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被检查过身体,入内准备考试时,听到隔壁间传来的啜泣声,方才有了一种惆怅之感,心有戚戚然。 不过这些复杂的情绪,到了考试开始后,便全然散去了。 不论是正场和覆试,考试的时间都是只一天。 而这一回,正场考试的题目为四书一道,经题一道。 然后,再要写上五言六韵诗一首。 这考试的内容,说难也不难,主要看的还是考生的想法。说到底,这场考的还是童生试,再难,学政出题时,都不会太过为难。 可这不为难,也不代表着题目很简单。 贾珠一边研墨,一边听着隔壁的啜泣时,颇有些无奈。 不过等他开始认真破题时,他便连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一心一意地看着题目。等他开始动笔时,已经是午后,不知他思忖了多久,可下笔的时候,却是连一丝犹豫都无,接连一个时辰都在不停地埋头写就。 而后,贾珠又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检查完了自己所写的内容,再小心翼翼地将写好的内容誊抄到了考卷上。 等考完时,已经到了黄昏时期。 他交完考卷出去的时候,他的隔壁间已经是空空无人。 贾珠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这考试结束后,第二场覆试不会那么快就来。 须得是正试的结果出来后,公布能进入覆试的人,方才能进行第二场。 只是,这花费的时间也不过是一日,待到第二日下午,第一场考试的结果便出来了。这场考试不会公布姓名,只会公布考中的编号。 贾府的人早早就守在了榜下看,发现了自家大爷的编号后,就忙派人回去通知。 贾珠收到消息时,便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他这许是整个贾府内,睡得最是安心的一个人罢了。 翌日,贾珠便精神抖擞地去考试了。 覆试的内容同样是四书文一道,论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不过还要再加一道默写。 这后者却是不难。 许是因为第一场考试已经筛掉了不少人,这一回考场空荡荡了许多。 贾珠意识到他的隔壁换了人。 不过等考试开始后,贾珠的心中,就再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 宫内,慈宁宫内。 两位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正坐在一处说话。 太皇太后前些日子着了凉,病了几日,直到昨日方才好转,这后宫的妃嫔要来拜见,都被倦怠的老人家免了,唯独太后来,她是愿意见的。 只是,不知怎的,她们不知不觉聊起了过往的事情。 许是年岁久矣,太皇太后提起当年之事,再没有那么浓重的怨恨,只是带着淡淡的口吻,仿佛那都是旧人旧事。 皇太后更是不用说。 她是个淡泊的性子,提起这些过往,她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许多人都说过哀家憎恨孝献皇后,”皇太后平静地说道,“可实际上,哀家并不恨她。” 男人的喜欢,皇帝的宠爱。是靠争,靠抢,夺不来的东西,全凭自己本事。 先帝本就不喜欢她们这一脉,偏生太皇太后又只许皇后从这里面出来,在废除了前头的皇后之后又重新提了她。 打从进宫开始,皇太后便知道,先帝永远都不会喜欢她。 “当年孝献皇后,几次三番为哀家求情,甚至苦苦哀求先帝莫要废除哀家的皇后之位,”皇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哀家心中并非没有感激。” 太皇太后横了她一眼,埋怨地说道:“就你这性子,人都欺到你头上来了,怎还能忍得住?”若不是那董鄂妃入了宫,皇太后当年的处境,可不会如此艰难。 皇太后笑了笑,摸着老祖宗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我知道您爱护我,只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爱也好,恨也罢,这些埋藏在地底下了。眼下您看,皇帝在您的教导下,可不会再如先帝那般将情爱看在眼中,这不是正好吗?” 太皇太后提起康煦帝,这口气到底是松和了些,“皇帝虽好,不过,他对太子太过溺爱。”她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皇太后忍不住又笑,揶揄地说道:“也不知道老祖宗是在说的哪个,是在说自个儿吗?” 太皇太后作势瞪了眼皇太后,也笑了起来。 说到底,太皇太后自己何尝不是在溺爱太子呢?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她们谈论太子的时候,太子正匆匆地从殿门外赶来拜见两位太后。 先前因着太子殿下遇袭一事,整个后宫也是风声鹤唳,就生怕此事牵扯到她们自身,好在现在看来,此事与他们没什么干系,倒是与前朝有关,这才叫后宫逐渐放下心来。 太皇太后看着利落行礼的太子,恍惚在他身上看到了昔日皇帝的影子,愣了一会,才叫太子起来。允礽拾阶而上,非常熟悉地在两位老祖宗的中间坐下。 太皇太后凝眉,在他的后背拍了一下,“不知礼数。” 她这么说着,却也没叫允礽起来。 允礽笑嘻嘻地贴着两位太后,露出乖巧的模样,“只是太过想念两位长辈,可孙儿却只有一个,可不得是将孙儿挤在中间?” “歪理。”