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古板刻薄,对贾珠宝玉等人稍微暴戾了些,然放眼望去,似乎也比贾赦的漠然好上不少。 因为贾珠在,故贾府不少隐秘,在太子看来都亮亮堂堂,毫无遮掩。 谁让他明里暗里都着人盯梢呢? 就连康煦帝这一年间,都放松了些。 毕竟薛家人在贾府上暂住了一年多,后来又搬到了贾珠名下的一处宅院住着,还有几个丫鬟奴仆帮衬着,再没有其他波澜。 然偏生,就是这么一个贾珠在,贾政在太子看来,自然是哪里都不够好。 他的稍加暴戾,便是会对孩子动手。 打骂宝玉便算了,对阿珠动手,贾政是冲昏了脑吗? 允礽朝着玉柱儿勾了勾手,“叫梁宇进来。” 不多时,一个看着干练的男人便跟着玉柱儿进来,这已是大半夜,他却精神抖擞,恭敬地跪下行礼。 太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靠近些。 听完太子的吩咐,梁宇的脸上毫无表情,仍然带着笑意,“属下明白。” 玉柱儿站得近,自是听到了太子的话,他的嘴角抽/搐了一瞬,等到梁宇出去后,方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子殿下,这要是被珠大人知道了……” “那么,谁会让他知道呢?” 太子笑眯眯地看向玉柱儿。 然眼底却毫无笑意。 玉柱儿:“珠大人着实聪明,定是知道太子会生气,这要是刚好在这当口出了问题……” 允礽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梁宇就该将此事处理妥当。” 见太子殿下的眉间依旧阴郁,玉柱儿索性不再言。 就算贾政出事了,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这也是他活该。 太子殿下高兴就好了。 待翌日,歇息了半宿后,太子殿下的心情仍是不太美妙。 昨夜回来的愉悦,就好像昙花一现。 康煦帝在畅春园时,大事都会送往畅春园交给皇帝处置,而太子坐镇皇庭时,不少繁琐之事,也会直接由着太子殿下处置。 自打去岁严查京仓储米与赈灾银两事,已有数位官员落马,今岁,夏日大暑,亦是非常炎热,连日不下雨。预防着各处旱灾,太子已经命令各处确认仓米,警惕蝗灾之事。 等料理完朝事,已近午时。 太子想了想,径直去了慈仁宫。 慈仁宫内,皇太后收到消息时,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命人去小厨房多加了几道菜。五皇子允祺有些尴尬地看着皇祖母,犹豫地说道:“皇祖母,不然,我便先回乾西五所。” “回去作甚?这巴巴赶回去,还没坐多久,便又要回去读书。”皇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且坐着,吃完直接读书去。” 光是听着这两位的说话声,就能看得出来,允祺的口音问题,到底是从何而来。 直到现在,五皇子的口音都不太能掰好。 也碍于这个原因,五皇子和身体不好的七皇子一起,在这后宫内不惹人注目,人缘也还算不错。 盖因他们两人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残缺,从一开始就没有竞争力。 皇太后看着允祺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淡笑着说道:“你打小与太子总是没大没小,怎越是大了,反倒越是害怕他?” 允祺哭丧着脸说道:“除了大哥外,谁不怕太子二哥呢?” “哀家看,允禛就不怎么怕。” 允祺瘪嘴:“皇祖母,他那是憋在心里,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藏着话不说,看着冷冰冰一块疙瘩,其实想法那可多了。” 允祺和允禛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也知道他的脾气。 “他的话是少些。”皇太后赞同地颔首,“不过,允禛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说他,怕是要不高兴了。” 允祺偷偷笑了,“允祯可天天当着他的面这么说。” “所以他们兄弟关系不好。” 太子的声音由远及近,猛这么一句,吓得允祺差点跳起来。 得亏他刚才什么都没说关于太子的话! 见太子来了,允祺老老实实站起来,避开到一边给太子见礼,太子随手将他跟拔萝卜似地拔起来,“老实坐着便是,那么多规矩。” 允祺一句话一个动作,当真挪过去又坐下。 皇太后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也是感慨,允礽岁数越大,身上就越有气势,十来岁时,身边这些兄弟还敢在他面前打打闹闹,可现在却是不太敢了。 这种变化似乎是不知不觉的,到了皇太后留意到时,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可太子在长辈的面前,和从前一般无二,娇蛮任性的模样从不收敛,让皇太后也有些恍惚。这其中的差距,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午膳吃食,太子淡定自若,皇太后言笑晏晏,唯独允祺坐立不安。 太子不满地蹙眉,“和孤一起就这么害怕?孤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没有。”允祺立刻说道。 “什么都没有,还能这慈仁宫的椅子会咬人,叫你如坐针毡不成?” 允祺的脑袋都要埋到碗里头去,讨饶地说道:“二哥,你就莫要管我了。我就是,深感二哥威严,不敢直视。都是我的错。” 太子一巴掌将五皇子的脑袋拍到饭碗里去,恼怒地说道:“不是你的错,还能是孤的错?” 允祺嗷呜了一声,揉着脸可怜兮兮地坐正。 他要是再不坐正,二哥的下一巴掌就拍到他的后背上了。 好不容易挨到这顿饭结束,太子高兴地走了,允祺瘫软在椅子上,摆出一派咸鱼的模样。 皇太后吃着解腻的茶,乐呵呵地说道:“就允祺方才的模样,太子瞧着不高兴,那也是正常的。” 