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她拖着自己沉重的躯壳,好容易下了地窖,却发现一向端庄持重的缘合师父竟已有疯癫之态。 “师父……”地窖里,梁蕖虚弱地唤了一句,就要向缘合走去。 “怪物,怪物,”缘合师父只是缩在角落里,双眼混浊地看着梁蕖,身上瑟瑟发抖,她突然伸出手来指着梁蕖,破口大骂,“怪物,我当日就不该带你回来!就该让那个村子的人杀了你!就该让你自生自灭!” “孽徒!你一出生便已克死全家,是我拦住了想杀你的村民,救下了你。可你今日竟又屠了整个道观,我究竟为何要带你回来!”缘合说着,又哭又笑,满脸泪痕。 梁蕖叹了口气,看向苏商商,笑了,可笑得有些悲凉:“原来,那些人都是我屠的。” 听她方才的话,苏商商已隐隐猜到了这真相。可听梁蕖说起时,她还是心中一震。窗外依旧电闪雷鸣的,苏商商听了,不觉向梁蕖怀里缩了缩。 “商商,你现在,怕了吗?”梁蕖说着,睁眼看向苏商商,“我这怪病,不是普通的病。我是个嗜血如狂的怪物,一旦情绪失控或者是被逼入绝境,我就会莫名其妙地大开杀戒……如今我告诉你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商商,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我真怕我会害了你。” 苏商商没有回答,只是又轻轻吻了一下梁蕖的面颊,又一点一点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痕。“他们欺负你,他们活该。”苏商商说。 “是啊,他们活该,我也从未因他们的死而悔恨过,他们早就该死。”梁蕖冷冷说着,眼里带了些恨意。 她人生最初的苦,都是这些人因为莫名其妙的恶意带给她的。既然隐忍无用,那杀便杀了。 无人替她主持公道,害她失控入魔,那便不要怪罪她失控之后做下何事了。 “然后呢?”苏商商又问。 “然后,”梁蕖陷入了回忆,她顿了顿,哽了一下,“然后,缘合师父也死了。” ---- 最近真的太忙了,一堆作业考试和工作,所以更得不太及时实在是对不起大家。 我会尽力日更,如果不能日更的话也会尽力两天更一章,毕竟我现在不像上学期那么闲了……唉。
第26章 溯源 苏商商一愣:“死了?怎么死的?” 梁蕖哽咽了一下,坐了起来,拉紧了自己身上的道袍。“我不记得了。”她语气听起来平淡,可平淡下却是压抑已久的痛苦。 听了这话,苏商商便知梁蕖的意思了。她也默默地坐起身来,从背后拥住了梁蕖,靠在了她肩头。 杀了自己的恩人、自己的师父……任谁都会接受不了吧。 那些同门死了,梁蕖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缘合。虽然缘合对她不怎么上心,可到底是因为缘合,她才在襁褓之中捡了一条命回来。 “你怕了?”梁蕖看着苏商商,问。 苏商商摇了摇头,又咬了咬牙:“不知怎地,竟然不怕。”又补了一句:“我只是想抱着你。” 梁蕖摸上了自己的小臂,那日屠了白云观以后,她的小臂上便会时不时地出现一个怪异的兽头图案,似猫非猫,似虎非虎。每次那图案出现时,不是在她心情激荡难平之时,便是她大开杀戒之后。 她曾猜想,或许,这和那只狸花猫有关吧?是不是那只狸花猫死后怨气太重,附在了她身上,这才有了这图案? 梁蕖由衷地讨厌这图案,只要这图案一出现,她就会不舒服。情况好一点时,她只是隐隐不适,还能伪装成正常人;情况若是不好,她便会呕血昏迷。失控带来的不仅仅是对他人的杀戮,还有对她自己的折磨。 她想控制,可她控制不了。失控时的她可以做出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可以为自己报仇……可她却不想失控。 这不是她的选择,正如她不想杀了缘合师父。 有些人是她不想伤害的,可她还是伤害了。她为自己讨了血债,可她也欠了别人的血债。 梁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接着道:“缘合师父那日疯疯癫癫的,可我也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事情。她说,我克死了我全家……但我心存疑虑,所以,待我清醒过来后,便去四处寻访可能知道我的人。我想弄明白,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间还有些波折,但梁蕖没有提。苏商商看着梁蕖的反应,便也没有追问……她知道,这段路一定很不好走,梁蕖定然是不愿回忆这段过往的。 梁蕖只记得,那段日子,自己清醒的时间少之又少,常常一觉醒来便是一身的血污。 很多人都死了,有好人,有坏人,有陌生人…… 她有限的记忆尽是痛苦的,她记得她那一路走得艰难。她曾因饥饿而与狗争食,仿佛同为野兽,可后来的事实证明,狗不是最难应付的,最难应付的是人。 她遇见过贪图她美色的无赖,也遇见过想将她拐走卖了的人贩子,还有那一向就暴虐的地痞劫财落空就将她暴打一顿……她从小到大都长在白云观,受尽了欺凌,本以为已见识过了人心险恶,却没想到,出了白云观,还有那许多事情在等着她。 还好,那些人都死了,那是唯一的慰藉。 她也不是没遇见过好人。有一天夜里,她晕倒在路边,一个酒馆的老板娘将浑身血污她捡了回去。老板娘可怜她,待她极好,她也由衷地感谢这老板娘,看见这老板娘仿佛看见了从前的缘合师父……只是缘合师父也从未这般亲切地对待过她。 她感激涕零,却又一时恍惚,终于,在老板娘问起她过往之时,她一下子失了神智。过去与现在在眼前交叠,以往的痛苦回忆涌上心头……然后她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以后,她看见了老板娘的尸身,她愣了愣,又“哇”地呕出一口血来。 