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草芥。”织田作低哑的声音仿佛十目砂纸相互摩挲。 五个孩子,还有老板的死,还有什么隐情是他不知道的? 莫纳尔看着门口接二连三出现的身影,除了出声的织田作外,还有中也和乱步,森鸥外和福泽谕吉虽然没有到场,但是明显,他们正在耳机中同步收听现场的一切进展。 既然当事人到齐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一年前,森鸥外为了从政/府手中获得异能开业许可证,特意将Mimic引入横滨,在损失了织田作之助后成功达成了目的,但是太宰治也因为织田作的离开而逃离了港口黑手党。 这是事件最表面的模样。 但是正如莫纳尔所言,异能特务科还没有无力到要用政/府的证件换取一个□□组织的帮助,他们达成上述表面交易的原因,其实在于夏目漱石的“三刻构想”。 横滨的白天归异能特务科和军警管理,夜晚属于港口黑手党,而黄昏则属于武装侦探社。 这三个组织要想实现这一构想,最大的前提是“合法”,港口黑手党取得异能开业许可证势在必行。 但是显然,根据一年前的势力构成,集齐了作为领导人的森鸥外和“双黑”的港口黑手党,如果再加上象征着合理合法的异能开业许可证,横滨的势力天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倾斜。 所以做加法的同时,必须做减法。 太宰治,就是那个必须被减去的人。 以他为突破口,宏观往来关系链,织田作之助是唯一的软肋。 事情的结果也正如上位者期待的那样,太宰治自愿脱离港口黑手党,他这枚足以影响横滨势力构成的棋子,扔掉不免浪费,那么人丁稀薄,正处于上升期的武装侦探社就是最好的去处。 纵观全局,不考虑感情,Mimic事件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资源置换。 森鸥外听着耳机中莫纳尔将一年前的秘密娓娓道来,竟然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何心情。放太宰离开这件事,他一直以“最优解”自居。而事实情况也是如此,要想实现夏目老师的“三刻构想”,也为了表明港口黑手党对这一计划的认同和支持,放弃太宰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是一个合格的首领应该做的事情。 “所谓组织的首领,他在统领组织的同时,也是整个组织的奴隶。”【注1】 明明已经知道身上背负的东西不允许自己有过多的私人情感,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亲手设计驱逐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心软和后悔。 所以无论是叛逃后从未认真施行追捕,又或者三番几次邀请太宰重归港口黑手党,成年人口中玩笑中的真心,真心下的玩笑,森先生自己也看不太清。 “本来只是借纪德的手来探查一下流传于欧洲的、关于‘书’的传说,但是既然夏目漱石不惜暴露他阴谋家的嘴脸也要初步完成‘三刻构想’以加强横滨的整体防御,看起来这个传说也非空穴来风。” “好不容易大发善心给你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莫纳尔瞥向太宰和织田作,“但显然,你并不领情。” 黑袍男人伫立于禁锢他异能的银白色光柱中,却犹如沐浴圣洁的光辉,他抬手撩起额前的碎发,第一次在众目睽睽的明亮光线下展露他的眼眸。 莹绿色的,仿佛黄泉比良坂两岸升腾漂浮的幽幽鬼火。 黑袍男人的衣角在不知何处袭来的气流中猎猎,他捏住根本没有实质的光柱,但是众人脑海中分明“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清脆声音。 随之太宰治伛身呕血,不住呛咳,抬头时面色青白。 “小小惩罚,”黑袍男人不带温度的眼神似乎能冻结空气,“下一回就没有留手的余地了,太宰君。”
第58章 话音刚落, 黑袍男人周身的白色光柱再次出现,空白的间隔不过几秒。 他能一次次凭借单纯的武力捏碎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但是太宰治也能一次次释放异能禁/锢他。 莫纳尔对这样的进展不置一词, 或者说他不认为凭借太宰的智商会设计出一个一次性的残次陷阱。 而他在欧洲的赫赫凶名, 并不单纯依靠异能力。 几乎是在白色光柱出现的闪瞬之间, 莫纳尔以鬼魅的步伐离开了原本所在的位置,速度之快以至于门口诸位包括中也在内都来不及反应。众人只觉那一刻如坠真空之中, 胸腔内的空气几乎无法顺利呼出。但这样的异样不过转瞬,下一刻, 莫纳尔的声音就在咫尺响起。 “小侦探,晚上好。” 中也警惕转身, 却见乱步已经身处莫纳尔的掌控之中。 黑袍男人从背后单手抚住乱步的喉结,拇指和中指分别卡住人质左右两边的颈动脉窦,以这个姿势只要他稍一用力, 乱步就会因为机体调节失常血压骤降而陷入昏迷。 “混蛋!”中也从喉头滚出粗鄙的脏话,却不敢轻易动手,作为亲身体验过莫纳尔恐怖身手的人, 虽然此刻后者被禁/锢了异能, 但是他不敢冒伤害人质的风险。 “虚。”黑袍男人空余的手贴在嘴唇上, 给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转而对织田作说话, “织田作之助,给我那本书, 否则我就杀了他。” “还有你, 不要动, 帽子先生。”