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发呆的这段时间里,邻座的那个人已经吃完了简单的一餐,站起身,背上琴包向外走去。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他身后路过,却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这是一个陌生的苏格兰威士忌,但是比起恼火,对于这种陌生,他更多地生出的是好奇。 雨宫清砚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有这么多耐心,仿佛永远都用不完。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离开了这家冷清的小酒馆。 * 诸伏景光回过头看了一眼,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松了口气,心情却并不轻松,他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他还有一个任务要执行,没有时间去应对那个难缠的家伙,他要把有限的时间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他转身拐进一个小巷,前往他今天真正的任务地点。 完成任务后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诸伏景光站在安全屋的门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 他看着手中的钥匙,或许是因为疲惫,他有些出神。 这两把钥匙,一把是他的安全屋的门的,一把是雨宫清砚的安全屋的门的。 对那个人的刻意回避就像是一个脱敏的过程,即使他已经做出了努力,但还是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发现那个人曾经留下的痕迹。 那个人察觉到了他的回避,并且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周围。 其实那个人过去就会自顾自地出现在他身旁,闯进他的生活,又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诸伏景光不知道这种刻意减少交集的办法能维持多久又生效几分,但是他目前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他把钥匙插入锁芯,打开面前的那扇门。 客厅里没人,他松了口气。 他俯身换上室内拖鞋,把琴包放下,睡前他会对隐藏在其中的狙击枪做一次保养。 他径直走向卧室,正要推开门时手一顿,但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仍旧空无一人。 他哑然失笑,走进去打开衣柜,换了一套衣服。 那个人用短短几月就渗透了他的生活,除了钥匙、衣服一类的东西,留给他的还有一些下意识的想法和习惯,那些是很难迅速修改覆盖的。 他今天故意穿了那件那个人一向不喜欢的蓝色外套,但是真正见面后,那个人却并未如从前那样展露出不快。 诸伏景光仍旧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讨厌这件普普通通的外套,也仍旧猜不透那个人的心思。 不过也无所谓,他已经学会了不去关注和揣度那个人。 执行任务之前他在路边的一家小酒馆随意吃了点东西,现在已经正值深夜,身上的疲惫似乎随着回到安全屋休整有所消散,他准备去煮点简单的宵夜。 诸伏景光在看清厨房里的画面时刹那间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面对那个人时他经常会生出这种想法,仿佛有很多话可以说,但是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他现在仍旧会惯例生出那种想法,但是他现在可以强迫自己停止无谓的思考,因为他知道对现在的局面来说不开口才是更好的选择。 诸伏景光猜那个人其实在他之前就已经来到了他的安全屋,但是那个人的气息太过难以察觉,所以他直到亲眼看见才后知后觉地知晓。 他收回了已经迈进厨房的那只脚,退回了客厅。 他觉得自己今晚大概是吃不上宵夜了,不过这顿宵夜也不是必吃不可。 那个人手里拿了只杯子,诸伏景光一眼便认出那是他收在橱柜里的咖啡杯,不知道怎么被翻出来了。 那只杯子被递到了他面前。 “尝尝看。”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那杯咖啡。 几乎是深色的液体一入口他的眉头就瞬间皱起,但看着那双正注视着自己的深绿色的眸子,他还是将其咽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 诸伏景光委婉地点评道:“还有上升空间。” 那个人笑起来,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那个人是不是故意把喝杯咖啡弄成这种诡异的味道,事实上,他也的确这样问了:“你是故意的吗?” 那个人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恶劣的行径,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知道。” 诸伏景光不知道那个人又想做什么,他垂眸看着剩下的半杯咖啡,依稀在杯中的液体表面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思索。 他仰头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又借此将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敛。 “我喝完了。”奇怪的味道在味蕾炸开,即使液体已经尽数咽下,那种古怪的味道也仍旧在口腔残留,他把已经空了的杯子递给故意制作出这种奇怪饮品的罪魁祸首看,口吻平淡:“你可以走了。” 