她知道是自己所为,她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可她没有办法,她不知该如何控制,她控制不了。 她哭着埋葬了老板娘,最后以一个道姑的身份为老板娘的来世祈福。 她在坟前跪着,泪如雨下,小臂上的兽头图案若隐若现。她又怕又恨,看着小臂上的兽头图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竟拿了一把柴刀去砍自己的小臂,可惜,没有成功……柴刀被弹开了。 这命运注定与她相伴了。 她想一死了之,可她不能死,她想知道,她究竟为何会如此。若想知道,她是一定要回到她出生的地方的。按照缘合师父的说法,她在出生时就曾克死了自己全家。 但她不信。 “我找了很久,发现了一个叫梁家村的地方,听说村里在十几年前出过一桩怪事。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儿,可在那女儿出生没多久,那户人家却都死于非命,”梁蕖接着说道,“然后,我就去问了。” 梁蕖还记得当年只有十几岁的自己,长途跋涉从白云观一路找到梁家村。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了凹凸不平的小道,终于来到了那小山村前。 这实在是个荒凉破旧的小山村。 她随便拉了一个老头儿,问:“请问,这里十几年前是不是出生过一个很奇怪的女婴?女婴出生没多久,那户人家全部死于非命。后来,女婴应该是被一个道姑抱走了……” 老头儿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身上穿了一件破旧的、沾了血迹的道袍,便警觉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蕖走了许久,早已疲惫不堪,便淡淡回答了一句:“好奇罢了。” 那老头儿又打量了她一遍,随即冲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梁蕖实在是累了,竟没有多想,便跟着去了。 老头儿一边领着她走,一边对她说:“十几年前,村里的确发生了一件怪事。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儿,可没多久,那户人家却突然全部横死。”说着,老头儿停了下来,指了指远处的一间结满了蛛网的屋子,道:“就是那一家。村里人觉得这地方不祥,如今,已没人敢靠近这人家半步了。” “那,那个女儿呢?”梁蕖看着那破旧的屋子,微微向前挪了一步,颤声问着。 老头儿道:“你方才不是说了吗?那女孩儿,被一个道姑带走了。” 梁蕖看着那屋子,眼眶略有些湿润。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家。 “那户人家,为什么都死了?”梁蕖又问。 “谁知道呢?”老头儿回答着,又细细地看着梁蕖的反应,对梁蕖道,“来者是客,姑娘,我看你奔波劳累,不如去村口茶铺里歇歇脚,我请客。” 梁蕖哽咽着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多谢了。”说罢,便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跟着那老头儿离开了这地方。 正是黄昏。两人在村口茶铺坐了下来,老者亲自去吩咐店小二给梁蕖准备了茶水。梁蕖感激不尽,这老头儿只是一个陌生人,却待她这样好。她没吃过什么甜头,不过喝了一碗茶,一时间便昏头转向了。 可这昏头转向,很快便变成了真正的昏头转向。梁蕖眼前一黑,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整个人无力地向前一倒,重重地栽在了桌子上。 待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可周围亮堂堂的,明晃晃的火把将她包围,恍如白昼。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动了一动,却又发现,自己竟被绑在了一个木架上,动弹不得。而木架下面,则放了成堆的干草。 “怎么回事?”梁蕖慌张地问着,却看见人群中,那老头儿从容走出。 “孽障,当年你害死你全家,如今还想回来克死全村人吗?”老者骂着。 梁蕖一愣,却又笑了。她笑得苍凉:“你们竟都觉得一个婴儿可以害死一家人。” 缘合师父如此说,这老者也如此说。可梁蕖不信,她不信在自己还是个婴孩之时,便能做出这样的大凶大恶之事。看着那些火把,梁蕖只觉得眼睛发酸。 老头儿冷笑一声:“你出生时,你娘便难产而死。村里算命的给你相看,说你是天生的灾星,让你爹赶紧处理了你,小心给村里带来厄运。劝了好几日,那日,你爹终于肯了,他忍痛下手,说是要回家闷死你,可第二日,你家却只剩了你一个小娃娃静静地躺在血泊里,其他人,全部惨死……果然你是个灾星。我们本打算烧死你,若非那多管闲事的道姑经过,你早已死了!” 老头儿说的理直气壮,仿佛几次三番妄图杀害一个婴儿是什么光彩的事,仿佛一个尚不知事的在襁褓中的婴儿是这世间不得不除的罪人。 梁蕖听着,双眼通红,一开口,声音里尽是愤怨:“所以,你们因为一个破算命的说了几句话,就要杀死一个出生不久什么都不会的婴孩!你们,你们,”梁蕖笑得凄凉,“你们,会后悔的。” 梁蕖说罢,闭上了眼睛。她感觉火把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还听见了干草被燃起的响声……然后,她便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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