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龄,除了她们这些仙尊带过来的几个亲传弟子,在场的哪一个掌门大能,辈分不比这人高? 但修仙界以实力为尊,宁安既迈入了忘魄境,便是可以与她们平起平坐的修士。 不得无礼。 更何况,人家还是姚仙尊的爱徒。 思及此,魏秋悄然看了一眼上首的姚月,见她眸光淡淡,视线似乎从始至终一直落在宁安身上。 啧。 她心下感叹,果不其然啊,这两人师徒情深的很。 正叹着,魏秋余光瞥到一旁的浅洺,见她自顾自地饮酒不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由得心生疑惑。 这人皇和宁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帐内寂静无声,众人见宁安走到中央,在两侧好奇探究的目光中,拱手行礼。 “师尊——”她轻声道。 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姚月定定地看着她,莫名感到肩颈处的异样,那隐秘不为人道的轻痛中,似乎还有些别的。 ——她脸开始烫起来。 “......师尊?” 见人久不作声,下方站着的宁安启唇提醒。 姚月眸光一颤,似已回神。她嘴角轻勾,露出一抹从容淡薄的笑意。 “怀黎,你坐本尊身边来。” 闻言,轻英率先作了反应,她将人招呼到右方空位,这里正好紧挨着姚月。宁安抬手拒绝了这份好意,她在白以月身旁寻了个地方坐下,侧头对上方的仙尊牵了牵唇,只道:“师尊,弟子坐此处便可。” 姚月敛眸,理了理袍角。 “......也好。” 她倏然一笑,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宁安身旁,白以月眨了眨眼,视线在她们中间来回迁移。 这两人怎么回事? 重逢见面,脸上竟无半分欣悦之色? 其实她那里知道,今早醒来后,宁安忽然发现自己昨夜中了摄神香,要不是阿兰闯入识海,声嘶力竭地唤醒她,恐怕,她连今日姚月唤五宗掌门前来,和人皇共同商讨除妖计策的要事都要错过。 师尊是故意的。 宁安知道姚月的心思,左不过是担心她鬼气在身,被这些耳聪目明、识感敏锐的大能发现,从而坐实传言,引起不必要的祸端。 但她今日前来,不仅要将鬼气一事公之于众,更要利用此事—— 荡清紫玉山的妖邪。 “宁仙尊——” 对面,陈弃在角落里忽然出声,他抚掌勾唇,笑眯眯道:“听说你在修炼上出了岔子,心魔生了鬼气,此事当真?” 来了。 众人竖起耳朵,心悬到嗓子眼,生怕听到一个是字。 鬼气只有极凶极恶的人才会沾染,千百年来,有过记载的身怀鬼气的修士不出五指!这宁仙尊少年英才,百年内踏入忘魄境,天赋之高,心性之强,怎么会战胜不了心魔,反而让其生了鬼气,染上这样的毒物?! 陈弃身后,听着自家掌门开口的白行烟指尖一动,心中颇觉沉闷,暗道宁安你可别怨我,如今天命盘在手,今日无论也要...... 灵酒入杯的声音泠泠响起。 宁安放下酒壶,好整以暇地望向对面不怀好意的人,悠然启唇,似乎有些伤感:“是啊。” “此事当真。” 她垂下眼睫,一字一顿道。 什么?那传言竟然是真的,宁仙尊的心魔真的生了鬼气! 大帐内,听完这番话的修士皆对视一眼,目光震颤不已。 这鬼气万一长成,占据识海…… 可是要为祸两界的啊!! 袖中,白行烟刚要调动灵气的手一顿。 她瞬间抬眼,目光诧异地望向对面端坐在矮桌前的宁安,见人眸光冷淡,手执一杯灵酒,对着上首的仙尊遥遥一敬。 她启唇道:“师尊,弟子有悖于您的教诲,先行请罪。” 宁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满室沉寂。 …… 陈弃目光森然,冷哼道:“仙尊倒是坦率!如今大战在即,五宗修士将会与赤鸣阁联手布设古阵,你身怀鬼气,万一被心魔占据识海,便是诸位道友的大敌——不如先自行废了修为,也好让众人心安呐?”显猪敷 没了修为,他下手便方便了很多,一个失去自保之力的修士和士兵没什么两样。死在战场上的凡人成千上万,他只要稍作手段,便能杀掉宁安。 灭其灵魄,夺其肉身。 原来在几个月前,何善篡位夺权的意图被陈弃发现,继而死在了陈弃手里。 死之前,何善曾妄图用宁安是至灵之体的秘密,向他换一线生机。 不过,这隐秘是让人知道了,陈弃手下却依旧没留情。 背叛之人,着实该杀。 至于至灵之体,他也会得到,将其炼化成丹。 想到这里,陈弃脸上压下对天乾境的热切和痴迷,脑海中已经在筹谋如何让宁安死地更为隐秘些,最好悄无声息,不让任何人察觉。 至于姚月,堂堂天乾境大能,难不成还能日日夜夜守着宁安不成? 她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徒弟! “荒唐!” 坐在宁安身旁,白以月冷眸望向陈弃,低喝道:“忘魄之尊,怎可轻废?道友的话实在是无理取闹,令人发笑!” “欸——” 闻言新任石罗宗掌门王怀善抬手,他与陈弃对视一眼,眸光骤然荫翳,开口维护道:“既然已是忘魄境的修士,自当已天下为重......本尊要是染了鬼气,莫说活着,定会自戕于世人眼前,令天下苍生心安!” 想着想着,他就要在此开口逼迫宁安自废修为,却见一股道气突然没入他体内。 随之,鬼气从丹田涌出,刚刚说话的男人瞬间面容苍白,额头青筋暴起,瞠目欲裂。 “说的不错……” 上首,姚月面容诚挚。 她敛眸抚袖,姿态悠闲:“那么,如今你便自戕于此,让本尊看看你的诚心罢。” 大帐内人声鼎沸,众人的目光皆落到男人身上,诧异万分。 这这这……这实在太狠了些! 白以月轻轻一笑,低头抿了口灵酒。 时生这护犊子的性格,百年来,着实未变分毫。 这王怀善也是自作自受,偏偏认不出这是个障眼假象,还真以为自己染了鬼气! 在惊惧仓皇下,他痛哭流涕,好不惨然! 宁安愣在原地。 她侧头一看,冷不丁转上了那清冷温润的视线。 姚月望着她,笑而不语。 “……?”
