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从来不做承诺,你是个例外。”雨宫清砚说。 诸伏景光莫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舒展开,那人紧随其后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唇角刹那间僵住。 在那几秒钟里,他忽然想起了北海道的那场大雪,在山脚下找到那个人时,似乎也是同样的难以做出表情的冷。 那个人仍旧笑着,轻描淡写道:“我倒是不介意陪你一起去,但是我不会对你做无法实现的承诺。” 诸伏景光定定地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勉强调动起脸部僵硬的肌肉,挤出了一个笑容,他听到自己故作轻松地回答:“那就没办法了,看来明年要和别人一起去了。” 那个人忽然放下了筷子,一边站起身一边淡淡道:“我吃饱了。” 诸伏景光的目光随着那个人向上移动,他看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他们在寂静中对视着,那个人的动作顿了顿,又开口补充了一句: “记得洗碗。”
第97章 神隐(十三) 最近雨宫清砚的踪迹格外难找,但是诸伏景光最终还是会找到那个人。 无论概率大小,只要是那个人会出现的地方就都去走一走,总有一处是能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 诸伏景光到处都找过那个人,最终却一无所获,他怀疑那个人是不是正巧与他错开已经回了安全屋,折返后却只看到了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他的表情逐渐空白。 “堵在门口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诸伏景光转身惊喜道:“你回来了!” “怎么?在等我玩猜拳吗?” 那个人随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绕过他走进客厅,随意坐在沙发上,又朝他勾了勾手,“过来猜拳。” 诸伏景光顺手关上门,大步走过去。 第一局他们都出了【石头】,是平局,他习惯性地准备玩第二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却欣然起身,说道:“那就一起吧。” 诸伏景光笑着答应下来。 猜拳游戏的规则从来都不是固定的,那个人如何解读他们的胜负,那他们的胜负所代表着的结果就是什么模样。 他们都对这间不算大的厨房很熟悉,一起在厨房中配合忙碌的画面似乎也带着几分似曾相识。 诸伏景光切着菜,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水池前洗菜的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今天去了哪里?” 话一出口,他又顿时觉得这种问题有些超出过界,在那个人转头看过来之前道了声歉。 “没切好吗?”那个人问。 诸伏景光看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出于对厨艺的自信,他甚至不需低头就能回答这个问题:“没有。” “那你在抱歉什么?”那个人说完,又抬手关掉水龙头,把洗好的菜放在案板上,“不过就算切得不好也谈不上抱歉吧,能吃就可以。” 最初的问题被彻底忽略了。 诸伏景光知道那大概率不过是因为那个问题没能吸引那个人的注意力,比起他的疑问,那个对边界感一向不敏锐的人更在意他为什么会感到抱歉,但是他的心情仍旧因此染上了几分沉重。 那个人想不被他找到简直轻而易举,在这件事上他只有被动选择的权力,但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彻底分别前能哪怕知会他一声,不至于让他在未来生出无谓的期待。 于是在坐在餐桌旁正式准备吃碗晚饭时,他第二次把那个问题说出了口。 “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你,差点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吃饭了。”诸伏景光问:“你今天去哪里了?” 又一次问出相似的问题让他恍然想起了最初与餐桌另一侧的那人沟通时的情景,为了让对方能注意到他真正在表达什么,他会经常会把同一句话重复多次,通过频繁的强调让那个逻辑成谜的家伙听懂他在说什么。 而这种办法虽然的确存在一定的效果,但大多时候还是会以失败告终。 他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听懂那个人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的,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认真倾听他的话的概率节节攀升,就像是一切都水到渠成般的顺利,再回忆这段曲折的关系时,第一反应能想起的往往是一些轻快的记忆。 这是个好兆头,能更多地想到美好的回忆总要好过追忆糟糕的记忆,那些不美好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去用于回想,不急于当下。 “去找琴酒了。”雨宫清砚回答。 从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他就知道那是个敏感的人,不过雨宫清砚发现诸伏景光最近似乎格外敏感一些,对他的外出表现得尤其在意。 毕竟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可不会在意到要出门找他的地步。 雨宫清砚对这种表现倒是不觉得讨厌,能在双方互不影响的前提下多相处一段时间是好事,他在无聊时偶尔也会生出点儿期待,随意找个地方休息,等着那个人找过来。 距离完成全部任务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他最近的心情格外好些,在这份好心情的基础上,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无聊时去找那些分数还是正数的人见一面。 