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可以肯定,除了四大家族之外,贾敬在江南,肯定还有别的消息渠道。 而这个消息的来源,或许还与六皇子有些关系。 电光石火间,江停云迅速锁定了一个人——林如海。 林如海和贾家是姻亲,既然贾敬不是真的昏庸慕道,那他们两个都是勋贵里的读书种子,必然很有共同语言。 而贾敬若是与慈航普渡有关系,这关系也必然极为隐秘。 他若是有心掩藏,远在扬州的林如海自然不知道。 反观林如海对曾经的太子党贾敬,一定不会掩藏自己对六皇子的推崇备至。 再加上江停云要以道士的身份入京,林如海为了替他造势,很可能在书信里向贾敬透漏一二。 当然了,以林如海的谨慎,必然不会透漏江停云的真实身份,只会说玄胤道长在江南一带名气有多大。 憋着劲儿要干大事的人,难免会疑神疑鬼。 就比如此时的贾敬。 如果是在以前,他或许会觉得,林如海在书信里提起一个即将入京的道士,是偶然所为。 但是如今,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草木皆兵。 林如海只要敢在书信里提玄胤道长一句,贾敬就会拿着放大镜找疑点。 只因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他不允许出现任何披露。 林如海将玄胤道长夸得越厉害,贾敬就是放心不下。 所以江停云一入京,他就忍不住打着替四大家族试探的名头,先来拜访了。 在这一瞬间,江停云想了很多。 但如今他的城府已经练出来了,哪怕贾敬时刻观测他的神情,也没有看出半点儿不同寻常的变化。 江停云若无其事地说:“贫道不知道什么叫浑水,只知道京中妖孽横行,已经危及普通百姓了。” 不管对方怎么怀疑,怎么试探,他都只是个不忍百姓受苦的道士而已。 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住出家人的慈悲之心不成? 贾敬看不出丝毫破绽,也不得不暂且相信,眼前这个道士之所以入京,就是为了救众生于水火。 可是,众生皆有人来救,却为何无人来救他家太子? 太子宽厚贤明,令人心折,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敬服? 谁又能想到,一朝储君做得太好了,在天子眼中,竟也是一项罪过。 圣人的手段厉害呀,利用太子的孺慕之情,利用太子的仁义之道,硬生生将太子给逼疯了。 太子明知道君父忌惮他,偏偏底下又有一群支持追随他的人,他是万万不能退的。 只因他若退上一步,粉身碎骨的远远不止他自己,还有站在他身后的许多家族。 可与孺慕多年的父亲相争,也绝非他所愿。 左右为难之下,太子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最终,太子选了一个最不可能成功的时候造反,又在圣人废了他之后,杀死全家自焚而亡。 他用这种最惨烈的死亡,为曾经追随他的人争取到了生机。 为了不让圣人将愧疚之情挥洒在他的后人身上,太子亲手杀死了自己所有的妻妾儿女。 确定他们都气绝了之后,才点燃了东宫,焚尽了关于他的一切痕迹。 果然,父衰子壮的危机解除了,圣人的爱子之情就回来了。 儿子死得那样惨烈,唯一的心愿,做父亲的,又岂能不成全? 瞧,多么可笑? 可恨他们这些被太子用命保下的人,还不得不对着逼死太子的圣人,卑躬屈膝,歌功颂德。 毕竟,人家可是饶了他们的命呢。 “上人呀,你就不觉得,自己来得太晚了点吗?” 江停云看不懂他眼中的悲痛与遗憾从何而来,却也能从他以前的身份猜出一二。 据说废太子之所以造反,就是因为有人告发他以巫蛊诅咒君父。 其中的真相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但巫蛊肯定也是个关键因素。 江停云哂笑了一声,淡淡道:“贫道管得了天灾,却管不了人祸。” 只要圣人有意废黜太子,他别说早来几年了,就算是早来几十年,该发生的也还是会发生。 贾敬噎了一下,咬牙道:“上人当真是高风亮节!” 讽刺我? 江停云微微一笑,直接当真的听了,“将军过誉了。” 如此油盐不进,让贾敬像是一口咬上了乌龟壳,吞吧咬不动,吐把又卡住了,别提多难受了。 今天来这一趟,是他冲动了。 他早该想到的,能在短短半年之内名满江南,这玄胤道长又怎么可能是个省油的灯? 可是他实在是不甘心呀! 眼见就要功成了,半路上却杀出个多管闲事的臭道士。 若这道士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也就罢了,他也不介意让对方从圣人骗上一笔钱财,到最后还能暗地里帮对方顺利跑路。 但这回来的是个有真本事的,又在这么个敏感关键的时刻,他如何能不慌? 一慌他就冲动,一冲动他就来了。 真正见了这玄胤道士之后,他才发现,对方不是个好摆弄的。 他来这一趟,非但达不成目的,反而把自己给暴露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道士破坏我的计划! 贾敬眼中露出凶光,看向江停云的眼神明显不善。 江停云笑了一声,忽然道:“你来的时候,该多带几个人的。” “上人何出此言?”贾敬心里琢磨着如何下手,问得漫不经心。 “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先回去叫人吧。”江停云笑眯眯的,“或许明着不是对手,你可以来暗的。比如……半夜放火。” 正琢磨着夜深人静,带人来火烧山庄的贾敬一呆,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道士,哆哆嗦嗦的嘴唇逐渐泛青。 ——这道士,竟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是巧合,还是对方真的算出来了? 江停云朝他头顶看了一眼,笑容温和了起来,“贫道略懂望气之术,将军气运最旺之时,便在今夜。但今夜过后,便会急转直下。 至于个中缘由,想来将军比贫道更清楚,贫道便不多言了。只望将军,好自为之。” “今夜?”贾敬的眼睛骤然闪亮如日月交辉。 江停云说了那么多,他好像只听见了这一句。 又或许,他真正想听的,只有这一句。 能在废太子自焚之后,瞒着圣人做出这么大的事,贾敬又岂是无能之辈? 或许,早在他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过是知遇之恩,九死未悔。 人生在世,总要有些坚持。 贾敬深吸了一口气,对江停云郑重施礼,“下官多谢上人指点迷津,今日多有冒犯,待到明日过后,下官必定登门谢罪,还望上人海涵。” 说完之后,他便再次施礼,退了出去。 目送着他挺直而焦急的背影,江停云深深叹了口气。
第140章 尘埃落定 待贾敬离去之后,三郎从内室走了出来。 “这也是位义士呀!”三郎摇头感叹了一声。 江停云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贾敬带来的复杂心绪,笑着对三郎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三哥,我们不用想法子取得圣人的金口玉言了。” “哦,这又是为何?”三郎不明所以,“难不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与贾敬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是个爱动手多个爱动脑的神,日常经常被脑子好使的二哥压制。 不过他都习惯了。 身边有聪明人,事事不用他操心,这也没啥不好的。 所以,虽然江停云接见贾敬的全程,他都在内室听着,却还是觉得,两人之间的对话,可能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虽然他没听懂,却并不妨碍他猜出来。 江停云笑了笑,“贾敬能和我达成什么协议?他马上就自身难保了,又能帮咱们什么呢?” 三郎一愣,“那你还胸有成竹的。” 他就说嘛,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听了个全程,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呀。 不过,他们昨天入京,接的第一道拜帖是来自贾敬的,见的第一个人还是贾敬。 如果不是从贾敬这里得到了什么承诺,江停云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不必从圣人那里下手了? 难不成,他的脑子长久不用,又退化了? 想到这种可能,三郎有些惊恐。 江停云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你先坐吧,你一向光明磊落,这些朝堂上的绳营狗苟,你琢磨不明白也正常。 我跟你稍微分析一下,你就明白了。” 三郎闻言,心放下了一半。 至于另外一半,他觉得有可能是云弟宽慰他呢。 两人坐定之后,江停云让人换了茶,才徐徐道来。 “咱们没见到贾敬之前,只知道圣人昏庸宠信妖僧,六皇子带领废太子党拼死直谏。” “对,你都把那六皇子给夸出花来了。”说到这里,三郎还挺不高兴。 因为云弟都没有这么夸过他。 江停云点了点头,脸上全是赞叹之色,“以前我也觉得,我已经把他夸成花了。 但是见了贾敬之后我才知道,我还是小看他了。别的不说,单论操纵人心,怕是当今圣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哦?此话怎讲?”三郎又迷糊了。 看吧,看吧,果然是云弟在宽慰我呢。 江停云慨叹道:“只怕过了今夜,金銮殿上的宝座,就要换人来坐了。” 贾敬固然颇有勇烈之气,但若是没人承诺他什么,他又怎么敢拖着整个家族,勾结妖僧谋害圣人? 如今看来,给他这个承诺的,十有八九就是六皇子。 以如今的形势,只要圣人出事,能克承大统的,唯有不畏强权,一心为国的六皇子。 贾敬没有押错宝,六皇子的确有成功的资本。 但从原著贾家的结局来看,他却算错了人心。 新皇登基之后,贾家的女儿元春就成了贵妃,显然是新皇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只可惜,贾家的男儿实在不争气。 国孝家孝两重孝在身,宁国府的贾珍就敢聚众玩乐□□,荣国府的贾琏就敢停妻再娶。 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王熙凤,为了一己私欲逼死人命。 就算上位的新皇是个圣人,也忍不了他们一波儿又一波儿地作死呀。 更何况,从六皇子的履历来看,这位八成是个表面自傲,内心自卑的。 这种人最是受不了亲近的人背后插刀子。 他把贾家当心腹,一登基就给了这么大的恩典,贾家却干出这种事。 以新皇的心性,怕是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把贾敬刨出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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