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宜是真的差点吐了。 那具尸体已经腐的只剩一半白骨。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荣宜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想法。 “人死了,也就死了。”荣宪说,“如果你死了,纵金棺银衣,封在棺中入土后几年你就这个样子,要是有什么雨水,山洪,比这更难看。” “你想说什么,你直说吧。”荣宜崩溃。 “世间没有鬼神,没有前世今生,你死了,就死了。”荣宪推开门,风顺着门吹进来,空气好多了。 荣宜站在尸体前,鬼使神差般的对尸体伸出手。 仵作马上拉住她,“女郎,不可。” “我死了以后,就这个样子吗?”荣宜走出来,问。 “不仅你死了,王侯将相死后也不过如此。”荣宪仰起头看空中月,乌发散在背后,如墨色瀑布。“盛世一统也不过百年的气数,千百年后,谁又记得谁?” “那你为什么要争?”荣宜质问。 “没有为什么。”荣宪眼波流转,“唯求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荣宜片刻后道,“苏妲己也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荣宜,”荣宪罕见的叫了她的大名,“你就活这一次!你不一定要做出书同文,六国同律的大事,但你不能将自己拘泥于一情一爱上面,若你把自己的一生束缚在别人身上,那你这一生就太惨了。” 荣宪走过来,她比荣宜略高些许,此时微微屈膝,才能将手搭在荣宜颈上,以一种半仰视的姿态说话。 荣宜气到口不择言,“你不也在遵循旧制?你做了什么?你手中数十万兵,皇帝姓楚,南边陈朝活得好好的。” 荣宪讥讽一笑,不知笑她还是自嘲,随后站直了身。 “我知道我不该为难一个女人。”荣宜跟着她上了马车,坐下,还是气到忍无可忍,径直笑了,“你爱过人吗?你若爱过,你便知意难平不是空口说说就能放下的。” 荣宪摇头复悠悠一叹,“没有,没爱过。”她张开扇子,扇上牡丹绝艳,以扇掩唇,眉眼一弯,艳绝金乌,“爱别名为自欺欺人,情他称为自我麻痹。” “你爱我吗?”荣宜突然鬼使神差问道,“你爱元姜吗?” 荣宪语气不在带有压制意味,转为有些许娇媚,娇声说,“爱呀,你们是我姐姐,不过我挺好奇,你这么放不下,你争的是什么?” “气。”荣宜半天还真找到了一个字。 荣宪没忍住笑出声。 半晌,荣宜闷闷说,“我知道,大道理我真的也懂。” 但她能做什么?路都被荣宓荣宪走尽了,她既熬不出头,就想过开心日子,这么想有错吗? 不过荣宜此时对自己的经历产生了怀疑。 她是真的重生了?还是前生不过南柯一梦? 她原本笃信鬼神,但见到尸体后迟疑了。 “你先回家。”荣宪说,“我去给我最爱的姐姐,也就是您善后。”她直接一掀帘,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车夫没有反应,把荣宜吓了一跳。 夜风将她玫瑰金曲裾长袖吹起,如蝶翼般铺展开。 荣宜大声喊,“你小心点!” 荣宪已经轻盈落地,一甩袖,像凤凰合拢羽翼一般,笑着跟她挥了下手。 荣宜不知道此时荣宓和萧珂也谈到了她。 萧珂拿手帕擦了擦脸,扬手指着水缸,“堪比令妹。” 荣宓沉思片刻,“她才不会这么快就没动静了,”随后一拍手,“宝镜,捞锅。” 班宝镜讪讪的站在一旁。 杨兰亭夜查燕京秦楼楚馆,特意派人去她家找她告诉了一声,今晚一视同仁,秉公执法。 她怂了,去家里厨下摸了五斤猪棒骨投奔荣宓,扬言要炖酱骨头。 在炝锅的那一步她失策了,手抖倒了半锅油,觉得油多了,就倒了一盆水进去。 瞬间这锅就进化成暗器。 小厨房就在起居室的院里,为烧水方便,这一炸侍女还没动静,房子两个主人一前一后都扑进厨房。 荣宓进来前班宝镜还是想拯救一下,她端了一盆冷水,对准了锅。 就在萧珂抄起锅往防火烛的水缸里扔时,班宝镜这盆水泼了下来,直接扣了萧珂一身,淋成落汤鸡。 锅进了水缸,盖子一盖,里面噼里啪啦。 班宝镜十分尴尬,忙说,“遵旨。” 她把锅从缸里拿出来,锅底裂了。 “你没下过厨吧。”荣宓问了宝镜一个触及人灵魂深处的问题。 班宝镜坦白,“我在被罚跪祠堂时,用香烛和茶杯做过炒蛋。”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荣宓看着连剁都没剁过的棒骨跟菜板上横腰来了一刀的葱,“你是唯一一个切葱拦腰一刀的。” “呸,我家就是拦腰一刀,这根这是玉珠姨家里的,它来自山东。”班宝镜道,“山东的葱你们没见识过吧,好家伙,有的能长一人高” 荣宓品了品这句话,“你别说,兰陵萧氏赫赫有名,但你一说山东萧家,我莫名想笑。” 班宝镜寻思些许时刻,“乌衣巷王谢门庭,石头城隔壁老王老谢,是挺好笑的。”她顺口问,“你们两个怎么今天都在家?” “交接文书没弄……”萧珂后纠正,“没弄完。” “思考我妹。”荣宓答。 “你妹?” 学问无问南北,但政史轻重缓急却分了东西,荣老板与二宫主的对于无关东西的琐事地理事效率一直都是零,故宝镜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 但荣娘娘很少会思考她妹,这点很令人惊奇,宝镜故有此问。 “我妹就是我妹。”