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眸望向白以月。 这人从一开始便僵在原地,不曾动作。 “小骗子,又骗我。” “阿皎,你说什么?” 耳边的呢喃极为轻弱,荡尘闻言,视线在白以月脸上定住,见人眸光怔怔,不由得疑惑开口,蹙眉问:“骗子?” 白以月看向她怀中眉目染血的人,神色莫名,回过神后,这才抬眸对上荡尘视线。 她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淡声道:“......不是我,是刚刚在碎石堆中,时生说的话。” 荡尘低头看着怀中人,发丝黏在她的鬓角,乖巧如儿时雪团模样。 她张了张口,轻声道:“她...她说了什么?” 白以月抿唇,又重复一句。 她说—— 小骗子,又骗我。 . 自极北之地传来两声巨响后,各方势力便极为不安。 人皇派使者去往五宗打探消息,三洲五郡的修士更是每天心惊胆战,唯恐有祸临近。 八百年前可是有过一次灭世之祸的! 极北之地千万年安安稳稳,怎么会突然生事? 鬼王身死于这场异象,何善化为一张干瘪人皮,不论是哪一件,都诡异迷惑得很。 但一夜之后,乾坤清逸。 人们走出房门,这才发现,天地间灵气复苏,异常丰沛,几乎回到了千年前的模样。 大喜。 就在万千生灵欢欣时,天青宗荡尘神君在两界交汇地现身,以大法力,建长安殿于黄沙之境...... 殿中有一巨大无比的神图,其上的古画,在术法的施加下鲜活涌动,展现了万年前天地初开时,第一只灵兽诞生的景象。 那是怎样浩然恢弘的场景啊...... 漫无边际的云彩翻涌着,凝聚成团,天地灵秀化为一丝丝斑斓光华,在各地悄无声息地漫出,最终,飘荡着汇在那团白光中...... 其内,一个雪白的狐状幼崽宁静酣睡,全身蜷着,皮毛泛着荧泽。 眼尾浓而密,长尾九数,鼻尖淡红。 神圣而暗含天威。 ...... 荡尘坐在上首,漠然看向大殿下方,玉台前,众修已然看呆。 她于漫天薄光雾霭中缓缓开口,诉尽那骇人听闻的隐秘。 只是故事中作恶的界主,成了一个从未存在的,于极北之地,谋夺天下的妖修。 ...... 一年后,天青宗望月殿。 白以月推开殿门,看向一旁侍候的弟子,轻声问道:“神君近日如何?可曾苏醒过?” “回仙尊,未曾。” 那女修起身,恭敬地对她施了一礼,细致应道:“神君自从入殿,昏迷至今,不曾苏醒。” 闻言,白以月抬眸看向帷幔下面庞朦胧的人,缓缓摇头。 “嗯,你先退下罢。” “是——” 殿门关合,满室寂静,只有床边玉炉的安神香在空中萦绕,白雾轻旋中,散发着清雅暗香,飘逸凝然。 “时生,快快醒来罢......” 白以月坐到床头,抬手间,掌心便徒然浮现一抹道气,没入姚月丹田内。 察觉这人依旧神息滞涩,驳杂无比,她忍不住眉头轻蹙,半晌,低笑一声,徐徐开口。 “一年前,你师尊于长安殿见天下修士,不仅还宁安那丫头一个清白,还让她灭杀妖修的功绩得以昭明,如今啊,再也不会有人说她的不是了......” “过几天……是她的忌日,人界城主也会来祭拜。” 白以月垂眼含笑,语气清浅:“你是她道侣,再不醒来,可要错过了。” 话音落下,久不见动静。 殿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响,白以月侧目望去,原来是姜抚书。 她端着明川长老熬制的草药,像往常一般走入殿内,光线倾洒,在那淡绿的衣衫上镀了一层银白色泽,莞然清美。
第186章 冒犯 “仙尊。” 这一年里,白以月常来殿中探望,姜抚书见人在此,脸上没有丝毫讶然之色,躬身行礼,姿态平和。 “何必如此唤我?” 白以月倚着镂花的床柱,她抬眼望着气质儒雅的人,轻笑一声,道:“你已步入天乾境,往后,还是以道友相称罢。” 姜抚书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乌黑的药在掌下化为无数灵光,凝聚成一团莹白薄雾,悬在手心。她来到床前,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淡笑意。 “晚辈不敢。” 白以月挑眉不语。 她起身,见姜抚书熟练地散开那团薄雾。 雾气再次化作灵光模样,充斥在帷幔中,亮泽轻盈,随后,似乎是被下方昏睡的人吸引,如水般滴落,几息间,便全部融入姚月的身体。 熟悉的眉眼被照得愈加白皙,如同布上一层温雅薄纱。 白以月看着床上之人依旧没有苏醒的模样,心中越发沉闷。 三个月后,各宗的收徒大殿就要举行,月明宗还有诸多事宜未定,她不能久留。 想到这里,白以月举步要走,却在殿门前顿住身形,她揉了揉眉心,暗道近日实在是倦乏,竟差点忘了她人所托。 