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为什么要执着地在她身上找寻张绥的模样呢?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沈佩元还有些恍惚:几百年了,还是这么荒唐。 正当她有些失落时,她看见穆玖伏走进座位,坐在了一个女生旁边。沈佩元望着她,却忽然瞪大了双眼,从她的眼神中,她又看到了哪久违的爱意。那是三年前她曾看到的目光,那正是张绥不曾给予她的目光。 那个女的有什么好的?能被她这么看着?怀揣着这份好奇,沈佩元走进了《民俗传说与术法》的课堂,也由此认识了庄知鱼。 “平平无奇,”她看着庄知鱼,甜甜地笑,心想,“不及我万分之一。” 她知道,这想法的出发点有些没道理。但她实在是控制不住,毕竟这个庄知鱼的灵力实在是太浅薄了一些,根本比不上她。 唉,演戏真累。她竟然还要在这群愚笨的晚辈面前装什么天真无知?想及此处,她不禁又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几句张绥。 张绥、张绥……还是要确认一下,穆玖伏是否和张绥有所关联。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沈佩元潜入了术管局。术管局总是碍事,但在档案整理上确实做得不错,可以把术士的谱系上追至十八辈祖宗。 然后,沈佩元就看到了张绥的名字。她,有一个女儿。这女儿单传了几代,都姓张,应是招赘了。直到嘉靖年间,忽然冒出一个姓王的,之后的谱系才乱了起来……可能是谁不厚道地三代还宗了。 沈佩元根本无暇顾及这一术士谱系的流变,她只看着张绥的名字,将档案捏在手里,揉成一团。那般圣洁、温柔的张绥,也会与人生儿育女吗? 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年前她能忽然感应到穆玖伏的存在了。正是在那一年,穆玖伏学会了迎修术,而这是她所掌握的诸多术法中唯一一个源自巫山神女的术法。灵力激荡、血气相感,被她解封的沈佩元也由此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切,都是因为迎修术。 “迎修术……”沈佩元看着穆玖伏的档案,无声地笑着,眼神随之笼罩了一些酸涩。 迎修术,要两情相悦,方能奏效。当年,也是因为迎修术,她才终于确认:张绥,并不爱她。
第83章 消失 “丁队长吗?我是庄知鱼,”不周山书院里,庄知鱼急急地打着电话,带着哭腔,“穆玖伏不见了,她不见了!”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丁韵问。他们找了一间教室,要和庄知鱼单独谈话。几位导师也来了,但她们不能进屋,只能在门外等着。 “她走了……她给我下药,我一觉睡醒,她就不见了,”庄知鱼握着拳头,眼神也飘忽起来,她抽噎着,“她走了,我怎么办?她怎么可以擅作主张!明明说好了一起面对,可她竟然把我丢下了!” “如果她出事,”庄知鱼咬了咬牙,“我一定要让沈佩元付出代价!” “你们怎么……”丁韵一句话还没问完,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丁队,出事了!”有人说。 “又怎么了?”丁韵一个头两个大,但仍努力耐心问着。 外边的人说:“是穆玖伏!” “进来。”丁韵忙说。 外边的干事推门而入,挥手施法投影,一边投一边骂:“她简直是疯了!” 丁韵看了一眼庄知鱼,又看向投在墙上的画面。只见穆玖伏正立在全西平最高的天台上,带着微笑、悠哉悠哉地向下撒冥币,引来一群凡人拍照录视频。 “她有病吧!”丁韵脱口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冥币,”干事说着,特意把冥币放大,给丁韵看,“上面画了符咒!” 丁韵仔细一看,果然有符咒,但很明显是个残符。但这残符莫名有些眼熟,她连忙挥手调出档案,一对比,果然是当年穆玖伏鞋跟上踩到的残符。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丁韵转头问庄知鱼。 庄知鱼还在哭:“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快去找她好不好?” “已经有人去了,”那干事说,“凡人也去了,他们以为她要自杀。”她说着,指了指画面里的消防队,又说:“他们刚到,我们的人在对接了。” “她在这多久了?”丁韵问。 “二十分钟了,正好赶上早高峰,又是人多的地方,”那干事回答,“现在,整个西平应该都知道了。她没用术法,我们没能及时发现。” “她是昨晚给你下药的?”丁韵又问庄知鱼。 庄知鱼哭着点头。丁韵皱眉,不解:“一晚上了,她就只去了天台?我不信。”说话间,投影里的喧闹声更大了一些。她连忙看去,只见穆玖伏已踩在台阶上,撒下了最后一把冥币。然后,她微微一笑,闭了眼,张开手臂,便向前一倒—— 坠落的身影飞快地掠过反光的玻璃,又消失在人堆里。庄知鱼没忍住尖叫了一声,刹那间手脚冰凉。她看得出来,穆玖伏没用术法,她是真的跳楼了。 丁韵也愣了一下,凡人还没来得及出手,穆玖伏便跳了。她真跳了!“这……”丁韵结巴了一瞬,又猛地拍了下桌子,急得催促着问道,“人呢?人怎么样了?” “等一下等一下。”那干事也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调整角度放大画面。画面里都是乱糟糟的脚步、乱糟糟的声音,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一时间怎么都找不到穆玖伏的身影。 庄知鱼垂了眼,悄悄地、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可话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找不到?”