允祺哭丧着脸说道:“我也不想的,可我往二哥跟前一站,这腿肚子就忍不住哆嗦。” “你不害怕允禔,反倒是害怕允礽?” 皇太后若有所思。 允禔上过几次战场,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命,据说他回来时,好些天孩子都不敢往他面前钻,气得老大总是抱怨家里头的孩子都跟他不亲近。 后来倒是好些了。 现在大皇子虽还是光杆,不过,皇帝已经心中有数,对几个年长的皇子自有安排。保不准再过些时候,就会公布出来。 皇太后虽然不管前朝后宫的事,但对这些事儿却是门清。 那厢,允祺揉着自己的头,纳闷地说道:“大哥刚回来时,的确是有些害怕。可后来也就罢了,然对着二哥,总有种……” 五皇子从来都没细思过这个问题,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才总算找到个合适的形容,“每次站在二哥跟前,总觉得不论什么事,都会被一眼看透。我都不太敢和二哥的眼神对上,凉飕飕得很。” 这后背总是有些冷,带着无名的恐惧。 按理说,太子对他们兄弟还算不错,也时时关切,不至于出什么矛盾,然五皇子就是打从心底里怕他。 皇太后幽幽说道:“你瞧,你都说不出太子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这岂非是你做得不对?” 允祺这么一琢磨,皇祖母说得好像也是。 不过没等允祺思考太久,皇太后看了眼时辰,便将五皇子给赶走了。 允祺稀里糊涂回去上课。 这些年,几个年长的皇子在离开后,陆陆续续,又多了不少小皇子,最起码,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也已经进学了。 五皇子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小的,就在四皇子的身边坐下。 然后捅了捅允禛。 允禛转头看他,随着年纪增长,允禛看起来的确是块大冰块,瞧着不爱说话,也很是冷冰冰。不过,允祺知道,其实四皇子只是面上看着冷,私底下,还是很好说话。 只要不触犯了他的底线。 “四哥,你瞧见没,允祯和允禩的关系,倒是不错。”他昂着头,示意允禛看着后面。 那边凑着几个人正在嬉戏打闹,声音源源不断传来,叫人忍不住看过去,五皇子也是这样被吸引了注意力。 允禛连头也不转,不紧不慢地说道:“那说明,八弟的性格一定很好。” 允祺挑眉:“这是何意?” 允禛没说话。 允祺也不在意,趁着师傅还没来,继续嘀嘀咕咕,“刚才我去皇祖母那里,正好撞上了二哥来探望皇祖母,可给我吓坏了。” 他说话的速度有点快,嘟嘟囔囔,就连四皇子都差点没听清楚。 “二哥的脾气还行。” 允禛总算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后,意有所指地说道。 五皇子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脸说道:“可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二哥看起来气势着实太足,可真真吓人。” 允禛刚想驳他的话,可是仔细一想,允祺说的好像也没错。 大概是因为太子已经不再只是和他们这些兄弟一样,早早地踏上不同的路,如今瞧着他,允禛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是不一样的世界。 太子越来越威严深重,有时候在他面前,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也不敢随意开口,这气势与威压,更叫人抬不起头。 这一些稚嫩的皇子们,自然是有些害怕的。 但他们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从前,他们或许清楚,东宫太子和皇子是不太一样。可在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这样的差距并不会被赤/裸地摆在面上,又或者,是因为他们还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可现在,允禛却或多或少,感觉到了那种落差。 那落差,不只是从他自己体会,更是从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两位兄长身上察觉到的。 大皇子是最早出宫建府的人。 他颇得康煦帝喜欢,作为长大成年的第一个孩子,康煦帝对他的恩典,从奢靡的宅邸到后来的频繁入宫,也是能看得出来。 可即便如此,大皇子还是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逐渐为自己挣得一点颜面,不再是个闲散皇子。 而三皇子呢? 他出宫已经两年多,可现在还没做上什么事儿。 允禛偶尔见到三皇子,也能察觉到三哥那种郁郁寡欢。 难道是三哥的能力完全比不上大哥,连发光发热的余地都没有吗? 那自然不是。 允禛想。 那是康煦帝压着的。 皇父不希望他们产生不该有的念头,若是年幼时,允禛或许还未察觉到这点,可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允禛能看透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康煦帝无疑是在乎每一个皇子,可他最看重的,唯独太子殿下。 这种鲜明的落差,会烙印在每一个皇子的身上,哪怕他们长大成人,都不会忘记这种感觉。 储君,那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允禛垂下眼眸,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完全没有过类似的妄念,只能说,最起码眼下,允禛还能克制着自己,莫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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