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些同科的举子口中,他答听到了本次科举的主考官和几位副考官都是谁。 知道了考官是谁,他又到京城各大牙行转了转,用碎银子开道,找牙公牙婆们打听打听这些考官的官声。 那一个贪婪,哪一个清廉,哪一个架子大,哪一个平易近人…… 这些事情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经常出入各大府邸的牙公牙婆们,却是一清二楚。 很快,江停云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礼部右侍郎王珍,也是本次恩科的副考官之一。 这位大人官声清廉,少有朋党。 最关键的是,王珍乃是当今圣人的潜邸旧臣,原本只是户部的一个郎中。 当今圣人登基之后,王珍作为旧部鸡犬升天,一跃成为了正三品的礼部侍郎。 虽然礼部在六部之中远比不上吏部与户部,但圣人登基必加恩科,又把他放入礼部,为的是什么,明眼人都知道。 只要这位王珍大人不蠢,就不会允许此次恩科出意外。 若是这位再有些上进心,那可就巴不得有人搞事情,再被他抓个正着呢。 打定了主意之后,当天晚上,他就趁着夜深人静,往这位王大人府上走了一趟。 王大人家的宅子不大,就是个四合院,家里最珍贵的草木,也就是院子里那两株有百年树龄的银杏树了。 屋子从外面看比较陈旧,甚至窗户上糊的都不是窗纱,而是窗纸。 江停云收敛气息,打眼瞧了一圈,见整个院子只有西厢房的窗户上还有灯影透出,就猜测那该是王珍的书房,想必王珍此时还在书房之内。 他走到西厢房门口,默念咒语,先自己套了个隐身术,再施展穿墙术,犹如空气一般穿过房门走了进去。 这里果然是书房,靠墙摆了两个书架,看那些书的装订,应该都是手抄本。 靠窗的书桌旁坐了个中年男人,没戴头巾,穿着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正就着油灯看书。 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有一点吃了一半的豌豆糕,想来是家人送来的宵夜,王珍看书饿了就垫了几块儿。 就目前来看,这王珍若不是个两袖清风的大清官,就是个极善于矫饰的大奸臣。 但江停云觉得,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王珍是个清廉的好官,那自然最好,只要有疑点,他自然会为天下考生请命; 若王珍是个善于矫饰之辈,他把自己弄得这么苦哈哈,说明他不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人。 一般这种人,所求无非是极致的权势地位。 他一个靠从龙之功登上高位的人,想要得到更多的权势,不就得多做实事,多做影响力大的实事吗? 自有科举以来,对当官的来说,还有比科举舞弊案更大的事吗? 追求权势的人,一定很乐意管这件事。 心下有了满意的判断之后,江停云对着油灯吹了口气,把一张用脚写的纸条,放在了王珍的书桌上。 油灯无缘无故熄灭,王珍着实吃了一惊。 等他吹亮火折子,再次把油灯点燃之后,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书桌上,多了一张折叠的纸。 他没碰那张纸,而是先看了看窗户,见窗户紧紧的关闭着,窗外的风一丝也吹不进来,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恐惧之意。 但他到底多年读圣贤之书,自认一身浩然正气,对怪力乱神之事虽然也信,却从来不怕。 那恐惧就像微风,自他心头一拂而过,根本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他犹豫了片刻,拿起了那张纸,坚定地展开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他首先注意的是纸上的字迹。一看之下不,由狠狠皱了皱眉。 实在是这张纸上写的字,比鸡爪挠的也强不了多少,真真是有辱斯文! 但他也知道,重点不是字迹好坏,而是用这狗爬子写成的内容。 强忍着不适看完了两句之后,王珍立刻就没工夫关心字迹如何了。 实在是这张纸上写的内容过于骇人听闻已,经吸引了他的全部心神。 说实话,看完纸上的内容,王珍着实出了一身冷汗。 他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圣人的谋划被人给看破了? 这真是如此,计划到底还要不要继续? 王珍只犹豫了片刻,便咬了咬牙:继续,这个计划不能中断。 若想短时间之内进入朝廷的政治中心,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机会! 虽然他已经是礼部侍郎,但他自己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升得这么快,是因为他是圣人潜邸旧臣。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就是随着圣人升天的那个鸡犬。 如果不是圣人未登基之前的心腹里,可用之人实在太少,位在他之上的约等于无,主持科举这样的大事,绝对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哪怕他得到的,只是一个副考官的位置。 虽然只是副考官,但他对这次科举的重视,却比主考官更胜十倍。 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这次科举顺利进,行为圣人选举出有才之士,他便是有了主持科举的资历。 这样的资历再多两次,他就有可能被圣人钦点为主考官。 到那个时候,才是他收拢门生故吏,真正在朝堂上扩大自己势力的开端。 就像江停云推测的那样,人生在世,又怎能没有半点私欲? 他为官多年,又是在户部这种油水极大的部门,除了一些官场上必要的灰色收入,他没有多贪过一钱银子。 他为做侍郎前已是户部郎中,正儿八经的四品京官,虽算不得位高权重,却也算个人生赢家。 但迄今为止,他后院就只有相伴多年的老妻一人,并无半个美妾。 这倒不是他为了官声刻意做戏,而是他真的既不喜欢钱财,也不喜欢美色。 但他毕竟还是个人,是人就有私欲。 他这辈子最看想要的,就是位极人臣。 与这个目标比起来,钱财美色又算得了什么? 也正因如此,当圣人找到他,说要借着这次科举,大大地抬举他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跪倒在地,行五体投地大礼,向圣人表达自己的忠心。 哪怕计划出了意外,他也要掌握主动,把这场危机变成自己的机遇。 只不过,先前他安排的举报人手,可以先按下来随机应变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王珍小心地把那张纸放在煤油灯上点燃,亲眼看着它完全焚为灰烬。 作者有话说: 唉,昨天下午终于扛不住,棉袄上线了。 宝宝们,实在是,太冷了!
