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杯子放回吧台,没直接回答那个问题,而是问道:“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对方理所当然道:“因为你知道。” “我……”安室透话音一顿,原本准备好的回答瞬间被那几个轻飘飘的字堵在了嗓子里,他最终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赶时间吗?不要浪费时间。” 安室透有些头疼,那种面对麦芽威士忌才会有的独特的无法沟通的感觉久违地冒了出来。 不过就像麦芽威士忌说的那样,他一会儿的确是有要紧事要做,但是接到了那通突兀的电话后他还是准时赴了约——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留给他拒绝的余地。 这种邀约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会在酒吧静坐两个小时,然后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卡在两个小时准点结束这场会面。 他曾经尝试过探究那个人这么做的目的,也曾经尝试利用每一次的两小时探查一些情报,但最终都不出例外地空手而归。 按照好友的建议,后来再接到邀约时他都会顺着对方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就当浪费两个小时换来一杯橙汁。 试图理解麦芽威士忌的脑回路是一个困难又危险的行为,他不怕风险,但是他没有从这种风险中看出什么应有的利益,既然付出与得到并不相符,斟酌衡量之下,他更愿意选择得到一杯橙汁和放空自己的两小时。 但是这一次显然不一样,安室透思考起这次的见面还能不能在两小时内结束,两小时后,还有一场任务等着他完成。 “我和苏格兰的关系的确还算过得去,但也不至于到那种事事都愿意分享一嘴的程度,交朋友又不是谈恋爱。”那束目光仍旧凝结在他身上,安室透面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我跟苏格兰也有段时间没碰面了,不过听说他最近有任务是和黑麦一起,不如你试试问问黑麦?” 那个人对他暗戳戳地转移目标的引导没有丝毫反应,口吻平淡道:“你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 那只是一句很简短的话,但是其中包含的深意却远不止于此。 安室透不自觉地又坐直了几分。 “我以前是做过情报贩子,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情报都感兴趣的。”他一脸诚恳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苏格兰呢?” 见对方没开口,安室透又试探性地补充了一句:“明明你们之间的关系比我和他之间更亲近吧,你都不知道,那我怎么会知道?” 按照纯粹的组织视角来看,麦芽威士忌和苏格兰威士忌之间的关系的确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层面的阈值——知道彼此安全屋的地址,甚至会不提前说明直接上门。 对于交际方面他们一向谨慎,就好像虽然他一直对黑麦威士忌看不顺眼而黑麦威士忌也是如此,但他们还是能做到三个人偶尔一起小聚或者在一起聊聊天,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出现的局面。 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可以在其他组织成员眼里看来关系还算不错,但是不能是彼此之间唯一一个关系不错的人,也不能超越这个“还算不错”的阈值。 他们不能为对方赋予任何特殊性,在组织里,对于苏格兰威士忌来说,无论是波本威士忌还是黑麦威士忌抑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代号成员和非代号成员不能存在任何差别。 这是来自卧底搜查官的谨慎,也是为了保证如果有朝一日真的事发或是有一方出现意外,那么至少要确保不会牵连到另一人。 不知道是哪句话引发了麦芽威士忌的思考,也不排除那个人是纯粹地在发呆,总之坐在邻座的那个男人许久没有开口。 酒吧里明明很嘈杂,安室透却觉得这个空间里分外寂静,耳膜似乎捕捉不到其他声音,只听得到身旁那个人一如既往懒散的嗓音。 他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是这个时节明明已至早冬,他放缓呼吸,期盼着格外漫长的两个小时能够尽快结束。 又过了许久,那人拄着下巴,缓缓说道:“伟大的友情。” 安室透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一旁那杯橙汁上,仰头将剩下的橙汁一饮而尽。 “算了,无聊的时候再来研究你们之间的设定。”那个人站起身,“走了。” 安室透一愣,他又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到达两个小时还有许久。 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反应,那个人侧头淡淡道:“今天找你又不是因为任务。” 安室透皱眉道:“任务?” 但是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穿过人群径直离开了这家酒吧。 “……莫名其妙的家伙。” 确认那个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空间里,安室透重新拿出手机,找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他的手指在拨通键上方停滞了一会儿,还是按了下去。 虽然相信好友的判断,虽然不想干涉好友的决策,但是这种反常的现象让他无法做到不在意。 显而易见,麦芽威士忌和苏格兰威士忌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一个能让麦芽威士忌都一改常态、格外在意的事情。 “喂?” * 【显然,波本威士忌知道很多,他只是不愿意告诉你。】 “静音模式。” 【真是伟大的友情。】 雨宫清砚自动忽略那道声音,他向前走着,没有目的地,只是想向前。 