将帷幔重新塞回被下,姜抚书刚刚转身,一个凭空抛来的乾坤袋便霎时砸入怀里。 她抬眸,疑惑地望向白以月。 只见那人神色莫名,眼底似乎有些好奇? “仙尊,这是何物?”她怔然问。 白以月拢袖,启唇认真道:“昨日,人皇来我月明宗,托本尊将这乾坤袋交由你,说里面有你故友的一抹残魄,如今已恢复完全,可以带去鬼界往生了。” 姜抚书闻言,眼眸瞬间蒙上一层水雾,眼角也红了下去。 白以月见状,以为她是念起故人,悲痛难掩,便连忙踏空而去,消失在原地。 还是莫要扰人思忆了。 殿内,光影明灭,暗香浮动。 探入神识查探的瞬间,熟悉的气息便如同一把尖刀,凌然刺入姜抚书的心肺。 她将乾坤袋死死攥在心口处,一只手捂上唇。 “子七......” 真的是她。 女人徒然跌坐在地,闭上眼时,泪倏然落下。 ...... 天命阁。 今日,三洲五郡的大小宗门都相继派人来到天青宗。 来者随着掌门轻英步入阁内,沐浴更衣,净手焚香,以祭拜利用神魄自毁之力灭杀妖修的宁神君。 而今,神树已生机尽显,与之前颓靡黯淡的样子截然不同。 来此祭拜的修士见了,皆交口称赞,言谈轻快。 在送走最后一位贵客——天机宗掌门白行烟,轻英便立马脱身来到了望月殿。 她像往常一般推开殿门。 宁安身死时,姚月悲恸太过,荡尘先祖为避免自家爱徒走火入魔,连忙给人下了道清神术。 大概还有半年,姚神君就能神魄复苏,从而清醒。 思及此,轻英的步调愈发和缓,她来到床前,意图查探姚月如今的状况,但还没等撩开帷幔,她便身形一顿,随之脚步僵在原地,面如土色。 这... 这里面,怎么好似没人?!! 猛地掀开帷幔,空空荡荡薄被齐整的床瞬间映入眼帘,轻英眼底一暗,惊呼不好。 姚神君醒了? 为何不见人影? 慌忙间,她转身离去,焦急难掩。 天青宗守备森严,加之道法禁制相护,非宗门修士,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内, 更别说这里是姚神君的寝宫。 月明宗。 白以月正与荡尘在殿外执棋对弈,余光忽见银光落下,幻化出一道身形。 “乾清掌门?” 和身前人对视一眼,她站起身来,奇怪道:“今日不是祭.....” “时生醒了。” 轻英见这里只有她们二人,也没什么避讳,便直接脱口而出。 闻言,白以月眼底一亮。 “......什么,她醒了?”望向天际辽远处的一轮孤月,她欣喜道:“竟比预料的要早些。” 身后,荡尘闻言,指尖一顿,便落下一子。 她起身,淡声问道:“乾清,阿月如今在何处?” 轻英摇头,无奈叹息:“遮掩了气息,不知所踪。” . 今夜,正值中秋。 祈安城内灯火璀璨,人声鼎沸间,满目盛世太平之景。 精美的花灯照的长街亮如白昼,大街小巷都是小贩的吆喝叫卖,好不热闹。 “让开!让开——” 周围拥挤,身着华丽锦袍的女修在行人旅客中步履匆匆,似乎有什么急事要赶。她推搡着面前阻挡住她的人,气势异常凶悍。 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人和她一样,向一个方向匆忙赶去。 “谁拽老娘?” 感受到衣袍传来的力道,女修担心进不了园,登时心中不耐。 她转过身来,张口便要骂:“哪来的——” “姑娘。” 清冷柔和的声音悠然入耳,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衣女子,她轻纱掩面,正向自己问话。 那双露在外面的眼长而不狭,内里半敛柔光,无端带出些出尘脱俗的意味。 似乎就要如画中仙人般,翩然远去了。 “那个......” 女修哽住话音,喉头轻动,勉力把即将出口的怒骂咽回肚子。 好险,差点骂了美人。 这女子看身段气质,比那仪表堂堂的人皇,还要风流几分呢。 “姑娘啊,你...你有事吗?”她抿唇,磕磕巴巴道。 姚月莞尔一笑,眉眼盈盈。 “今夜中秋,百姓不祭月团圆,如此慌张,是要往哪里去?” “哦,这个啊——” 女修闻声了然,暗道这女子定是个外来客,竟不知城中近些年兴起的雅事。 她笑眯眯道:“是陛下在兰园设下百花宴,邀城中人去观,可以饮酒听曲,拜月赏花。” 原来如此。 姚月心中微明。 人界清平已久,近年来,风气愈加开放,如今办些百姓喜闻乐见的盛事,也是极好不过...... 但一场宴会而已,何至于如此慌张,疾步相赴? 看着面前的人依旧不解的模样,女修秉持着要给外客留下好名声的莫名责任感,竟也不急着赴园了。她拉着女子衣袖来到一买花灯的小摊前,一字一顿地解释。 “姑娘啊,你就不要去了。”女修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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