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这副样子。 流浪者头仰起靠在枯树干上,慢慢吐出一口气,“呼——” 博士的情况也不见得多好,虽然明显是流浪者伤得更重一些。 “呵……想搞死我?想得太美了些…嘶—”人偶的身体足够强韧,想要恢复如初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的。回顾那段他还被称为“散兵”的时光,他能安然从神秘诡谲的深渊之中出来、能从那家伙的实验台上活下来都是如此。 任何杀不死他的,都会令他变得更加强大。现在他能伤博士三分,未来总有一天能亲手劈断博士的脖子。 流浪者狠狠磨着牙,挤出的声音带着阴狠:“多托雷…可别死别人手里了。”他还要体验一刀一刀将其活剐的快乐呢。 倚靠在树干上的人影又长呼出一口气,把目光移向与他有一段距离的小镇。 小镇看着比他当初看到的大了许多,在屋顶、墙壁刷绘的彩色颜料分外惹眼。色彩明丽得像一幅自大家笔下诞生出的油画,被框玻璃色的水框之中。 “你看到的话……应该又得唠唠叨叨个没完。”想到以前每次看他受伤一边嘴上就说个不停,一边为他上药包扎的少年,流浪者声音放轻了很多,这一点,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 [你看清楚,我是个人偶。小伤而已,如此兴师动众你是真的没事干了吗?]头戴斗笠的少年一只手拄着下巴,看着面前还是黑发的少年皱着眉给他施药包扎,眼睛一眨也不眨。 [别贫嘴。受伤了你还有理了?老实点,我还在给你上药呢……唉~你这又是从哪里搞来的?]黑发少年轻轻啧了一声,看他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恨铁不成钢。 …… 流浪者瞬间脸垮了下来,恶狠狠地对着小镇的方向:“谁爱听你这笨蛋的唠叨…听得人烦心!!” “小骗子,出来挨骂!” “你这家伙倒跟多托雷合起伙来了…哈!” …… 那个博士无比看重的东西,他原本是趁着机会用风刃将其毁掉的,暂时杀不掉多托雷,给他添点堵也能让他的心情无比舒畅。 风刃却被博士轻而易举地拦下。 拥有一头蓝发的执行官用他那总是云淡风轻的语调说:[小心些……如果这东西损坏了,莫菲厄斯可又得头疼了。你的表情很有趣…正如你所猜测的,这是我和莫菲厄斯合作的产物。] …… “真是削尖了脑袋就往火坑里跳!…我看你是把脑袋都给削了——没脑子!哈……”知道博士是什么样的人还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虽然嘴上说得狠厉,流浪者心里却担心得发疯。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说教的权利,因为他曾经也是这般做法。 流浪者垮着脸,意识越来越模糊——这是他的保护机制。每一次受重伤,身体中的能量会优先供应伤口进行修复,这个时候,他会像人一样睡上一阵。 又狠狠骂了一通,流浪者渐渐支撑不住头低了下去,随后跌入意识模糊的旋涡。 …… 小镇中如今又只剩下一个少年一个人了。 少年又来到静穆的碑林,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静静的、一动也不动,好像他也成了其中的一块碑。 自他的意识从虚假之天回归之后,另一个不速之客就这么大方且得意地挤进了他的脑海。祂携带的大量有关提瓦特信息险些把他的意识冲成粉末。 深渊、王座、魔神战争……知道的、不知道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如海的信息全部一下子钻进他的脑海,将他拍进“信息潮水”之中呼吸不能。 他究竟花了多少天将自己从那些繁杂的信息里扒拉出来的? 他也记不清了。 醒来后,他只觉得一阵后怕。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就记不清自己了;差一点,他就忘了爱他了。 少年不敢睡觉,因为一闭上眼睛他就会被吞噬在那要将他绞烂的、人性与神性的旋涡之中。有的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也忘了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岁,好像是16岁?又好像自己的眼前已经发生过无数沧海桑田变异、文明更迭交替了。 “为什么我这么苦?” 这种哀怨的质问突然有一天钻进他那仿佛要炸掉的脑袋里。 不过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下一秒,少年就自嘲起来,[……这个世上谁不苦啊?] 小到刚落地的婴孩、大到垂暮的老人;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得复失……活在这个世上…谁不苦啊? 浮世作戏台,悲欢唱罢离合登场。这世间谁不苦啊? 天地为炉兮万物为铜——众生皆苦。 更何况……他没有喊痛的权利,是他执意要来这至冬,是他执意来向博士寻仇,是他糊涂转向天理求渡,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离爱他的人…… [落得如今这般境地…都是我咎由自取。]一切都是他自找麻烦,实在怨不得别人。