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蛋糕的难度对诸伏景光来说约等于零,甚至比原定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些结束,不过上午在任务上花费了太多时间,等到蛋糕真正完成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过这或许也可以算作为一种恰到好处,诸伏景光一边拿出先前准备好的蜡烛一边这样想着。 卧室里,雨宫清砚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准确来说,他也不算是完全无所事事,他是在等待诸伏景光准备好的一切想让他看到的画面。 房间里逐渐暗下来,那是随着日月的轮转而产生的自然现象,他没生出过去打开灯的想法,因为完全没那个必要。 无论是戴上眼镜的时候还是摘下眼镜的时候,当周遭彻底陷入夜色的笼罩,一切事物都随之被蒙上黑色,那也无谓于本色了。 “清砚。” 伴随着两道轻轻的敲门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卧室的门口,雨宫清砚干脆利落地坐起来,下床去看那个人忙活了半天的蛋糕。 路过杵在门口的那个身影时,他分神思考了一秒钟自己是否要做出惊喜的姿态,然后甚至不需要等到下一秒,他就将这个想法彻底否决。 他坐在沙发上,等待着那个人的下一步流程,他仍旧对过生日不感兴趣,但是他想尽可能多地在最后一天的到来之前满足那个人的期待。 雨宫清砚嗅到了奶油的甜味,但是并没看到蛋糕,那个人绕到了沙发后方,又过了一会儿,他正思考要不要转身配合着询问一下时,一只手冷不丁地捏住了他的眼镜的镜腿。 他下意识地动起来,又生生抑制住了这种本能。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试探性的动作并没有被阻止,站在身后的那个人才动作小心地摘下了他的眼镜,他习惯性地闭眼,很快又有什么东西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是领带,雨宫清砚想。 “等我一会儿。” 身后的那个人匆匆离去,没过多久,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面前。 雨宫清砚从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中感受到了几分那个人身上平常难以捕捉的幼稚和仪式感,他忍不住勾了勾唇。 那个人的声音含着笑意,说道:“可以解下来了。” 或许是空气中愈发浓郁的来自奶油的香甜气味让他的心中额外滋生出了几分轻快,又或许是那个人语气中的笑意感染了他,抬手捏住系在脑后的那个活结时,他的动作没带丝毫犹豫——大脑其实还没有给出一个中肯的答案,但是身体已经提前动了起来。 在扯下那条领带的瞬间,雨宫清砚想,没错,我该亲眼看看那个人的。 即使没有颜色,即使是黑白的,但是在这一刻,他想亲眼看一次那个名为诸伏景光的人。 在这种时候自顾自地打破以往的平衡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雨宫清砚不在乎平衡也不在乎好坏,他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他选择这样做。 黑色的领带向下飘落,与未开灯的客厅几乎要融为一体,雨宫清砚的动作霎那间停住。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的蛋糕——或许是白色的,上面点缀着几朵小花的图案,与摆在茶几上的那两盆盆栽过去开出的花的形状相仿,于是他猜那是蓝色矢车菊的图案。 时间已经不早了,天色黯淡,加上故意没有开灯,其实很多东西在第一个瞬间都是看不太清晰的,但是插在蛋糕上的那根蜡烛提供了微弱的光,照亮了周遭一小块的画面。 雨宫清砚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那张脸,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像是忘了该如何发声,他机械性地张了张口,然而直到半分钟过去后仍旧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盯着那双眼睛,看着那双眼睛中的情绪逐渐从温和改为迟疑,雨宫清砚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控制,他捂着肚子弯下腰,几乎快要笑到窒息。 “清砚……?清砚?” 雨宫清砚听到了从身旁传来的呼唤,也听到了自己神经质的笑声,那些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离得很远,恍惚间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的。 身旁的人扶着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雨宫清砚缓缓转过头,没有说话。 ——由黑白构成的烛火在蛋糕上跳动着,这一空间内的一切光影随之轻微摇晃,一片黑白中,他清晰地看到了一双含着关心和担忧的清澈明朗的蓝眸。 ——他过去从未摘下眼镜去看过那个人,以至于竟然直至今天才发现,其实那个人本来就是有颜色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从一开始就有颜色还是在某天突然拥有色彩的?为什么这个人是有颜色的?这个世界里还有其他造物是有颜色的? 数个问题一同涌入他的脑海,他的太阳系突突跳了两下,一切问题在漩涡中化为了一句话——原来那个人是有颜色的。 许久都没有等来回应,诸伏景光忍不住再次问道:“怎么了?” 那个人仍旧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诸伏景光的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安,他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复盘了一次,没发现什么存在异常的点。 他想用如果是雨宫清砚的话其实无论是什么反应都不值得意外这种理论安慰自己,但有些东西是抑制不住的,一些类似或许我根本不该冒着打破已有平衡的风险去做这件事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漫上心头。 但无论如何,当务之急还是将雨宫清砚安抚下来,诸伏景光轻揽着身旁那人的肩膀,将语气尽量放得平缓,耐心引导着:“发生什么了?可以跟我说吗?” 过了许久,那个人终于愿意开口,诸伏景光无声地松了口气,又随之陷入了新的一重困惑。 那道声音很低,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还是听清了那声呢喃。 “……你也有一千个任务吗?”