莫纳尔威胁性地缩紧了手掌。 还沉浸于刚才莫纳尔给出的“死亡回顾”的红发男人慎愣了片刻, 他向来稳如磐石的双手竟然在此时有细微的纤颤。 乱步被挟持的面容与当初面包车上的五个孩子渐渐重合, 这个幼稚地问他要零食的敏锐青年,那些喜欢恶作剧和趴在自己身上嬉闹的孩子们,他们明明没有半分相似,但是这种场景又过分似曾相识。 红发青年从背后的枪夹中掏出□□,连续三个相同位置的点射,干脆利落地击碎了面前的玻璃。 无论曾经还是现在,他都是善使双枪的杀手。 “织田作!” “织田!” “喂!” 防爆玻璃被破坏后变作圆润的小颗碎珠,滴里嘟噜散了一地。那本被无数人觊觎的“书”竟然就这么暴露于空气中。 “织田,冷静,不能让他拿到‘书’!”坂口安吾挡在织田作通往书的必经之路上,阻拦昔日好友再进一步。 “上一次我可以当做你不知情。安吾,这种视而不见的机会,我只能给你一次,”红发男人步步紧逼,手中的枪械再次上膛,“你呢,太宰,你也要阻止我吗?” 论战斗力,恢复异能的织田作之助恐怕只有中也能制服,但是中也一旦出手,受制于莫纳尔的乱步就会陷入危险。 “织田作,”太宰垂下眼睛,双手没有松开仪器的打算,他上扬的嘴角里漾起一圈嘲笑,指向的对象却不明朗,“那天,在咖啡馆见到你的那天,我很高兴。” “当时我想,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只要你活过来,我好像没什么可以不满了。” “我也一样表达你‘没有不满’的高兴。”织田作用拇指摩挲着枪托,昨夜之后,他再次找回了精细的触觉。 他没有质疑那句“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样,织田作乐意顺着太宰的思路往下走,并不会揪住对方天马行空的逻辑中令旁人无语的槽点。这可能也是这两位能成为朋友的原因。 “但是织田作,对不起。”绷带青年抹去嘴角干涸的血迹,再抬头的时候鸢色的双眸中是不明的悲伤。 无论是曾经在黑手党中大杀四方的纯黑干部,还是后来有了洗白之心努力向正途靠近的灰色人员,他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态度表达“对不起”三个字的内在含义。不是轻蔑的、玩笑的、张狂的、漫不经心的,此刻的道歉仿佛往万丈深渊中掷下的小石子,徒劳期望有丁点回响。 一、二、三、四。 再度闭上眼睛,太宰细数自己的心跳,从胸膛中奔涌的血液以绝对的压力灌输至四肢百骸,上一次他用这个动作骗过了莫纳尔,这一次却要用它亲手终结某种不恰当的臆想。 【紧急事件!紧急事件!太宰治情绪值下降!太宰治情绪值下降!当前情绪值65%!】 【情绪值持续下降中!当前情绪值59%!】 【情绪值持续下降!降幅过快系统触发任务失败判定程序!当前情绪值52%!】 “见鬼了,这个小兔崽子搞的什么幺蛾子!”向莫纳尔同步传达系统的紧急反馈后,百川流献上了不止一句大开眼界写作惊叹读作谩骂的槽。 而从百川流处得知迷惑的剧情走向后,莫纳尔只是眼睁睁看着织田作从单手抚膝到痛苦地单膝跪地,再到整个人如脱离水塘的游鱼,在窒息的边缘疯狂试探。 他不会流血,血管中只有凝固的血块。所以在无自觉的情况下用圆钝的指甲攥紧胳膊只可能看到皮肉层层绽开,直到最后伤口深可见骨,甚至将骨头一并斩断。 在疼痛中施加疼痛,只会让疼痛的清晰度翻倍。 太宰治情绪值的下降不仅意味着系统派发的任务失败,也意味着离“复活”只有几步之遥的织田作将重新回归“尸体”状态。 普通人可以开启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降低由生到死带来的巨大损害,但是织田作不行,在太宰治的情绪值没有到达足以令系统收回感知力的下限时,他不得不承受无比清晰的折磨,一点一滴,毫无转圜余地。 异能力、感知力、回忆、行动力......直到最后,重新成为一具真正的尸体。 啊,多么迷人的画面......从凝固的生命中绽放出名为误会的荆棘花束,累累白骨上点缀的谎言明珠,欺瞒、背叛、绝望的爱和放肆的恨,冲天火光中步入地狱的恶犬。 “喂,你在等什么,再不挽回情绪值我俩都要完蛋了!你想不出办法就把身体还给我!” 骗也好揍也好,先把对方稳住啊死神大人! 百川流在拉莫纳尔解决任务危机的努力流产后,企图强制联合系统夺取身体所有权,尽管这么做的危害巨大,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搞得半身不遂,但是比起任务失败直接被人道毁灭,冒这么点风险简直不足挂齿。 说好的死神届第一执行者的呢,退休了执行力就跌破谷底了吗?!你退休了我可才入职啊!我的美好生活才刚开始还没有拿到第一个季度的工资实现在夏威夷海滩上乘风破浪顺便看美女姐姐打沙滩排球的愿望呐混蛋! 百川流和系统的通力合作似乎有了丁点用途,具体表现在莫纳尔制住乱步的手有松弛的迹象。从死神的魔抓中逃脱的侦探先生跌跌撞撞向前踉跄几步,甩开中也护住他防止跌倒的手,冲到太宰面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这个不大的空间中清晰可闻。 乱步还维持着掴掌的姿势,同莫纳尔如出一辙的萤绿色双瞳中少见地染上了愤怒的情绪,“太宰治,脑子和眼睛你一样都不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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