第152章 雷声大,雨点小 送完了纸条之后,江停云又在脂砚斋外蹲守了几天。 见到了乔装改扮的王珍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推测的没有错,无论如何,这件事王珍一定会博到底的。 果然没过几天,脂砚斋就被官府查封了。 又过了半个月,位于南街的另一家书坊,也被查封了。 据小道消息传说,那家书坊被查封的原因,是暗中售卖科举考题。 这幕后之人还挺谨慎,把作弊工具和考题分开来卖。 只可惜王珍不傻,看到真的有卖作弊工具,就已经猜到了会有人售卖考题。 毕竟能想到作弊的,肯定是学问不扎实。若是拿不到考题,就算把文房四宝全换成空心儿的,又有什么用呢? 直到这个时候,江停云才意识到,自己一进书房就遇到卖作弊工具的或许是个巧合,但整件事绝对不是巧合。 只是不知道,这个局究竟是谁做下来的? 朝廷内部的事情江停云不清楚,也不知道这两家书坊背后的,具体是哪一个人。 他只知道就在科举前夕,原定的主考官被圣人罢免,新换上的文渊阁大学士,乃是端敬太子的旧臣张柏。 端敬太子,就是圣人的大哥,也是谋反自焚的老圣人废太子。 当今圣人登基之后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追封自己的大哥为端敬太子。 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心思,这种行为,必然能得到太子旧臣的好感。 再加上先前,他极力反对圣人宠幸妖僧慈航普渡,受巫蛊牵连的端敬太子旧臣,对他的好感度已然不低了。 根据有限的信息,江停云暗自揣摩:先前那个主考官,八成是老圣人的人。借着科举舞弊的事,圣人把这人给踹了下去,换上了亲近自己的文渊阁大学士。 至于原本的主考官有没有参与科举舞弊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圣人有机会换掉他,让亲近自己的人上位。 做这个局的,八成就是抓住了圣人心思的张柏。 当然,也有可能是圣人本身在背后操纵。 但身为一国之君,应该不会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吧? 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哪里配得上一国之君出手的排面? 至于这件事的后续,江停云是在考完试之后,才继续关注的。 不过他没有门路,也只能根据各方传递的小道消息自己推测。 据说圣人的后宫,又添了好几位出身勋贵世家的嫔妃。而勋贵世家,多半都是忠于老圣人的。 看来圣人的实力还是不够,折了老圣人一条臂膀之后,又在后宫之事上妥协了。 只是这老圣人也是够闲的。 他是太上皇,又不是皇太后,怎么连圣人的后宫都盯着? 江停云不知道别的朝臣怎么想,反正因着这档子事儿,两位圣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都往下落了落。 这对父子,老的那个是活得太长的李隆基,小的那个可能连唐代宗都不如。 也怪不得几十年后,世道就乱得养出时宴她哥那种祸害。 他突然对自己日后的仕途,没什么信心了。 据他最新得到的消息,山东一带又有人叛乱,无论叛军的规模大小,朝廷都必然要出资平叛的。 这一次又一次的叛乱,在不断消磨朝廷的威信,也在不断降低朝廷的军事实力和财政实力。 江停云自认不是那种足以拨乱反正的治政之才,并不觉得多了一个自己,就能在废墟上重建辉煌。 更何况,老圣人自己都不可惜自家的江山,都退位了还和亲儿子争权夺利,只怕许多有志之士,都会因此而心灰意冷。 提起老圣人,江停云就不期然想到了停灵相国寺,却被慈航普渡养成了僵尸的先皇后。 当时他和三郎趁夜就走了,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后续如何了。 只是想来,这件事关乎皇家颜面,皇室必然捂得极紧。 至于那些世家大族知不知道,江停云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些都有圣人和朝廷大臣们操心,和他一个小小的考生没有关系,他如今要做的,就是专心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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