只是偶尔他也会觉得委屈和难过,当然只有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 少年看到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恐怕就连尘世七执政都鲜有知道。被普遍认为是“造物主”的天理并非是创世的神明,而是成功的“侵略者”。 这片现在名为“提瓦特”的大陆早在天理降临之前便已经存在了。彼时,它的主人还不是人类,这里也并不适宜人类居住。是天理抢夺了此世的权柄,抽取地脉中的力量并将原来的居住者屠杀驱赶,慢慢搭建出适宜人类的乐土。 可能……对于人类来说,祂被称为“造物主”确实合适,却与少年心中原有的概念相背离。 祂在饲养符合祂心意的宠物。顺从的,祂会投下目光;叛逆的,祂将不吝“狂风”与“暴雨”。 早在如今的七国之前,就有无数的文明湮灭在历史中了,除了一些残缺的遗迹再也没了其他的证据可以证明它们曾经来过。 祂是慈爱的主人,也是暴虐的君主。祂曾如太阳一般耀眼,万物不可与之争辉,谁也不敢违抗祂,因为那些曾经对他展露叛逆的都已经沉睡在冰凉的永夜之中。 祂绝不允许祂的宠物快速成长,成长到可以触碰“神之领域”,不允许探究,不允许发展,只要在搭建好的“乐园”中愚昧的、简单的繁衍供祂取乐就好了。祂几乎病态地控制着一切、注视着一切。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凡事都有因果,而天理也并非是全知全能的神明,祂也会受这仿佛天地初开之时便已存在的规律的制约。 报偿来了。提瓦特在逐渐崩坏。更糟糕的是,另一个“侵略者”看中了祂的“土地”,前来抢夺,虽然最后保住了“王座”,可也终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祂曾分裂出四个影子协助祂管理整座“乐园”。可在那次“神战”之后,祂的维系者只剩下了一个。 就连祂也支撑不住了。力量的流失使祂再难亲自管理祂的乐园。所以,“魔神战争”开始了,又一轮的血雨腥风拉开了帷幕。 祂将欲望镀上了七种光辉,以此显示神明的权柄未必不能企及。魔神战争中的七位胜者,将会问鼎尘世的大权。 神之眼由愿望感召而降下,它象征着神明的注视——祂的注视; 祂会给予神之眼拥有者使用元素力的权力,而他们的愿望会化作愿力滋养祂损耗的力量。 祂沉睡了,直到最后一位维系者的消逝唤醒了祂。 凭祂如今的力量,再也分不出影子,于是祂将目光移到了尘世之中…… 什么因为人类的祈祷而撤掉现有的维系者,什么悲悯慈爱的物主……都是祂刻意编织的谎言,是祂装作慈爱的表演。祂只是想要维护自己的至高王座罢了。 祂不允许科技的快速发展——因为科学的尽头是神明的终焉。 所以当祂借由少年的眼睛看到至冬小镇中的一切时,便再也做不到淡漠地俯视旁观了。可如今的祂做不到亲自降下判罚毁灭一个国家了。于是…… 【杀了他们。】 祂向自己新的维系者下达了第一个命令——遭到了拒绝。 新的维系者既不接受祂的力量,也不执行祂的命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地位也被他弃若敝履。但是凡尘岂可与神明争辉? 雷霆雨露皆是恩赐,这就是神明的蛮横之处。 少年看着手中滴血的匕首发呆,站在人体堆砌的山中陷入疯狂;而祂安然坐在王座之上,用悲悯的眸冰冷看着尘世上演的一出出戏码。 祂看着少年与自己的仇人合作,重启研究;又看着少年一次次的被杀死、复活、陷入疯狂又恢复平静……祂不理解,少年明明是从祂这里获得凌驾于七神之上的权柄与地位,却反而要向祂挥刀,为此甚至不惜与仇恨和解、忍受千万次对死亡的恐惧。 不过祂并不在乎,祂不认为自己会灭亡,也不承认自己有错。 祂夺得并修改这里的法则,那就是此方世界的最高神明。 天上天下,唯祂独尊。 等到力量再恢复一些,少年内心如何抵触违抗都无关紧要,会听话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神不在乎。 …… “这个世界没救了。”少年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感起伏,好像是对着自己面前的墓碑说话,又好像是在与自己对话。 这个世界被天理扭曲了太多太多,就连法则也被祂修改了。 整个世界都被扭曲,所以它的保护壳越来越薄,即便天理再怎么修补维系也无济于事——这是最初的根本的规则的力量。 日月交行、参宿斗转;阖眼一瞬,皆非人意;上下求问,解作天道。 “天理违逆天道,残局难解。” “之前的我竟以为天理就是天道,当真是错得离谱。” 这个世界自天理介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发烂了,而且病入骨髓,再难医治。 不破不立,所以……作为医者,他开出了最后的药方:将世界重启,将天理夺取的力量归还,把天理扭曲的法则肃正,让一切归为混沌,重新开始。 现在的人们总是关心神从何而来,这不对。人们应该关心:人,从何而来。 不需要从神明那里盗取火种,人类必须凭借自己获得“超越”,钻取光明。 人类要把投注于神身上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身上,绝不赋予神凌驾于人之上的绝对权威。 天地无神,众生为神。 少年要将世界重启。 灰烬带来新生,在摧毁一切的烈火中涅槃重生。 …… 少年将为世界亲自献上黄昏,与博士合作是计划中的一环,毕竟博士也在期待这人类共同参与的“超越者实验”的结果。 而在这场人类自我成长中,神明只有旁观的资格。
134 首页 上一页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