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都得是冬季过去后的事情了,冬季时各户还是窝在家里猫冬,不必烦恼还债的问题。 有薄棉被,日子就比往年好过很多。 以前他们连棉被都没有,再厚实的衣服也都是单衣。即便想往里头填充什么,也顶多找些柳絮芦苇等物,实在不怎么保暖。 那样的东西看着蓬松,一压就扁了。 一大家子共用一张薄被,听着好像很寒酸,对庶民来说已然是曾经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反正冬季也不用时常出门,全家一起裹着被子取暖,寒冬就能熬过去了。 除却这个,工匠们还研究出了用砖砌炕的法子。就是砖比较昂贵,底层庶民不一定用得起。 工匠还在改良烧砖技术,想降低成本。 等以后大家都能买得起了,不仅有暖炕可以睡,砖砌的房子也比他们现在住的那种安全,不会轻易被大雪压塌。 扶苏便问: “雪灾毁坏了多少房屋?” 蒙毅摇头: “有些地区雪灾刚起,还未统计出来。” 等雪彻底停了,数量才不会大幅增加。而且统计好的数量要报过来,还得在等一段时间。 扶苏又问各地灾民如何安置。 蒙毅答道有提前准备好的避难点,部分房子年久失修的庶民已经提前带着存粮过去居住了。 这样比房子塌了再救人要强得多,到那时人能不能救出来都成问题。而且救出来后存粮被压在房子底下,大家也不可能冒雪去挖粮食。 那些粮食或许冬季过去之后还能挖出来不少,不会全部损坏。可是这个冬季接下来的时间,被救出的灾民就没口粮了,全得官府接济。 灾民多了,就不一定能接济得过来了。 固执得非要在自家危房里待着的庶民还是少数,大家都对自家的破房子心里有数。有些房子没那么危险的人家都想去集中点避难,反正他们也没什么财产好叫人惦记的。 可惜大秦暂时建不出那么多避难点。 所谓避难点,其实就是之前没收的贵族府邸。那些贵族给自己建的家宅可牢固了,基本没有被雪压塌的风险。 庶民住在里头十分爱惜,每日还会主动清雪。官府基本不用派太多人过去协助,空出来的人手能做很多事情。 有些雪灾严重的地方,已经连部分官邸都拿出来用了。 以前六国还在的时候,庶民遇到天灾可没这样的待遇。一场雪灾下来,大秦的名声洗白了不少,倒是意外之喜。 虽然很惊喜,但大家也就心里高兴一下。毕竟是场灾难,谁也说不出这样的好事多来一点的话。 扶苏看向窗外,神色有些忧虑。 今年的酷热和严寒是上辈子没有过的事情,可见两个世界在灾害方面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他不能完全靠上辈子的经验来应对这些天灾,免得猝不及防翻车。 扶苏不知道两边会出现这样的差别,实则是因为正史上有关秦朝的记载太少。所以同人文作者按照自己的想法干脆不给大秦安排灾害了,洗脑包世界则没人编这些内容,一切纯靠世界自行发展。 不过扶苏觉得这样也好。 永远依靠重生带来的预知不是什么好事,大秦迟早要自己锻炼出应对突发天灾的抗灾能力。 要是每次都能提前做好准备,等以后预知不了的时候,应急能力跟不上,也是要重头开始培养这方面技能的。 蒙毅汇报完消息就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他还有一些小事需要处理。 倒是扶苏没了要忙的,和史官聊起天来。 他说自己现在喝的这个茶味道还不错。 史官说他们这群人被夏太医逼着一起喝暖身茶,但配方明显和君上的不一样,难喝得要死。 扶苏就得意地笑了一声: “爱卿真是辛苦了。” 完全没有帮忙出头的意思,就是想看众人受苦。 史官愤愤不已: “夏太医怎的如此看人下菜碟?” 扶苏又喝了一口茶: “你也可以不喝,孤愿意帮你去和夏太医求求情,以后你都不必喝了。” 然而史官最终还是拒绝了。 毕竟这个茶确实很管用,史官并不想因为口腹之欲导致自己感染风寒,然后被陛下勒令不许靠近太子。 他还得继续跟着太子吃瓜呢。 二人顺着茶饮聊起别的来。 史官提起个新的玩法: “臣曾经在咸阳听过有些贵族会煮雪烹茶,将之引为风雅。不知这雪水煮出来的茶是否当真比山泉水煮出来的好喝?” 扶苏不甚感兴趣: “你最近喝的不就是雪水煮的?” 天寒地冻的,山中的泉眼早就封冻了。最近这几日还遇上大雪封山,去里头取泉水实在是拿人命开玩笑。 是以扶苏早就下令让侍者不必折腾,直接去屋外取干净的白雪即可。 侍者担忧那雪只是看着洁净,融化煮沸后都会再过滤几次。而后沉淀一日,只取上层的清水,再进行过滤和煮沸。 如此两回,才会拿去为众人烹茶。 古代没什么环境污染,也就是临近地面的位置尘土比较多。这么折腾弄出来的水已经非常干净了,完全可以饮用。 不过雪水不含矿物质,自然不会带上什么甜味。拿去煮茶就是普通的水煮茶,大约和纯净水煮茶差不多。 史官不知矿物质的存在,他说自己喝的茶加了味道奇怪的药材,哪里尝得出来好不好。 扶苏便让人去取了寻常茶叶来,用雪水煮了一壶茶,和史官一起品鉴。 品鉴的结果是不如山泉水。 史官感慨道: “我们这样真的很无聊。” 扶苏深有同感地点头。 外头下大雪,不能出去玩雪,也就只能折腾点这个打发时间了。 贵族总爱在很多事情上玩出花来,洗个手都要几盆水换着弄出一套复杂的流程。