荣宓道,“只要她这个人是,就是。” 宝镜黑线,“你说啥?” 荣宓双手一抄,施施然走开,边走边说,“我想开了,没什么。你给她炖吃的,我去找我妹。”她跑了。 班宝镜此时和萧珂共处一室,马上瞬移厨房门口,生怕萧珂找她算账转手一剑把她咔嚓了,这个距离她好来得及跑路。 萧珂在拧头发,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我没带剑。” “您长得漂亮,如出水芙蓉,艳光逼人,我不敢直视,躲远点。”班宝镜随后说,“在厨房里需要剑吗?就跟大夫不需要额外带刀一个道理。” 萧珂看过去,“你这个自学成才的大夫什么时候当太医院院判?” “不敢当。”班宝镜实际上脑子里闪过自己的若干种死法,“你姐说过,若是我能治愈一个病人,她把项上人头割给我。我当年为了保您姐这一命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故我弃医从文,如今在翠竹居写些诗词歌赋,贴补家用。”她冒死尬聊,“你交接文书弄到什么程度了?” 萧珂往外走,“没写。”他走到门口时正对班宝镜,就挑眉问,“我做的菜你敢吃吗?” 班宝镜如实回答,“不敢,怕您报复当年那一碗药。”她又补,“倒不是觉得您要毒死我,但怕活罪难免,这人活在世,总不是为了遭罪的,您说是吧。” 萧珂招手把一个侍女喊过来,“你们自己看着弄吧。”说完走了。随后回到书房,跟等在一边的韩楚君,“暂且留中。” 韩楚君本还想问一句这是不是掉河里了,但听见这句,眉头紧锁,“主公,如今看来,此事若是真,十分棘手,一来此事事关皇家颜面,二来干系太大,不如彻底销毁……” 萧珂抬眸不咸不淡的瞄了韩楚君一眼。 韩楚君低头称是。 此时侍女通报,云鸯于门外跪下,双手奉玉牡丹腰牌,“华国公,荣太尉于大理寺召会。” 荣宪深夜急会,除兵部外,刑部及大理寺上下与会。 吏部尚书程嘉言也从家中赶去,到了后发觉三堂会审大概也就这个架势了。 荣宪一袭霜色曲裾上席高坐,笑,大抵倾国倾城莫过于此,可惜话语令人心惊胆战,“学士写封信回中州吧,”她理了理衣袖,“诸地刺史及郡守私征三税、私设地方法律、私任官员、挪用夏秋二税这些行为屡禁不止,屡教不改。那便从即日起,依卫律,私征税,私任官员,逢案过堂不依卫律判决,擅自挪用地方税贡,以上诸罪,不论情由,皆斩立决。晋阳太守作为第一例,已经伏诛。”她笑容不改,“您告诉晋王一声,虽愿予中州情面,奈何法不徇私。” 程嘉言额上汗如珠,缓缓敛袖拱手,“定将您的话带到。” “把我的腰牌给他。”荣宪随意挥手。 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走下阶,双手奉上牡丹花玉佩。荣宪向外传信素来不用刻有她名姓的玉珏,而是牡丹玉佩。 程嘉言双手接过,细看才发觉虽大家都称此为牡丹佩,实际图案却是凤眠牡丹,凤凰尾羽自花周甩下,栩栩如生。 他心头一跳,难怪传令玉佩没有名姓也不怕旁人伪造,这凤凰图案一出,当真无人敢伪造。便匆忙将玉佩塞入袖中。 # 荣宓回东厢房翻出镜子,拿上,翻回了自己家。 荣宜遭遇了第二次打击。 她刚放下自己是重生的想法,把自己前世经历理解为南柯一梦。 不料荣宓回来,奉上两面镜子。 镜子一翻,看见底座的字,荣宜陷入长久沉默。 荣宓以为此事令荣宜过于震惊,打算让荣宜自己静静。 不料,半晌后,荣宜道,“这写是什么?” 荣宓没忍住,只能扭头把喝到嘴里的茶吐进盆景里,“你文盲吗?”她伸手在荣宜眼前晃了晃,“波斯文啊,我教你的,你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我真的不认识。”荣宜也摸不着头脑,皱眉问,“你什么时候教我的?梦里头吗?” 荣宓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拂过镜子底座上的那行字。 莫非…… 不过她很快打定了主意,叫她一声姐,就是她妹。 荣宜并不知道她姐此时在想什么。 “你前世死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荣宓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当然没有跟荣宪说的那个版本细致,随后直接问。 “你和四妹是怎么知道我重活一世?”荣宜是真的惊了。 这两人还选的同一天找上门。 “因没有他解。”荣宓鬓间花钿映着烛光,“你与玉箫从未谋面,又无纠葛,大概就是个中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事发生。” 荣宜总觉得怪怪的。 是不是荣宪从她编的故事里推测出来了真相,之后告诉了荣宓? 大概是这样吧。 荣宜摇头,“你容我想想,我不太想回忆那天的事情。” 荣宓幽幽道,说话时还有几分怨念,“没事,你慢慢想,不过别高兴的太早,我估摸着,玉箫这事还没完。” 玉箫这事确实没完,荣宓也够乌鸦嘴,但走向也很奇怪。 玉蘅命侍女持名刺上门,非常债有主,打击十分精准,两日后,皇家别苑略备薄酒,她直接请了荣宪及萧珂荣宓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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