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海公路,左边是山,右面是海。 她驱车绝尘而去,海水一般的蓝融进海天一色,驶进静谧的水光深处。 博尔赫斯说,人死时,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五点半的时候,唐甜打柏奚的电话无人接听,她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她先给孟山月发了条微信,然后打电话给裴宴卿。 海风渐渐透出冷意,唐甜抱着胳膊在路边拦出租车。 “裴总,我联系不上小柏,路线我基本知道,我现在出发,沿路找一下。应该没事的,她去过好几次了。” “好。”裴宴卿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如果忽略她紧紧抓着卓一雯的胳膊的话。 “裴总,机票已经买好了,我开车送您去机场。” “嗯。” 裴宴卿松开了卓一雯的胳膊,脚步微顿,脑海里不期然响起一段话。 ——如果我继续不理那些人,而有的人又很想得到我,我会被绑架吗? 那句突兀的话,如今想来不像一句普通的询问,倒像暗含着异常的期待。 她为什么想被绑架?因为她的母亲被绑架过? 她要走她的路,不仅是进圈、当演员,还有绑架,舆论黑潮,以及……复刻最后的死亡结局。 裴宴卿心脏狂跳,快捷拨号拨通了柏奚的电话号码。 嘟—— 同一时刻,一条短信在通知页面不祥地跳出来—— 裴宴卿瞳孔骤缩。 【SOS紧急联络】 [柏奚在此大致位置向您发送了紧急求助。我遭遇了严重车祸,现向您求助。您被添加为紧急联系人,所以会收到此信息。[分享位置]]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爸爸,妈妈……” 柏奚的记忆是从这一声稚嫩的童声开始的。 她一开始住在香港的半山别墅,窗户看出去有的是山景,有的正对花园,还有一扇窗户对着的是屋后的游泳池。 天光很暗,游泳池给人一种阴沉沉的不舒服的感觉。 她的爸妈早出晚归,每次拿着一包东西出去,喜气洋洋地回来。 柏灵有很多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他们变卖了一部分,通过黑市换成了现金,怕有后患,或者曾经爱慕柏灵的人顺藤摸瓜找到他们,于是一家人火速搬离了香港,只留下那栋带不走的别墅。 柏奚就这样到了内地,江南的鱼米之乡,没有台风和海啸的侵扰。 她跟着爸妈去上了户口,叫宋眉弯。 这是个对她而言很陌生的名字。 那年她刚五岁,因为没到入学年龄,只能在家待着。她不喜欢上幼儿园,教的东西太简单,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文字、数学.运算还在脑海里。 柏奚小时候是个粘人的小朋友。 爸妈不用上班,她抱着小枕头经常找到陶金枝面前,让她陪她玩游戏。 “妈妈。”这个称呼她很喜欢,经常叫。 “妈妈,陪我去花园好吗?” “咱家哪有花园啊。”陶金枝瘫在沙发里看电视,心不在焉地说。 “那你可以陪我玩拼图吗?”奶声奶气。 陶金枝看见她拿了一堆小方片过来,头都大了,但还是勉强耐下性子陪她。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他们家小金主。 但这个小东西实在太烦人了,一天到晚喊她,“妈妈”“妈妈”的,跟准点报时器似的,一钟头至少三次。 陶金枝和宋得昌结婚两年,没要小孩,一方面是没钱,另一个原因是不喜欢小孩。 不说讨厌小孩了,陶金枝一个新婚不久的年轻女的,提前给人当妈,童声一响她就如坐针毡。 “妈妈,我想听故事。” 好不容易熬到睡觉,睡前小姑娘又带着童话书来了。 老天啊。 陶金枝纳闷:“你怎么不找你爸?” 柏奚看了一眼床头正摆弄遥控器的宋得昌,视而不见道:“妈妈,我想……” 宋得昌哑着嗓子:“行了,回去睡,明天再让你妈给你讲。” 柏奚有点畏惧这个男人,听话地回去了。 带上门之前,柏奚听见里面的争执。 “宋得昌!敢情不是你讲,你知道这小孩多难伺候,跟报时鸟似的,一会儿不见我就找。” “不就读个故事嘛,你不识字?” “我又不是她亲……” “嘘。” 宋得昌看了一眼缓缓关上的门缝,点了根烟道:“我自有办法。” “你别在房间抽烟!” “咱这屋好像有点小了。”宋得昌打量了一下房间,掐灭了烟头。 又是一天。 柏奚看完了一本书,兴致勃勃来给陶金枝复述,陶金枝对小孩子看的故事没有半点兴趣,耐心也逐渐告罄。 “你怎么老是要人陪?”陶金枝责备道。 柏奚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只是想和妈妈在一起。” “你让妈妈清净会儿行吗?” “妈妈,我惹你生气了吗?”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要生气了。”陶金枝说,“到一边去。” 柏奚张了张嘴,走到另一张沙发坐下,乖乖地一个字不说。 