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体摩擦地面的声音轰隆传来,在寂静的石室中尤为明显。 石门打开,他和身旁的提灯宫人迈步走入室内。那女子虽说一身宫女打扮,眉眼却冷峻漠然,脱俗的气度不像是寻常随从,倒像是活了上千年的修士。最让人惊诧的是,她走起路来仿佛是踩在轻飘飘的云上,丝毫没有声音。 两人缓步走到地洞边沿。 看着深不见底的岩壁,楼氏面带笑意,盯着下方颔首道:“这次请座下前来,目的还是和四年前一般,是想您帮我看看这逆女的血脉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他抬手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捆泛着红光的细绳,随之极为熟稔地将其扔向地洞下方。 红光湮灭在一片墨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几乎是眨眼之间,被紧紧捆绑住手脚的人就跌落在她们面前。 冰凉的触感附在女人分明的下颚线上,浅洺被宫女打扮的人用剑挑起下巴。 那人细细打量,就像是鉴赏一待价而沽的绝品瓷器。 浅洺脸色苍白,桃花眼寂然无神,像毫无感情的僵硬木塑一般,面无表情地随她打量。 被剑刃触碰的皮肤划开道血痕,她恍若不觉。 “快了,再有几个月,她的血脉就会变得和浮泽相差无几。”她冷冷地得出结论。 “好好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朕的夙愿终于要得以实现了…”楼氏脸上泛出一股神经质般的狂喜之色,眸色徒然发亮,喃喃出声道。 石室黑暗,唯一的那抹幽然亮色,还是灯盏发出的光线。 “呃!” 低头看着被一下子踹在地上,血咳不止的人,楼氏收回脚,眼睛不眨一下,勾唇讽刺笑道:“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浅洺感觉自己的胸口凝滞着一口血,加之浑身刀割般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她侧躺在冰凉坚硬的地上,咳嗽不停。 嘴角溢出鲜血,顺着脖颈流向衣缝中。 终于,浅洺低低笑出了声,抬眼间目光如利刃:“父皇,你我也算血亲…为何你如此恶毒,连亲生女儿都能下死手。” 楼氏一把拽着她的胸口的衣服将其拉到身前,盯着她阴沉道:“长生!朕要长生!长生你懂吗!” 浅洺听着他话里的偏执狂热,勾唇毫无波澜,她忽而凑近楼氏的耳朵,挑眉轻声道:“父皇,你会有报应的,你信不信?” 听了这话,她突然被放开。 楼氏看着她跌坐在地,望着他的视线犹如淬了毒的刀,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 他看着看着,压下心里对因果报应的惧意,正色道:“朕本想将你打造成这世间最趁手的傀儡兵器,这下好了,有了高人相助,朕只要喝了你的血,就能获得浮泽的力量!长生不老!” 浅洺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失笑,长生,就连上古五大能都得不到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你这个昏庸草包头上。 传说中浮泽万年不死,但人非妖兽,楼氏血脉中那一丝浮泽血脉早就所剩无几。 长生?白日做梦。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谁知楼氏听了,忽然疯子一般走向前去,一把攥着浅洺手腕上紧紧束缚着她的细绳,将她整个身体悬在岩壁上。 “下去吧…待上几个月,你就能为朕出力了。”他凑近浅洺,冷眼说完后,攸然放开了手。 任随那人直直掉进这深渊似的黑洞。 又是这种感觉。 ——这种失重的、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一年,两年——十几年,从儿时她失去母亲庇佑起,就再也没有体味过什么平淡日子,而是日日被抛进这个黑漆漆的深渊中。 这宫里,皇女的身份对她而言像是一把利剑,刺地她血肉淋漓,又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苟延残喘。 她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原来她被馋嘴幻化的巨型兽给接住了。 趴在身下那柔软干燥的皮毛上,浅洺眼眶湿润,低低笑了笑。 “…我竟然忘了你可以化形。” “喵——” 猫象征性叫了一声表示不满。 然后它可能是要确定上面的人走了没有,悬浮在半空好久,才慢慢落下,四只脚没入黑水里。 . 清晨,祈安城一家老字号酒铺中。 姜抚书坐在有些粗粝的陈旧长凳上,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浅洺。 今日她幻化了样貌,五官端正却并不出众。 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姜抚书柳眉微蹙,想起之前那人留下的话,说等不来她就不必再等了。 街上的人影慢慢多了起来,叫卖声渐起。 又是过了几个时辰,趋近正午时分,她抬眼望着天上刺目的阳光,微风不燥,偏烈酒气味浓厚。 她平时不沾滴酒,如今周身全然是这样的浓烈气息,着实有些受不了。 这个时间浅洺道友还没来,那应该是来不了了,她就先行一步罢。 昨日送走师尊,她自己借口留了下来,起因是之前她曾在客栈询问浅洺是否有宁安道友行迹的线索。 