不仅是因为他们在彰显身份、端贵族的架子,也是实在闲得发慌。 扶苏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扒在窗沿往外看。确认昨天的那对雪俑好端端待在廊檐下,没有被风雪侵蚀,这才放心。 坐回去后他对父亲说道: “待雪化后,那对雪俑就要消失了。” 始皇翻着书册回应道: “阿父明年再陪你堆新的。” 扶苏立时高兴起来,讨价还价: “那阿父不能再做歪倒的发冠了。” 始皇没有说话,选择用假装没听见来逃避这个要求。 扶苏轻哼了一声: “阿父总爱这样糊弄我。” 这年的雪灾其实比秦王政二十一年那次要严重不少,但造成的后果并没有那么大。 主要是因为当时秦国还只掌控了天下间的一部分区域,很多受灾的六国故地他们管不到。那些六国君主救灾并不太积极,而且当时的防冻手段没有如今这么多。 隔了一个多月,父子俩收到灾情统计时,就发现情况比他们预计得要好上不少。 这次的雪灾没叫太多家庭伤筋动骨,待到春季还能缓过劲来,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随着灾情扩散的还有太子扶苏的贤名。 以前大家也知道棉花是太子的商队弄来的,但众人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暴秦的太子弄来好东西不过是为了邀买人心,故国的旧贵族都说了,他们不能被小恩小惠收买。 可是当真碰见暴雪,有些人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小恩小惠,而是救命的东西。 秦皇或许残暴,太子却是个好人。 雪化后扶苏出门逛了一圈,就听见不少这样的言论。他眉头紧皱,当即就命人去查流言的来源。 怎么又是这招?没完没了了是吧? 原以为会查到什么六国余孽作祟,又或者庶民当真没多想,就是这么认为的。 结果让他十分意外: “言论是涉间将军派人散布的。” 扶苏觉得不可能: “涉间将军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耿直的大老粗绝不可能被反贼收买,而不会背叛大秦的他,又怎么可能主动去做这种事? 但查到的结果就是这个。 扶苏意识到不对了。 排除一切错误选项,剩下那个最不可能的,也必然是正确答案。 扶苏气得当即回去寻找父亲: “阿父!” 始皇明知故问: “何事让太子如此生气?” 扶苏命众人退下,屋中只留他们父子二人。 等没了外人,他才质问: “阿父怎能让人传播这样的谣言?!” 他还以为是谁挑拨他们父子关系,毕竟这样的事情他经历得多了,哪能想到就是他亲爹干的? 若非他们父子感情深厚,任谁来看都会怀疑是父亲开始忌惮他了,要捧杀他这个太子。 始皇却还能淡定地按住儿子的肩膀,让他冷静一些。 “你我父子一体,只会叫六国庶民一直不得归心。若让庶民觉得唯有你与他们是自己人,他们就不会继续抵触大秦了。” 这是个很基础的手段,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是父子俩早就用惯了的。 但这招真的很好用。 将其中一人塑造成反派,另一人就能趁虚而入。有了对比,人们会更倾向于在两人中做出站队的选择。 总比两个都是试图拉拢他们的好人要效果拔群一些。 为了大秦,始皇愿意去做那个恶人。 说起来这次的舆论手段,还是上回的咸阳流言给他带来的灵感。那次他只是放纵流言传播,这次干脆自己上手引导了。 始皇帝还说: “左右朕在他们心里一直都是个暴君,与他们有灭国之仇。你不同,你和他们没有冲突。” 扶苏气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他才反问: “父亲让涉间去做这件事,是怕蒙毅李斯他们不肯就范吧?” 涉间为人耿直,君上说什么就做什么。 哪怕他心里觉得这样不好,可他的第一选择仍然是听从陛下的命令,而不是打着为陛下好的旗号自作主张。 他也不会如蒙毅那般,会努力劝说陛下改变主意。或者私底下找太子通风报信,试图曲线救国。 事实证明,涉间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扶苏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此时木已成舟,想扭转舆论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扶苏越想越气: “父亲何必如此?庶民已经在慢慢归心了,不必用这么激进的手法……” 始皇打断了他: “朕觉得那样太慢了。” 虽然在很多事情上,始皇已经接受了必须得慢慢来、急不得的现实。可他本质上还是个比较急性子的人,能尽快做完的事情他不想拖延。 庶民确实可以慢慢归心,但那样不仅需要等待很多年。更重要的是,心有怨气的庶民不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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