大袖衫,仿汉妆戴玉花冠,两侧浅蓝色点翠喜鹊登枝步瑶,发髻上横了一个镶着多个珍珠的芍药花发饰。 王谢子弟都喜欢穿白衣,都是为了要想俏,一身孝,但又不敢穿纯粹的白裳,出行时都会罩一件银色或浅金色纱袍。 虽然世家人自己心里有数,实际上是因大部分王谢子弟均未出官,无品阶,无官衣,是为,白身,故穿白衣。 北朝好像很喜欢穿曲裾,荣宜今天是一身二折天水碧曲裾,曲裾上笼月光纱,浅绿色下裳,腰佩翡翠,笑的时候脸上还有酒窝。 荣宜捧着新盆景,“海棠花,送你的。” 玉箫以为是真的海棠花砍下来几枝做的盆景,低头轻嗅,闻到一股冷梅香的味道,一时错愕,睁大了眼睛,“这是……” “我做的绢花。”荣宜笑道,“从我妹妹那里弄来了点冷梅香,你且稍稍放一会儿,前调是沉水香,后调是龙涎香。” 荣宪一些富贵人家娇客基本功尚在,调个香不成问题。 随后,荣宜又拿出来一盒香料,“把这些香点了,和盆景放在一起,再用一个盒子罩在上面,每日熏一两个时辰,不然最多三天,就没有香味了。” 富贵人家娇客又不需要上朝,不需要去衙门点卯,上学也不会好好上,学得好就是才女,学得不好也能扯一句女子无才就是德,反正娶嫁都是看父母官职造化,每天闲着就弄这些打发时间。 “谢谢。”玉箫慢慢说。 她面上波澜不惊,但内心还是有几分悸动。 她也算阅尽千舟,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上过心。 包括南朝皇帝,都十分简单粗暴,认为给了她华服美食,她就应该跳起来勾着皇帝脖子,娇滴滴的喊陛下。 人对阿猫阿狗还会问问你开不开心,喜不喜欢我。 猫都可以对人甩脸子。 但她却不可以。 稍微表达了不悦,就是不识抬举,就是不识大体,就是不懂轻重。 玉箫眼角微红,但还好今天眼影是暗红色的。 她慢慢说,“荣夫人,你那天刁难过我。” “是。” “我可不可以刁难回来?” 荣宜错愕,抬头,却看玉箫凑在她面前,人笑颜如画,人似白玉,声似古琴,袖子微微上挽,露出纤细的腕。 如葱白一般的手指落在她肩上,“有头发。”玉箫把粘在荣宜衣服上的发丝摘下。 “谢谢……”荣宜脸一红,“好啊。” 说完自己才意识到刚答应了什么。 玉箫笑笑,“姑娘听过独弦琴吗?” 荣宜当然知道,她在金陵呆了很久。独弦琴是骠国的乐器,后传入两广,但她总不能说知道,因为理论上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任何长江以南的地方,只好说,“那是什么?” 玉箫笑的像只小狐狸,她找出玉蘅陪嫁的那把凤箫声动,“请姑娘做月出。” 荣宜噗嗤笑了,“不就是独弦成曲吗?这有何难,给我找根毛线,要长一点的。” 玉箫眼睛瞬间瞪大了。 一个宫女拿了一截线过来,她并不敢真的给毛线。 荣宜把毛线紧紧的在几案上绑了一圈,摘下一根簪,将毛线垫起一些,“我家邻居是一个总有很多奇思妙想的小姐姐,她爱音律,可惜父母双亡,本家待她们姐弟十分苛刻,她弟弟身体不好,吃药看病基本上掏空家底,所以家里无闲钱,请不起老师,又买不起琴,平时只能这般自娱自乐。” 她飞快的定了一下音,笑起来,“你信不信毛线能弹出来曲子?” 玉箫极为诧异,摇摇头。 谢和柔也来凑热闹,坐在旁边。 “瑶琴丝弦七根,有三音,散音,泛音,揉音,”荣宜手轻轻指着在毛线中央,“其中音域为四个八度,零两个音,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按音一百四十七,如只用独弦,线松弛时有六个本音,分别在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六分之一和八分之一切弦成曲。” “这是第一个音,”荣宜轻拨弦。 第二个音随后而出。 很快,四个八度定音完毕,之后荣宜一曲月出信手拈来。 南朝二姝表情宁滞。 虽世家女从不需夸技艺精良,衣饰漂亮,都默认大家完美无缺,但这一手,真的是称得上技惊四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可说。 29、评弹 荣宜走后,谢和柔尖叫,攮搡了玉箫一把,“她真的好厉害,”也找了根线来,“我的天啊。” “别一惊一乍的。”玉箫说。 心里却是,北朝世家女还真的是有几分真本事。 这一手,真的颇为惊艳。 “就是好厉害呀。”谢和柔心直口快。 玉箫争强好胜心也上来了,想把荣宜比下去,“这有什么,我也会。”