那人说了一句让她十分震惊的话。 她说:“宁安就在这祈安城内。” 当时姜抚书就大惊,心道在城中一处一处仔细探寻,难不成还找不到丝毫痕迹? 浅洺当时就看出来她的心思,摇头道:“祈安城太大,短时间内一家一户找根本不可能,你我法力相融,以寻影术按方圆十里的范围找寻会快很多。” 寻影术是忘魄境初期才能施展的术法,她们修为不到,要想施展,只能将法力相融并加以灵器辅助。 既然今日浅洺来不了,她可以先去城中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碰个运气找到人。 亲传弟子失踪三年? 姜抚书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后来愈加相信宁安的确失踪了。 因为昨日她旁敲侧击向太明仙尊询问宁安下落时,被师尊左顾言他。 加之三年前她亲眼看着姚仙尊进入虚空裂缝探查天石郡案件真相,怎么又会带走宁安去历练? 这样想着,她就愈加肯定宁道友消失的事实。 更何况,她相信浅洺不会骗她。 虽说她对宗门隐瞒宁安失踪一事很不理解,但如今想来,恐怕宗门也有自己的考量。 亲传弟子凭空消失,还是在仙迹出现,天石郡出事的紧要关头,如果将此事公之于众,不仅对找回失踪弟子毫无意义,还会引起恐慌,对于宗门来说当真是得不偿失。 心中微叹,她思绪万千,回过神却被角落一男一女的对话吸引住了。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郊外真的有宝地!要不是咱俩关系不错,这事我还不想告诉你呢!”女子皱眉,看起来很是不满。
第053章 瑶筝 她靠近那个男人,低声颇为神秘的模样:“我当时陪着家中阿妹去城外游玩,是听说郊外东南处的那片山林里,开了一大片彼岸花,火红火红的可好看了!” 彼岸花?姜抚书挑眉。 谁知那男人听了,额间一皱,嫌弃道:“什么彼岸花,叫得好听,那不是鬼花吗?这玩意邪性得很,听说只有死人才能看见...不过这和宝地有什么关系?” “你这从哪里听说的?倒是怪渗人。不过我说的宝地就在那附近。”女人继续低声道:“顺着那彼岸花丛走,尽头有一处山洞,有人曾经在那里发现了一柄宝剑,剑身锋锐隐隐泛着银光,绝非凡品,最为关键的是,这剑没人能拔出它来,剑身嵌入崖壁,结实的很。” “银光...” 作为修士,耳聪目明,常人难以觉察到的声音,姜抚书听得一清二楚。她闻言凝神细思,心想这番描述怎么那么像宁道友的荡尘剑。 男人闻此眸光一亮,立马追问:“你亲眼所见?” “怎么可能,我听别人说的,那山洞还挺远的,谁...” 她们结束这个话题后,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大小,继而说的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姜抚书没有再听,而是拿起剑起身出门去,很快消失在街上熙攘人群中。 宁安将出发前的东西都准备齐全后,在正午敲响了姚月的房门,里面无人回应,她心想师尊可能去了府后的那方雅亭里。 玉佩带来的意外让她有些不太敢再见到姚月。 回想起昨日情形,她垂眸掩下神思,鼻尖那股冷香仿佛依旧萦绕着,久久不散。 将心里莫名其妙泛起的复杂思绪压下去,宁安抬脚就迈出院子,向着府后走去。 果不其然,来到府后那片湖边,视线掠过几道弯弯绕绕的水上廊道,亭中那抹白色身影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亭子里端坐着的,不是姚月又是谁? 于此同时,宁安还注意到姚月身前好像放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架瑶筝? 那筝通身银白,上面根根玉弦分明,弦丝清透润亮,给人细雪泠泉之感。 曾听闻荡尘先祖擅长抚筝奏曲,经常在修炼空余,掩盖修为化成凡人模样,然后来到人界以曲结交挚友。 这莫不是真的? 远处,那双骨节分明的玉手轻轻拢在瑶筝弦丝上,指尖微动,仿佛要拨弦。 宁安刚想走上前去的脚步徒然顿住了。 既然是荡尘先祖的徒弟,那么师尊弹奏瑶筝的技艺应该也很高超吧? 水波荡漾,清明入境。 她想,在这听一听也好。 就像是应了宁安的心思,姚月很快指尖轻勾,奏起一道曲子。 她敛眸静颜,很是认真的模样。 随后,寂静的亭中悠悠传出...余音袅袅——不对,是不堪入耳的声音? “......” 想象中的轻耳悦心的曲调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艰涩不通的乐音。 宁安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筝声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还记得在儿时,村中曾经来了一个抱筝的女人,那人赤脚白衫,衣裳破烂,偏偏瑶筝保护的极为干净完整,没有丝毫磕碰的模样。 她经常在夜间来村头演奏,曲子清越动人,活脱脱是一个流落江湖的乐师。 宁安抬眼望向姚月。 亭中那人仍旧是一席白衣,眉目浅淡,对这完全变了调的曲子恍若不觉,眸中依旧带着认真之色,素手拨弄着长弦。 ...... 宁安唇角机不可察一扬,很想笑出来。不过看亭中人这么认真的模样,笑出来岂不是很不好,再说...... 这样的师尊,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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