那干事急急问着。丁韵则沉默了。 庄知鱼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再度鼓起勇气,看向投影。果然,在场的凡人和术士都面面相觑,他们分明看见了有个人自高楼天台飞跃而下,可是在她本该降落的地方,竟什么都没有。没有汩汩涌出的血,也没有如同烂泥般的肉,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在这一片骚乱之中,穆玖伏消失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杳无踪迹。 丁韵看着那干净的地面,想了想,又看向庄知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着急:“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庄知鱼只是看着投影,喃喃:“她不见了。” “你还没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丁韵盯着庄知鱼,又瞥了一眼笔录,急急问着,“穆玖伏没有交代的,你想交代吗?我知道,你俩是穿一条裤子的。” “确实穿过。”庄知鱼吸了吸鼻子,说。 丁韵沉默了一瞬,又说:“所以,你都知道什么?” “沈佩元的家人,来了吗?”庄知鱼没有回答,只是反问。 丁韵说:“没有。” 扬清儿的家人已经到了,但沈佩元的家人还没有来。在沈佩元刚出事时,术管局就去联系沈佩元的家人了。联系是联系到了,沈佩元的家人也答应要过来。可是这么多天了,她的家人还没有现身,而术管局也和对方失去了联系。 庄知鱼又问:“那你们去找了吗?” 丁韵说:“找了。” 找是找了,但根本没找到。术管局的干事到了沈佩元家所在的村子,那两间砖房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住了。难道是搬家了?术管局问了村民,他们也不知道。一时间,线索断了。术管局翻看沈佩元的档案,想找其他的关系,可沈佩元的关系太简单了——自那个风水大师后,她家几代单传,才终于又有了她这个术士。她根本没什么亲戚,朋友也少。术管局走访了一圈,村子里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曾经和沈佩元一起刷盘子的服务员倒是能说出些新奇的,但都没什么价值。 这也不算稀奇,术士档案的系统化管理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有查不清楚的地方,太正常了。更何况,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点头之交,谁又能在谁的记忆里留下多么深刻的痕迹呢? “其实,你们一直不相信我们说的话,”庄知鱼说,“不然,你们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去找她的家人、找一切和她有关的人!” “你们总是有所隐瞒,”丁韵说,“难道我们不看证据,只凭你们的一句话就给人定罪吗?法律不是儿戏!她为什么不说?你们为什么不说!” 庄知鱼掉了几滴眼泪,她碎碎念着:“好吧、好吧。我做凡人太久,不懂你们术士的规矩。可你是术士,应该比我明白……”她哭着,把手机打开,翻了一张图片,举给丁韵看:“这是她家祖训啊!” 这是穆女士发来的诸多图片中的一张,也是那封印之法序言里的一句话:“不可为外人道也。” “啊?”这倒是丁韵没想到的,“只为这个?” 庄知鱼大哭特哭:“这可是祖训啊!” 丁韵的嘴角抽了抽,她感觉自己被耍了。“虽然我们是术士,但现在是新时代,”她说着,深吸一口气,“而且,早已有关于术士文献的研究,这种话都是套话。” 庄知鱼抬眼看了看她,哭个不停:“可有些人……她就是比较传统。” 丁韵皱了皱眉:“庄知鱼,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我会不会说谎,很重要吗?”庄知鱼太阳穴旁边的青筋跳了跳,最后一次催促着,“她不见了,她这次真的不见了。你们……可不可以先去找她?我求求你们,快去找她!” 她憋着眼泪,极力隐忍,可丁韵愣了愣:这句话的语气,不像是说谎。 正想着,门被敲响了。丁韵还没来得及应答,便有人推开了门——是颜正安。 “打扰一下,”颜正安说,“我方才听说了一些消息。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帮忙。只是,要花些时间。” 丁韵明白了,她看向庄知鱼,却回答着颜正安:“如果能得到颜老师帮助,那就太好了。” 颜正安微微点头,指尖一划,便是一缕白烟。“已经在追了。”说罢,她便出门了。 丁韵给屋里的干事使了一个眼神,那干事会意,也连忙出了门。一时间,这里只剩了丁韵和庄知鱼两人。 “都安排好了?”丁韵问。 “什么?”庄知鱼问。 “不想把事实说出来,又想我们顺着你们的计划来?”丁韵说。 庄知鱼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们猜错了呢?”丁韵质问,“现在情况这么复杂,人手本来就紧张,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耽误了更重要的事,又会怎样?” “我知道你们要考虑很多事情,不会轻举妄动,但我向你保证,”庄知鱼说,“不会耽误的。至于人手,还请你们,不要吝啬。不然,你们一定会后悔的。如果你不相信,就去看看我师姐,她身上的伤不会作假。我希望,她没有白白受伤。” 她努力保持着镇定,说着话,脑海里却只有前一晚的穆玖伏。那时的穆玖伏,亦是同样的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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