第100章 神隐(十六) “那个……”诸伏景光忍不住问:“我看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的那个人目光未变分毫,缓缓开口道:“没有。” 诸伏景光尬笑了两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自从过生日的那晚以后,雨宫清砚忽然变得格外热衷于看他。 其实那个人以往看向他的频率也很高,那是源于偏爱下的特殊对待,但是他现在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差别。 或者说,感受不到这份变化才不正常。 他过去几乎没有机会能看到摘下眼镜的雨宫清砚,这几天看到的次数比过去次数的总和还要翻了数倍。 最开始是一会儿戴上眼镜看他一会儿摘下眼镜看他,像是在对比什么,后来是开始间歇性地长时间摘下眼镜,但是从安全屋里的监控来看,当他不在时,那个人就会把眼镜重新戴上。 他曾经研究过雨宫清砚的那副眼镜,只是很普通的平光镜,但是雨宫清砚此刻的反常行径还是让他对那副眼镜心生探究。 诸伏景光提醒自己,雨宫清砚无论做出什么古怪的行为其实都是很正常的,过去他无法看透那些行为,当下也未必看得明白,更何况这个时间节点下,执意了解更多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对他来说完美执行潜伏任务才是第一重要的,如果雨宫清砚的离开对他的任务没有负面影响,抛开私人情感,其实他很希望能看到那个人离开组织,不站在任何一方阵营,再也不陷入这方牵扯。 麦芽威士忌在组织里一直是一个微妙的存在,他加入组织的目的不明,有组织成员之名但是对组织并不在意,强劲的实力和高层之间的争斗让他成了一个大部分时间不好用但是关键时刻或许会好用的制衡角色,所以即使组织上下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他精神不正常,他也仍旧能在组织中分来一块不算小的立足之地。 那个人的立场随时都有可能随着心情而改变,实际上,那个人也的确已经这样做了,但是无论怎样定义,他都仍旧是麦芽威士忌。 让雨宫清砚站在他方阵营的益处的确令人心动,但是其中的风险也极大,参考雨宫清砚在组织中的所作所为,正因为他近距离围观了那场闹剧、是整个事件中的所得利者,他才更不愿意在非必要时刻去冒这种风险。 他不会冒险启动第二次围剿计划,结合局势理性分析,雨宫清砚的离开俨然已经成了最优解。 所以面对那束灼热的目光时,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却没有再追问更多。 有关雨宫清砚的纠结往往要从理性和感性两个方向出发,但是两个方向所能看到的终点殊途同归,于是明知道那不是最优解,竟然也胜似最优解。 不去了解,不做挽留,不深究逻辑,不挖掘秘密,未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或许一切尘埃落定后有缘重遇,但是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雨宫清砚看出那个人神情中的出神,但是并未打断,毕竟他自己也在思索很多问题。 在近一千个任务里,自从得到了这副眼镜,他几乎没有将其摘下过。 然而在这几天里,他摘下眼镜的次数比过去九百九十八天摘下眼镜的次数的总和还要多。 那个人竟然是有颜色的。 距离离开的时间已经无限缩小,他仍旧没找出问题的答案。 他过去从未亲眼去看过那个人,所以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其实那个人并非黑白。 为什么诸伏景光会有颜色?是从一开始就有颜色还是中途的某天突然有颜色的?这是否与系统有关?难道诸伏景光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吗? 他一边思考一边观察这个对他来说几乎称得上是全新的人,在黑白的世界里,那抹色彩的存在带来的视觉冲击比以往更加强烈,同时也比以往更加让他难以移开视线。 所有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思考后仍旧没有得出答案的不解之谜,在最终都汇为了同一个认知:或许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得不出隐藏在那抹色彩之下的答案。 那副眼镜能让他看到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颜色,那么诸伏景光的色彩是否也与系统有关? 他过去会为了消遣时间与系统对决,用一些手段从系统的嘴里撬出更多秘密,但是那只是他在这个世界一千天里用于消解无聊的技巧,系统是这个虚假的世界里他所能看到的最真实的造物,所以即使对那道机械性的声音感到厌烦,他也仍旧会与系统产生一些交流。 他不知道诸伏景光的颜色究竟是何时存在又究竟是为何存在,但是注视那抹色彩时,除了欣赏和思索,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也会涌上心头。 雨宫清砚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下,其实他很大概率是无法在最后一个任务结束之前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的。 系统已经消失多日,除了机械性的任务发布和奖励发布以外,系统没有回答他任何问题,甚至没有与他产生任何额外的交流。
106 首页 上一页 94 95 96 97 98 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