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定定地看着允礽。 就在这时候,贾珠已经努力从被褥下挣扎出来,被憋得小脸通红。再加上他原本就刚醒来,这头发本就没怎么梳起来,眼下看着更是凌乱非常。他眨了眨眼,下意识抹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当即就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太子殿下一直紧握着贾珠的手不叫他跑,到底只能这么尴尬地坐着。 康煦帝没再说别的,而是示意身后的男人说话。 而皇帝则是悠哉悠哉地在允礽的床头坐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气势彪悍的男人朝着太子殿下抱拳,“殿下,昨日一事,查到现在,卑职有几个疑惑,想要问过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不吝赐教。” 允礽漫不经心地说道:“说。” “太子殿下,当日的那匹马,是怎么死的?”男人问。 允礽:“孤杀的。” 这个答案,尽管已经在各人的预料之内,可是听到太子殿下这么说时,贾珠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殿下是怎么杀的?” 太子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淡漠地看了那男人一样,又有点嫌弃地看着康熙帝,似乎是在问阿玛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憨货,“这都查不出来?孤用匕首割开了它的喉咙,它收势刹不住被绊倒在地,摔断了脖子。” “殿下这几日选马,可有偏好?” “无。” 那个男人利索地朝着殿下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似是在暗示自己已经无话可问了。 康熙帝不紧不慢地说道:“整个试马埭被封得水泄不通,但还未下命令,就已经死了几个人。保成觉得,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允礽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鼓着小脸,“总不会只是后宫里的谁。” 将手都伸到热河行宫来,除开寥寥几个高位妃子外,其他人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掌控力。可是眼下皇宫内的高位妃子,除开一两个蠢的外,最起码都有脑子。 要么,就不是,要么,就都是。 康煦帝赞许地点头,摩挲着指腹幽幽说道,“想要朕亲历这惨痛的,可也不在少数。” 允礽似是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康煦帝。 康煦帝回望着太子。“想到了?” 允礽沉思了一会,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如果是他们,那阿玛怕是对他们太过仁慈。” “朕也这么认为。”康煦帝笑着,却充斥着血腥之意。 这整个试马埭,不,应当说整个热河行宫,在接下来,应当会迎接一番残酷的清洗,到时候有嫌疑的人都未必能活得下来。 康煦帝又亲自检查过允礽身上的伤势,确保真的是在恢复后,到底是没再留下来与他们一起进膳。 皇帝看起来很忙,用力地揉了揉太子的小脑袋后,又顺手拍了拍贾珠,叫他们两个好生待着,莫要出去后,康煦帝就带着顾问行与方才的男人走了。 康熙帝一行人离开后,其他太监宫女这才进来,问过两位是否要摆膳,得了准确的答复后,他们这才将早膳端来,又悄然退了下去。 因着允礽的身体不适,这早膳是摆在了床榻上。 允礽和贾珠对面坐下来,看着很清淡的膳食默了一默,嘟哝了起来,“这瞧着便没什么胃口。” 允礽不怎么挑食,所以,他身边的宫人也没有问餐点的习惯。 可今日的膳食都无比清淡,就叫他有些挑剔起来。 贾珠轻笑起来,“殿下本就身体不适,这时候可不能挑剔这些。” 允礽虽然嘟嘟哝哝,但到底还是吃了,他一边吃一边看着贾珠,含糊着说道:“方才的事,阿珠没什么想问的吗?” 贾珠歪着脑袋,似乎没明白过来太子殿下的话。 可允礽知道他听明白了,努了努嘴,“不行,阿珠不可以逃避。” 贾珠这才摸了摸鼻子,小小声地说道:“我没什么看法,只是……觉得此事,应当和后宫是没什么干系的。” 贾珠的猜测未必是真的,这只是一种没来由的感觉。 说到底对此事他没有亲眼目睹,也少了几分参与,对个中的来龙去脉也不甚清楚。 “那阿珠以为,有哪些可能对我动手?” 贾珠开始不自在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朝中的大臣……是没什么可能,眼下也看不出来哪个皇子更得皇上看中,这个时候对太子下手,未免有些太早,也太冲动。” “除了这前朝后宫,还有的,或许是妒恨皇家的民间势力,或者是,与万岁爷本身结仇的……” 贾珠说得很暧/昧含糊,可那透露出来的意图,还是叫允礽满足地弯了弯眼。 “阿珠这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吗?”太子比划比划,“那方才阿玛说话时,阿珠怎不说话?” 话到这里,贾珠没好气地瞪了眼太子殿下,“皇上本就打算将所有人都遣散,是保成执意要留下我,这才叫方才那般尴尬,我若是还在这个时候当着万岁爷的面胡咧咧,怕不是自找麻烦?” 允礽颇为委屈地撇撇嘴,“阿玛才不会这么无聊无趣。” “是,是,保成说得极是。” 贾珠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允礽,正在努力地跟一碗小米粥搏斗。 允礽便不再言,而是也安静吃起了膳食。 只是等吃完早膳后,允礽并不肯叫贾珠回去,而是让玉柱儿亲自带人去了贾珠之前的住处,将他的读书物什一应带了过来,浑是一副要将贾珠在这里住下的模样。 