陶金枝刷完一集连续剧,期间那小孩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是个典型的混血儿,不知道她爹是哪国的,一头浅金长发,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即便她神情乖巧,也有一种过于完美带来的玩偶似的诡异感。 陶金枝觉得瘆得慌,说:“你你回房间。” 柏奚做了个口型:可是我没有说话呀。 陶金枝声音大起来:“回你自己的房间!” 柏奚在自己的屋子里待到吃晚饭,宋得昌回来了。 饭桌上宋得昌说,给柏奚报了个舞蹈班,学古典舞。 柏奚眨了眨眼。 陶金枝马上懂了他的目的,连忙道:“女孩子学舞蹈好,将来多有气质。” 柏奚只看着她的脸,糯声糯气:“妈妈想让我学吗?” 陶金枝堆笑:“当然,当然。” 柏奚稚嫩的童声说好。 陶金枝:“再报个乐器,钢琴怎么样?” 柏奚也说好。 她隐约觉得她好像学过钢琴。 饭后宋得昌坐到正对着字典自己识字的柏奚道:“闺女,你要是练琴练舞蹈,咱家地方不够,换所大点的房子怎么样?” 遗产如果用于维护被监护人的利益,是正当合理的。 柏奚点头。 宋得昌一家人由此住进了别墅,请了司机和佣人,一步登天。 这对夫妻花着柏灵留下的遗产,如愿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起先用钱还在心里琢磨会不会触犯法律,借着柏奚的旗号全家人穿金戴银,由俭入奢易,习惯了这种日子以后,二人越来越肆无忌惮,大笔挥霍。 柏奚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打个不客气的比方,他们花她的钱就像克扣猫儿的猫粮,那猫能知道吗? 柏奚上学前,所有时间都被兴趣班填满,念小学以后,这样的情况也并没有好转。 陶金枝起初偶尔坐司机的车来接她,每当这个时候,她可以趁机和妈妈说会话,虽然她的妈妈一直在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她,极其敷衍。 后来陶金枝不来了,只有司机。 司机见主家不关心,临时有事就偷懒耍滑,把柏奚一个人留在舞蹈室。 很晚了,老师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回家,让她暂住。 那时的日子还不是最难过的,陶金枝和宋得昌夫妇俩全球旅行,几个月露面一次,会给她带礼物。 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柏奚数着日子盼啊盼啊,还是能盼到爸妈回家,妈妈心情好的时候会冲她笑,给她读故事,即使她已经过了听故事才能入眠的年纪,但她很知足。 仿佛妈妈还是爱她的。 柏奚十岁那年,她的妹妹降生了。 柏奚非常讨厌她的妹妹,她苦心孤诣制造的幻象,在她妹妹出生那一刻全部被打碎了。 她从来没有在陶金枝脸上见过那么温柔的神情,连宋得昌也充满了柔情,她因此知晓,他们并非不爱孩子,只是不爱她。 柏奚一边讨厌妹妹,一边讨好妹妹,只要妹妹笑了,陶金枝就会给她好脸,反之就是厉声呵斥。 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 他们把所有的目光和关心都留给了新出生的小婴儿,把生活中最多的负.面情绪,厌恶和憎恨给了柏奚。 柏奚的兴趣班排得没有那么满了,因为她要回来照顾妹妹。陶金枝不放心保姆,倒是很放心她,柏奚没有说过的是,她曾经想过杀死妹妹,但妹妹如果死了,她又要靠什么来讨妈妈的欢心呢? 他们也不会再留下来,会像从前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妹妹长大了,性情顽劣,经常对柏奚又打又踢,毫不意外的,受到责备的永远是柏奚。 有一次柏奚路过客厅,妹妹在沙发哭了,陶金枝从房间推门出来就给了她一巴掌。 柏奚捂着自己的脸,安静地走到沙发旁,把妹妹抱起来哄。 她分明看到趴在她肩头的小孩露出恶劣的笑。 妹妹上学了,每周从寄宿学校回来的柏奚多了一项工作,辅导她的功课,完成学校布置的家长作业。 柏奚成绩非常好,小学连跳两级,十六岁高考。 大一那年的寒假,是继五岁那年柏灵死亡后,她人生第二道分水岭。 她的人生总是急转,没有丝毫的缓冲。 她在宋得昌夫妇俩房门口偷听到自己并非他们亲生的秘密,他们管自己叫柏xi,不知道是哪个字,还提起了一个叫柏灵的女人。他们说钱不够花了,得再回趟香港卖点东西。 柏奚从柏灵入手,又趁宋得昌夫妇俩不在家,把他们俩的卧室翻了一遍,找到一些佐证的文件。 她或许是柏灵的女儿,而她叫了十几年的爸爸妈妈——世上最亲的人,有可能是霸占她真正母亲财产的小偷。 柏奚躲进自己的房间,缩在墙角,无声地流了一晚上眼泪。 柏奚不敢声张,暗地里去咨询了律师,律师说侵占是自诉罪,以她的情况,就算是真的,因为没有成年,她连亲自把养父母告上法庭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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