这种行为的出现本身与告别无关,但是看起来又的确带了几分这种味道。 不过那并不重要。 琴酒是目前他打过分的人里分数最高的那个,所以他久违地去了一次琴酒的安全屋——那个家伙竟然又换了一间安全屋。 诸伏景光当然找不到他,想短时间内确认一个随时都会更换安全屋的家伙的位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有波本威士忌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但是显然,诸伏景光并没有向自己那位好奇心旺盛的朋友求助。 雨宫清砚这样想着,决定明天见过朗姆以后,有时间的话再顺便去看看波本威士忌。 于是他将嘴里的米饭咽下去,问道:“波本换安全屋了吗?” 坐在对面的那个莫名沉默下来的人摇摇头,说道:“没有,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突然想起他了而已。” 诸伏景光笑笑,并没再说什么。 以往都是在猜拳中输了的人做饭,赢了的则是负责洗碗,但是今天是平局,所以就像准备晚饭时那样,他们挤在水池旁一起洗碗。 水流从指缝流淌下去,诸伏景光手上的动作没停,却有些心不在焉。 ——为什么会突然提起zero? 如果不存在其他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的碰面,那两人上一次碰面是在解决了公安内部的卧底的前夕,好友对雨宫清砚进行了一番明示赌了一把,然后公安方大获全胜。 目前并没有证据可以直接证明雨宫清砚不知道波本的另一层身份,但即使有意隐藏,在已知他的真实身份的前提下,波本做出的举动也已经不难猜到他的身份暗藏玄机。 诸伏景光不得不承认,即使时至今日,他仍旧会因为雨宫清砚有概率得知好友的身份而生出警惕和紧张。 这是卧底生涯给他留下的最难以磨灭的条件反射之一,他并不是针对雨宫清砚,而是针对每一个与组织有关的人。 没人知道雨宫清砚在离开后是否会暴露他的秘密,即使思想不断告诉他那个人绝对不会这样做,但是理智的弦一直死死牵扯着他的神经,不肯退让半步。 “我也好久没见过波本了。”诸伏景光装作随口一说,十分自然道:“如果你准备去找他的话,我们一起去吧。” 身旁的那人不假思索道:“好啊。” “有跟他约过时间了吗?”诸伏景光又问。 其实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如果雨宫清砚已经和波本约好了,那他的手机里一定会收到一条短信。 他没有收到来自好友的情报同步,也就是说,在饭桌上时,那个人说突然想到了波本大概率真的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看那个人表情中的疑惑,诸伏景光莫名有些好笑,对雨宫清砚这种个性的人来说,直接上门才是最合理的状况。 又或者时在到了别人的家门口甚至已经打开了门的时候再发去一条短信告知自己要上门拜访,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那毕竟是雨宫清砚,他想。 短暂的困惑过后,那个人很快便收敛了表情,随口道:“没有,你告诉他一声吧。”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 虽然突发奇想准备把分数为正的几个人都见一面,但是那不过是无聊之余的乐趣,可有可无。 这个世界里真正值得他见面只有诸伏景光一个而已。 而那个人最近的反常也让他有些在意,早在北海道时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但是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东京后在他的意料之外。 雨宫清砚躺在床上,隔壁的洗漱间传来水流声,他看着头顶的那颗灯泡,思考那个人到底是有什么烦恼。 很快他便放弃了思考。 那个人明明几分钟后就会出现在他面前,想知道答案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问? 于是在有人推开卧室的门时,雨宫清砚坐起来,开门见山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诸伏景光的脚步顿住,停在了门口。 未干的发丝时不时滴下几滴水珠,洇湿在棉质的白色短袖的里,不留痕迹。 想对那个人说却没有宣之于口的话有很多,他习惯性地把大部分话都藏在心里,毕竟那些话或许会为对方带来烦恼。 他曾经为藏在公安内部的卧底和自己岌岌可危的卧底搜查官身份而感到头疼,当这件事被雨宫清砚得知后,后来发生的事情的确为解决了忧虑,但有得就一定有失,他与同僚的大获全胜建立在那个人的伤病之上。 有人代替他付出了代价,所以得与失的平衡才没有被打破。 更何况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无解的。 雨宫清砚曾经说能为他解决一切问题,但是雨宫清砚不会为了他就选择不走。 如果明年他们无法一起去神社参拜,那就说明,其实雨宫清砚已经决定好了离开的日期,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够支撑到下一个新年。 十一月中下旬,距离新年其实也没有多少天了。 雨宫清砚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答案,他怀疑再过一会儿站在门口的那个人的头发就快自然风干了,他叹了口气,仰躺在床上,不再追问。 察觉到了异常却一直没去询问正因如此,那个人在乎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他懒得去深想,为了那些东西诸伏景光甚至可以做到不在乎自己,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感受甚至是生命排在最后一位。 这种观念对雨宫清砚来说是难以理解的,无论是什么情况下他永远都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是就像诸伏景光在意那些人或物一样,他在意诸伏景光,所以一件简单的事情竟然也带上了几分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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