贾珠拗不过太子,到底是答应了。 现下,允礽吃了药,昏昏欲睡又躺下了,贾珠则是坐在边上看书。只是这眼神虽是落在了书本上,可是贾珠许久不曾动,盯着这书,像是在看,又仿佛是在走神。 贾珠的确是在走神。 他缓缓看着床上已然睡着的太子,眼神有几分迷茫。 贾珠和允礽甚是熟悉,他们在一起五年的时间,有时候更是同吃同住,太子在他面前无有不好,从来都是亲善温和,不叫贾珠看到半点锋芒。 可是…… 贾珠踌躇了片刻,到底是将眼神移开。 可是,他为何会觉得,方才的太子殿下有些陌生。 贾珠有些懊恼地托着小脸,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沉郁了一会,又缓缓摇了摇头,希望是他多虑,也希望是他多思了…… 床上,允礽似是有些不舒服,在床榻上翻滚了两下,叫贾珠有些不安地再看了下,到底是取着书卷,慢吞吞地走到床边看着,预备要是太子殿下还不舒服的话,他就要叫来太医查看。 只是,殿下又安静了下来。 贾珠读不进去书,就有些沉默地打量着太子殿下的眉眼。 太子长得好,相貌俊,沉睡的小脸上,被贾珠这么一一看过去,自然是没有不好的地方。他盯得久了,眼瞅着太子殿下的眉头微蹙,小小年纪,便有愁容,这不妥。 贾珠伸手,用食指指尖轻轻地在允礽的眉间摸了摸。 皱痕轻巧地被他给抹开。 小少年抿着唇,露出个乖巧的微笑。 他静静地守着太子,如同守着一处湖,一座山,如那景色,并没有看不耐烦的时候。直到允礽发出唔唔的呓语,像是要从梦中醒来,贾珠这才惊讶地回过神来,正要叫人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计时的工具,半晌,小脸蓦地染上了一片红。 ……怎么不知不觉,这就到了午时了? 这岂不是在说,他盯着太子殿下看了这般久! … 试马埭和万树园被严厉看管起来,也就四五天的时间,便放松了戒备。 守在蒙古包内的曹珍和格图肯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冒然叫人出去打听,而是又安分守己了两日,这才使唤了小厮书童出去。 那个叫郎秋的书童,也迫不及待地跟着他们一同外出。 曹珍瞥了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贾珠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虽说是得了命令在太子殿下那处,可是身为他的书童,会担心也是正常的。 格图肯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脑后,人则是躺在床榻上并未起身。 “曹珍,你说贾珠考完后,会离开太子殿下/身边吗?”此刻帐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起一些话来,也较为容易。 只是这问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贾珠现下考的不过是小小的童生试,就算真的考过了,也不过是个秀才。 区区一个秀才,他们还是不放在眼中。 不,就算是考中了进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尽管进士的数量稀少,可是每三年一届,这累积下来的数量还是不少。这对他们这些见识惯了的人来说,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如这样的人家想要与他们攀附关系。 就连最是光荣的一甲状元,也不过如是。 格图肯之所以在乎,不过是因为贾珠。 贾珠到底是不同的。 曹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话却是错了。这事不取决于贾珠,是取决于太子殿下。” 格图肯含糊地说道:“贾珠在学习上一贯是刻苦用功的,他如今已经开始下场考试,今儿年岁还好,考的不过是童生试,可到了正式科举那就不同了。” “什么同和不同?”曹珍不满地挑眉,“这里就咱们两个,你说话还这般吞吞/吐吐,藏着掖着,听起来就费劲。” 格图肯只能更加掰开了说道,“贾珠的出身到底是不如咱们,他想要在太子殿下的身边立得住,就必须经过更加艰苦的磨砺。可殿下定然是不愿的,届时,他们未必不会产生冲突。以贾珠的性格……” 曹珍品尝到了格图肯那意味深远的话。 以贾珠那性格…… “他未必会答应。” 贾珠是个好人,这从来是不假。 这样的人去做官,未必做不了好官。可是从来好官难做,好事难成。他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出身,如果不是与太子殿下巧然遇到,是绝不会有今日这般境遇。 格图肯不信太子看不透。 可殿下明知道不合适,不相配,却执意要强留贾珠在身旁的时候,格图肯就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或许贾珠在太子殿下的心中,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要。 然这是为何呢? 格图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与太子殿下年幼时在宫中的碰面,当真,就叫太子一直惦记到了现在不成? 曹珍见格图肯还在琢磨,便将自己身后的靠垫朝他丢了过去,正好砸在了他的肚子上,他对这事倒是没怎么思忖,却见不得格图肯这么个蠢样,“你左思右想又如何?像你这样的人家,你就是习惯了眼高手低,就是觉不透,这世上便是有合眼缘,喜欢得不得了的时候。如太子与贾珠,如皇上与我家,如先帝对孝献皇后……” 格图肯反手将曹珍丢过来的靠垫丢回去,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慎言!”
398 首页 上一页 88 89 90 91 92 9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