他不知道那个人跑来他的安全屋究竟是什么目的,从很久之前那个人第一次在他的安全屋里来去自如时不懂,现在仍旧不懂。 似乎真的就像那个人经常对他说的那样:他不会懂的。 而现在,他也已经抽不出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去搞懂一件大概并不重要的事情。 他肩负着责任,他的职责另有所在,一切都要为其让步。 “我没说过你喝完了我就会走吧。” 诸伏景光没说什么,越过那个身影走向水池,拧开水龙头,把那只杯子清洗干净。 哗哗的水声分散了他的焦躁,但似乎又造成了另一种焦躁。 “教我泡咖啡吧。”熟悉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 诸伏景光关掉水龙头,用餐巾纸擦干杯子上的水珠,淡淡道:“又因为是任务吗?” “因为老师是你啊,苏格兰。” 他擦拭杯子的手一顿,半晌,才慢吞吞地答道:“……哦,这样啊。” “怎么样?你愿意吗?” 诸伏景光将那只杯子上的水痕擦干净,他想起仍旧放在钱包里的照片,想起和自己的安全屋的钥匙串在一起的另一把钥匙,想起挂在衣柜里的那些衣服……那并不是全部。 习惯的确无法迅速消除,但是那些东西他可以直接清理掉——但是他没有那么做。 他看着那只空空的杯子,恍惚间想起了北海道的那杯咖啡。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第64章 风暴眼(四) 那个人早就承认了,那杯咖啡是故意做成奇怪的味道,所谓的教学也根本无需存在。 诸伏景光看着那人娴熟地冲泡出一杯咖啡,即使还没品尝,也已经能猜出其中的醇香。 “你做的很好。”他说。 “当然。”那个人毫不客气道。 那种恣意是他难以拥有的,性格如此,经历如此,肩上的重担如此,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无怨无悔。 而那个人总是推着他、催促着他去做他大多不会真的去做或者准备留到一切尘埃落定后的事情,他被属于雨宫清砚的恣意裹挟着向前,触摸到了久违的轻松。 很难想象,那种仿佛回到了孩童时期般的轻松会是一个他顾忌许久的组织成员带给他的。 “尝尝看?” 诸伏景光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如同他预想的那样,那个人根本不需要他教,只需要把恶趣味收起就足够了。 “很好喝。”他如实说道。 “因为苏格兰是个好老师啊。”那个人笑吟吟道:“我说的对吧?” 诸伏景光淡淡道:“我还没开始教你。” 那个人似乎心情真的很不错,不紧不慢地说:“因为不仅你是个好老师,我也是好学生啊。” 诸伏景光轻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他知道不久前安全屋里的那杯味道古怪的咖啡其实是一个破壁的讯号,他可以回避,那个人可以黏上来,而这场较量的结局或许早已注定,只不过有一方在固执地想坚守阵地,哪怕只是多一天也好。 在这场较量中是他必败的,任由自己看向那个人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即使刻意别开那个人的视线,也还是难以真正做到不在意。 从那个吻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局面很糟糕,但似乎已经于事无补。 他们关系的转折点起始于一杯咖啡,而现在,让他们的关系回到转折点的也是一杯咖啡。 他静静地看着那杯咖啡,想起的却是前一晚的宵夜。 一碗很清淡的面,上面卧了一个煎蛋——那是他预想中的宵夜,但并不如他预想中出自自己之手。 面的味道很不错,他一直都知道雨宫清砚并不是什么厨艺很差的人,那个人过去就曾在无聊时或者突发奇想之下借用他的厨房做过几次简单的餐食,有一次甚至用有限的厨具和食材烤了一个小蛋糕。 在他决定在这段荒唐的关系中脱身后,那个仿佛眼里什么都放不下的人开始在意他,甚至带着无限的耐心。 他不知道那个人还有什么新的计划,抑或是说这不过是新一轮的游戏或者虚无缥缈的任务。 雨宫清砚的“任务”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刚刚加入组织的时候,有一些老牌的组织成员曾吐槽过他经常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美名其曰是“任务”。 【“不知道是哪门子的任务,我们的任务根本不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他偏要做,怎么说都拦不住!浪费老子的时间!”】 任务和任务奖励,显然,雨宫清砚嘴里的任务大多并不是指组织的下发的任务,从那个人的行为和言谈也能判断出,如果要在组织的任务和他自己口中的任务做抉择,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诸伏景光想起那场耗时百天的所谓的游戏,是否有人也在和雨宫清砚玩这种游戏? 假设这种可能性真的存在,那么那个能让雨宫清砚坚持玩那场游戏的人是谁? 能让一个耐心并不高的人坚持保持高度热情的任务奖励又是什么? 他不相信像雨宫清砚这种个性的人会毫无缘由地心甘情愿去做一件事。 同理,现在雨宫清砚热衷于出现在他周围,也一定有什么理由。 那个理由或许只有那个人自己才能理解,但是一定存在。 诸伏景光捧着那杯逐渐变冷的咖啡,问道:“你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对方露出了一个惯例的神秘的笑容,“你要自己去想啊,老师。” “……”诸伏景光不太自在地别开视线,错过面前那个身影走向餐桌,“别用那种称呼叫我,太怪了。” “哈哈。” 身后的笑声很轻快,即使只是戛然而止的两声也足够窥见其中的好心情。 诸伏景光从这种好心情中分辨出几分难以言说的诡异。 按照他自己来做类比,他答应和雨宫清砚玩那场游戏是一种妥协,他并不愿意让外界察觉到这场荒唐的游戏的存在,即使是好友也没有透露太多,当然,其中也有为了不给好友压力以及不想让好友过分担忧的意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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