他经常会像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从黑夜走到清晨,不过随着时节的变化,这种打发时间的的娱乐活动已经不合时宜。 十二月,东京的冬天比北海道的冬天来的更迟一些,至少迄今为止他还没看到东京的初雪。 ——不过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波本威士忌隐瞒了什么,虽然那三个人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但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之间的感情绝对不是黑麦威士忌可插足的,所以他经常会如此评价:伟大的友情。 想快速了解苏格兰威士忌,那么从波本威士忌入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波本威士忌大概率知晓有关“诸伏景光”这个名字的事情。 他原本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真正见到波本威士忌后,他又很快将那种想法收回。 就像波本威士忌说的那样,为什么不直接问问苏格兰? 最清楚有关苏格兰威士忌的一切的那个人,当然是苏格兰威士忌本人。 比起从其他人嘴里得到有关苏格兰威士忌的隐藏设定,他当然还是更乐意看到苏格兰威士忌自己对他开口。 【显然,如果直接问苏格兰,他不会透露任何东西。】 雨宫清砚无所谓道:“我为什么要直接问?” 【你是准备对波本威士忌出手吗?用那个人的命当做筹码,苏格兰倒是说不定真的会妥协。】 “哈。”雨宫清砚笑了一声:“你还真是恶劣。” 【我只是陈述事实,宿主。】 “伟大的友情和隐藏的秘密,有机会的话还真想看看他会选择什么。”雨宫清砚看向前方,淡淡道:“但是捷径会消磨乐趣。” 他有无数种办法去逼迫那个人向他低头,但是他想看到的不是妥协。 他要看到苏格兰威士忌自己做出决定,思考、生出想法、做出实际行动,那是一个“人”应有最基础的行为模式。 他享受着描绘苏格兰威士忌的过程,在这个无聊的世界里,唯一存有几分乐趣可言的事情无非于此了。 毫无疑问,由他塑造的苏格兰威士忌将会成为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唯一的真实,那将是独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真实。 雨宫清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随意翻了几下通讯录,按下拨通键。 一道熟悉的声音很快便从声筒传出: “喂?”
第62章 风暴眼(二) 诸伏景光预设了不同的状况,比如雨宫清砚根本没有察觉他的刻意回避,比如雨宫清砚察觉到了他的刻意回避但是满不在乎,再比如雨宫清砚察觉到了他的刻意回避并且对此在意。 他以为迎来的会是第一种情况,但是每当觉得自己可以预判那个人时就已经输了大半,那个人选择了最后一种情况。 ——虽然真正得到这个结论已经是距离上一次见面后的一个月之后了。 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心态来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未知的事情,但在得知那个人找到波本威士忌询问有关他的事情时,在对是否没有控制好自己与其他组织成员之间的关系远近的基础上,他还是生出了一丝困惑。 对于好友在电话中的询问,他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是任由自己沉溺在那抹犹如深林般静谧的深绿色之间的,但是陷得越深,就越是能发现其间的危险以及难以挣脱。 他不是个演技高超的人,如同好友那样瞬间便变身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是不可多得的才能,或许用更长的时间去精雕细琢也能无限接近那种才能所呈现出的效果,但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打磨演技。 所以他选择让自己成为苏格兰威士忌。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很适合他且高效的方法,通过收敛一部分苏格兰威士忌不该拥有的特质,他就可以轻松成为真正的苏格兰威士忌。 而对于苏格兰威士忌来说,会对麦芽威士忌移不开视线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理所当然,作为苏格兰威士忌,他也并未逼迫自己移开视线。 麦芽威士忌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组织内部的八卦风向,站在那个仿佛永远处在话题中心的传说中的人身旁,他的存在感也会随之被降低,这对一个卧底搜查官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能不断了解一个颇有名气的组织成员,并且让其成为自己的挡箭牌,看起来这是笔不亏本的买卖。 但是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绝对完美的好事。 雨宫清砚,代号麦芽威士忌,恣意、乖张、我行我素、仿佛不把任何东西放进眼里的高度自我,一天加入组织,三个月拿到代号,上有朗姆这种高层兢兢业业地为他的任性打点收尾,下有琴酒这个虽然一直被传言与其关系紧张但实际绝非如此的头部杀手维护——跟这种人打交道,和走在钢丝上也没什么两样。 他原本的设想是,如果顺水推舟地跟那个人保留一定的联系甚至于保持一段短暂地恋爱关系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注视着那个人的时间越长、视线越难以移开的次数越多,随着对那个人的了解愈发深刻,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了。 雨宫清砚的毫无自觉的恶劣很大一部分来自他的高度自我,他不会把任何人真正地放进眼里,安全屋、玻璃杯和一个人,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再如何虚情假意其实也无关紧要,因为他只是需要一个挡箭牌,但如果这面挡箭牌会吃人,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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