太皇太后不轻不重训斥了一句,可这眼底是抹不开的笑意,允礽怎可能会害怕,他反而是得寸进尺地钻进了太皇太后的怀里,轻轻地抱住了老人家,“太皇太后要好好养好身体,等将来,我要带着两位出去玩的。” 皇太后轻笑着说道:“还是孩子呢,怎么一天到头总是想着往外走。” 允礽振振有词,“自然是要往外走,将来,我不仅要带着你们去塞北,还要去江南,将阿玛治下的天下看个遍,看个分明。” 太皇太后的脸色柔和下来,拍了拍允礽的后背,轻声说道:“好孩子,哀家心中记着呢。” 皇太后有些忧愁地看了眼太皇太后,这几年来,太皇太后的身体到底是逐渐衰弱了下来。这人到了岁数,总是要与天命争斗,方才能多活几年。 从前,太皇太后总是不爱说起旧人旧事,可是这一二年间,倒也忍不住念叨了起来。 皇太后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却是盼望慢些,再慢些才好。 允礽在慈宁宫待了许久,直到将两位太后都哄得异常欢喜,这才乐呵呵地退出来。 太子离开了慈宁宫后,却不是往毓庆宫去。 他带着玉柱儿和王良,不疾不徐地往外走,渐渐的,他的身影淹没在了宫廷中,不知去往了何处。 … 贾珠考试出来时,有一种终于结束的虚脱感。 这自然不是真的结束。 可是,这一年不管是中还是不中,都是留待后头的事情了。 如是不中,下一次考试也是两年后,若是能中,短时间内,贾珠也不可能连着下场考科举,他对自己现在的本事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这场持续了大半年的漫长考试,总算落下幕布。 贾珠心神一松,便觉更为疲倦。 今儿他出来的更早些,陆陆续续有人在离开,但数量还在少数。 贾珠走过空荡荡的通道,交了自己的考牌与其他的物什后,就从院门口出去了。 不过,平时会在院门等待的郎秋却不在。 贾珠眨了眨眼,在外头的人群里寻了片刻,到底是发现了车马在何处,慢吞吞地走过去。 他有些累,还有些困。 走路的速度便也不快,不紧不慢地踱步走。 到了马车旁,他看到郎秋和许畅都在马车下,脑子有些迟钝地转动起来,“你们……” 那马车内,还有其他人吗? 不然,他们两人为何是这幅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只见车帘撩开,露出一只手。 一只有点肉肉的小胖手。 贾珠一怔,立刻打起精神左右看了一眼,而后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就这般偷鸡摸狗……呸,这般悄咪地上了马车。 直到了马车内部,贾珠的小脸上仍是担忧,“殿……你怎么出来了?” 坐在马车内部的,赫然是娇蛮漂亮的小太子。 矜贵的小太子闻言,气恼地挑眉。 这需要理由吗? “来见你。” 因为想见阿珠,所以便来了。
第48章 允礽跟着贾珠出现在荣国府,已经是常事。 阍室门房的心颤抖了几下,颤抖着颤抖着就习惯了,笑着将几位贵主子迎了进去,又忙叫人去通知老太太和两位太太。 太子拽着贾珠的袖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阿珠的眼皮子底下又有青黑,难道是昨夜睡不好?” 贾珠摇头,笑着说道:“我怕是昨日府中歇息最好的人,睡得很是舒适。殿下怕不是看错了?” “看错了?”太子直接上手,摸了摸贾珠的眼角,“旁的我会看错,这个倒是不可能。” 贾珠闻言,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下意识看向身后的郎秋。 郎秋板正地点头,“大爷的确是累到了。” 太子爷和大爷这过分亲近的姿态,郎秋等人已经看得麻木,压根没有反应。 直到入了贾珠院子,将各院派来问询的人都打发了后,贾珠才轻舒了口气。想着今儿怕是得早些休息,连殿下都看得出来他的疲态,今儿怕是撑不了多久。 允礽除了第一回来之外,便再没有去见过贾府其他人。 每次来到贾府,都是直奔着贾珠这里。 府上各人可没那个胆子等太子去拜见他们,每回收到消息,贾珠与太子一同入宫后,便会默认贾珠不会过来了。 “大爷,厨房已经备好了,是打算现在吃,还是再等等?”许畅方才进府就与他们分开,便是奔着厨房去的,“厨房说,已是特地做了大爷喜欢的甜食。” 饶是允礽知道贾珠的喜好,他听到这话,还是勾起一个揶揄的笑。 贾珠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软声说道:“就现在罢,记得吩咐他们,殿下来了。” 许畅心中有数,这便是那套银碗筷可以端来用的意思了。 他们吃过晚食,贾珠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太子坐在软塌上,便自然地牵着贾珠的袖子往房间里面走——都这么些年,贾珠这房间里的摆设,允礽闭着眼睛都能走——他将贾珠推到床上去,“你本就该休息了,还强撑着作甚?” 方才吃到一半的时候,贾珠就犯困了,实在是因为殿下在,所以贾珠才又撑了撑。可允礽未必没感觉到,又嘀咕着,“这人都要睡倒了。” 贾珠困顿地倚在床边,自己蹬掉了鞋子,软乎乎地爬进了被褥里。 允礽站在床边,将被褥一点点地掩好。 他从未干过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做起来有点生疏,但也弄得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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