她也想琢磨一手技惊四座的。 她琢磨了半天,最后磨了一个小小的琵琶拨片出来,取了一把凤颈琵琶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谢和柔还在和毛线过不去,听玉箫开始弹琵琶,就有些错愕的抬头,“你在做什么?” “嘘……”玉箫竖起一根手指。 她又去问宫侍,“我想自己做点东西吃。” 宫侍又只得禀上去,掌管别苑宫殿的婉仪只能硬着头皮去跟顾太后说。顾太后只冷笑一声,让她们去问荣宪意思。 婉仪只好再出宫,去枢密院衙门。 “你觉得可行吗?”荣宪提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 朱怀素算了半天,“好像是行。” 郑雍容坐在一侧,她穿着一身雪青色儒裙,外罩浅绿大袖衫,她站起来,将原油倒进白陶瓷盆里,随后将油点燃。 淡青色火舌席卷整个盆底。 郑雍容取来一根乌羽箭,两指夹着箭身,将箭头凌于火上,顷刻箭头熔化,铁水滴下,落在几案上化为铁珠,“我想那推力是因原油烧热空气才产生的,若想将这推力转化为船的动力,首先我们需要能经受得住这火焰热度的钢。陶瓷倒是可以,但是瓷太脆了。” 荣宪拿着尺子,在赤塔那里画了一道线,她看着地图,雪下到贝州赤塔一代了。 上月王玄才力排众议,驳了南朝皇帝与西楚本地旧贵的面子,北伐。但已入台风季和汛期,无法调兵,就只能等台风季结束。 如今困境,皆在四月长江才化冻,五六月桃花汛,七八九月台风,十月又下雪,长江冰封。 她放下尺子,“陶瓷外边用钢呢?” “悬。” “你去寻工匠。”荣宪放下尺子和碳笔,坐下,拿了两个空白折子,写了几行字,之后落印,换朱笔签字,“传我话去,不问出身,男女,能革新炼钢技艺者,封侯,能作出能以原油为动力的船只者,主创封国公,世袭罔替。余者以功劳大小减等。” 郑雍容起身,“诺。”领命走人。 荣宪把那个折子漆封,递给朱怀素,“让秦皇港备船,我九月末提十万海军出港南下,让淮安港准备着。” “只提海军?”朱怀素确认了下。 “对。”荣宪点头。 这时一个偏将进来通报,“太尉,别苑秦婉仪求见。” “让她进来。”荣宪挥退偏将。 秦婉仪道出来意。 荣宪皱了下眉,“这种事不用来找我。” 秦婉仪寻思,这是行,就把食材给了玉箫。 等荣宜好不容易抽出来时间,提着一束鲜花去找玉箫时,玉箫给了她一个惊喜。这天玉箫穿了一件丁香色马面裙,藕荷色对襟上袄。 正巧玉箫穿了件紫色衣服,荣宜就莫名觉得玉箫很像一个熟人,但冷不丁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像谁。 “每次夫人来都没有备茶点,失礼了。”玉箫挪过去一个茶盅。“请夫人试试我们南边的甜点。” 她用水牛奶做成功的。 荣宜就打开茶盅,惊喜的说,“啊,双皮奶。” 玉箫一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叫双皮奶?” “广州早茶呀,双皮奶、蛋清杏仁乳、甜的奶茶,我想想,还有顺德的水蒸鸡,汕头的牛肉火锅。”迁都滨京后昭郡和青城皆受荣宪控制,荣宓退避封地两广,她去呆过几个月。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玉箫觉得这事太匪夷所思了。 “……”荣宜后知后觉,得,露馅了。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觉得脸突然烧了起来,手绞在一起,“那个,我……”她最后一横心,“我悄悄去过南朝。” 玉箫不买账,“什么?” “宁州的糯米糕团,”荣宜只能硬着头皮例证,“你吃过吗?” “……”玉箫黑线,“我就是宁州人。” “你们青团是豆沙馅的,端午做肉粽子,除夕吃汤圆。”荣宜回忆了一下谢府的习惯,“我们这边小年是腊月二十三,你们是腊月二十八。” 玉箫惊到呆如木鸡,随后讪讪说,“我本来今天想给您露一手的。” “露了,我最喜欢双皮奶。”荣宜高兴的挖了一大勺。 玉箫拿过来琵琶,划下拨片,四弦一声如裂帛。 荣宜抬眸,反应了一下,随后瞪大了如烟晶一般的眼睛,吃惊的指着玉箫,“你会苏州评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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