第160章 众口 王怀善从座子上滚了下来,黑气犹如噬人的猛兽厉鬼痴缠着他的身体,他打碎几盏华灯玉盏昏了过去,灵酒被精美的柔软毯吸收,只余空空酒盏斜倒在他的脚下,荡漾出浓重酒气。 看到替自己说话的人成了这番模样,陈弃猛地瞳孔一缩! 如此行事!在座的明眼人谁看不出,这是姚仙尊在打他的脸呢! 宁安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一个天乾境大能如此袒护?鬼气在身,如若占据识海,所造成的浩劫说是滔天大祸也不为过? 现在宁安承认了此事,自断后路,陈弃虽拿不住她的心思,但也暗地里嗤笑。 ——果然是个不及百岁的小娃,年轻气盛,对此事的后果丝毫不知。 身有鬼气的事情暴露,宁安就是一个谁也不敢沾染的烫手山芋,滔天祸患!即使是天青宗的掌门轻英,众目睽睽之下,为了她宗门的声名,也不一定敢去保她。 只是这姚仙尊,着实奇怪。 “宁贼!” 陈弃站起来,目光森森,眼瞳深处却似乎含着一丝得意。他没敢和上首目光冷寒的人对峙,反而料定宁安更好对付些。 既然已经得罪了姚月,干脆破罐子破摔,幸亏他早有准备。 几个月的布局,就在此刻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隐秘和浓稠恶意。 陈弃将掌心灵气散开,在大帐内众人讶然惊呼中,白色的气劲如海浪般翻滚呼啸,所及之处,大帐四周瞬间变成虚影。 几息之后,天地寒星、彩云神雾间,端坐的宗门修士终于在此刻显现出原形! 这些人来自三洲五郡的大小宗门,密密麻麻数以万计。 个个仙气飘飘,玉佩金环在身。 “这宁安的心魔,竟真生出了鬼气......” “这要如何是好?妖祸未断,人祸又至!!” “但这是姚仙尊的徒弟,年少有为,百岁不到就突破了纯元境,怎会——” “天赋惊人者,若走火入魔,后果更加不可设想!!!” “但......” 原来,这华美的大帐并非俗物,而是天机宗的上古神器,可以藏天地于其内,不泄气息分毫。 上首微微靠下的玉座处,浅洺眼尾冷冷挑了挑,眸中寒光一闪。 怪不得几天前天机宗一反吝啬的常态,一股脑地送了皇族许多法器,用以安顿紫玉山的军士。这帐篷就是其中一种。 “白将军。” 想到这里,浅洺抬眼,在漫天霞光中,淡淡地对坐在身后目露怔然的白良玉传音道:“去将赤鸣阁的前辈们请来,朕有事相求......” 荡尘剑内,阿兰漂亮的双眸瞪地滚圆—— “啊啊啊啊啊这天命盘是在天机宗地底镇压鬼邪的东西,怎么会被这老东西拿出来!!!” “宁安,宁安你说句话啊——” 看外面的宁安眉梢冷漠,丝毫不回应她,阿兰又急急忙忙冲着姚月传音:“仙尊!姚仙尊!!主人!!!” 良久,又没得到回答,女娃跳出荡尘剑,她化作红玉簪,一下子穿过墨发,簪在宁安的玉冠上,磷光微闪。 “呜呜呜呜呜这可怎么办.......” 耳边的担忧带着几分可怜无助,宁安抬手抚了玉簪一下。 顿了顿心神,她眸光轻转,看向上首的姚月。 那人眉目清冷,紧握在玉座上的素手泛白,浑身的天乾气息,隐隐浮动。 宁安眸底一暗,继而低下眼帘,嘴角忍不住轻轻翘起。 ...... 天地一色,寥寥长空中,传来了陈弃故作愠怒的声音。 “诸位道友看见了罢?!宁贼已亲口承认!她身负鬼气,是天下道运渐薄,祸端连绵的罪魁祸首啊!!!” 说完这席话,他转过身来,对白行烟森然喝道:“烟儿,拿出天命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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