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虽说损失挺大的,许多牲口都因为酷热而死。但死都死了,匈奴干脆将之烹熟作为口粮。 原本他们是舍不得宰杀太多牲畜,这才导致食物短缺。现在没得选,至少要保证别把人也热死。 扶苏眉头微蹙: “热死的牲畜……” 因高温热死的家禽牲畜不太适合食用,反正贵族肯定是不会吃的。可匈奴那边缺粮食,也就管不了太多了。 高温本就容易滋生细菌,匈奴也不见得能在第一时间烹饪处理那些肉类。毕竟还是要以赶路为主,免得停留太久再多热死一批牲畜。 所以这么折腾下去,搞不好往漠北去的匈奴内部也要生瘟疫,就看那病菌能不能耐得住现在的气温了。 幸好大秦境内植被覆盖率高,暂时还没有太多野生动物被热死。否则这些尸体没人处理,也要引起疫病传染。 扶苏又问了两句庶民如何。 蒙毅答道: “有耕牛骡马和新式水车的协助,每日最热的时期庶民倒不必顶着烈日耕田了。” 夏季伺候庄稼的活不算很多,最重要的是给庄稼补水。 如果让人力去抬水的话,确实很容易中暑一大批。但现在便利的水车解决了这个运水灌溉的问题,没有水车的地区则率先普及了骡子。 除此之外,各地行商的队伍常备各种药丸售卖,之前太医院还额外研发出了药水一类的医药商品。 若有人中暑,治疗的药丸和清暑的药水都能以低价买到。 扶苏听罢颔首: “如此甚好。” 这么说来,反而是北境这里被酷暑折磨得比较惨。 主要是塞外地区,不是草原就是沙漠,没有高大的林木遮阴。森林的存在能够极大地调节气温,低矮的草原完全比不了。 尤其这里还有好几片沙漠。 戍守边疆的士兵要穿着甲胄在长城上戒严,幸好还有敌楼遮阴。且大秦的长城大多依山而建,而古代山上基本都是有林木的。 也就是扶苏这种体弱的公子,才会在长城上走一趟就中暑了。 扶苏叹气: “若非为了我,父亲也不用耽误行程。其实我已经好了,马车上还能用冰呢,赶路应该不成问题。” 始皇却不肯冒险: “你老实在这里待着,不许逞强。” 扶苏还待说什么,就听闻杨端和从九原县赶来了。 陛下要进行军队改制,来往送信探讨实在不便。杨端和想了想,干脆把政务丢给郡丞等人,自己来了陛下身边。 这样一来,讨论就方便很多。 和杨端和有一样想法的将领不少,仗着塞外的游牧部落躲去遥远的地方避暑了,干脆都跑来了这边。 隔几日就有一个快马加鞭赶来的将军,到后来扶苏甚至见到了戍守辽东的大将。 扶苏:…… 辽东那么远,千里迢迢跑来实在没有必要。 人都来了,总不能再叫人会去。咸阳那头甚至都赶来了几个休假中的将领,大家都对接下来的改制十分感兴趣。 看这架势,父亲是不可能继续上路了。 扶苏只好不再提什么耽误行程的话,安安分分地给父亲当小助手。 只是他们聊改制就聊吧,怎么聊着聊着还想去军营里实地考察? 扶苏眼睁睁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好了一会儿就去军营。还说最近暑气已经消退不少,陛下可以出门逛逛了。 扶苏连忙劝阻: “父亲,让侍者去军营看看就好了,您还是留在府内吧。” 他可没觉得暑气消退了,明明就还是那么热。这群军中糙汉不怕热,他父亲金尊玉贵可不能去受罪。 古代军营可没有后世那么好的条件,多的是人一两个月没机会洗澡的。 何况北境这里水资源也相对匮乏,经过这么久的高温,有些浅河都快断流了。寻常还能去河里洗澡,如今是日常用水都困难。 这么热的天,军营里得多大的气味啊。 扶苏怕父亲进去了会被熏着。 没怎么去过军营的始皇帝陛下完全没想起来这一茬,将军们也早就习惯了那些味道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扶苏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嫌弃”军营味道难闻,所以不能明说,只能委婉地劝阻。 可惜太过委婉,始皇没有理解爱子的意图。 任谁也不可能从刚刚那句劝阻里听出扶苏不建议父亲出门的理由,始皇还当爱子是担忧他也中暑。 于是始皇安慰道: “太子放心,朕身体强健,不会有事。” 扶苏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周围的将军。 众人意识到殿下有话要和陛下单独讲,都很识趣地告退了,说去外面等待陛下。陛下出行前本就要更衣,他们是该退避的。 扶苏这才小声说起理由来。 始皇听完不以为意: “朕幼时也是吃过苦的,哪像你一样从小锦衣玉食。战士们保家卫国十分辛苦,朕又如何能因为这点小事就选择逃避?” 在这方面扶苏确实不如父亲。 扶苏是个娇气的人,过惯了好日子。哪怕心里知道应该怎么做,身体反应也控制不了。 之前灭赵时他在军营里待过一阵子,那会儿他就不爱出门。不仅是因为乱跑容易给众人添麻烦,也是他受不了那股味道。 要是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在将士们面前干做出不妥的反应,彼此都很尴尬。 可是有些生理反应真的很难克制。 所以那时他就乖乖待在自己的营帐里,默默熏香压制军营里纷杂的味道。 扶苏叹了口气,为父亲腰间系上一只香囊。这么小的香囊气味有限,大约起不了什么作用,聊胜于无吧。 他提议道: “还是我陪父亲一起去吧?” 父亲可以面不改色地逛军营,他自然也可以。作为父亲的儿子,他不能丢了父亲的脸。 始皇按了按他的肩膀: “外头正热,你小心又中暑一回。乖乖在府内等朕回来,不许任性。” 扶苏只好目送父亲离开。 父亲嘴上说自己小时候居住条件也不怎么样,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自从回到秦国,在生活条件上父亲就再没吃过苦。 别的不说,臣子面见君王之前都要先洗漱熏香。甚至在口中含鸡舌香清新口气,避免因口臭熏到君上。 所以这次去军营,同样会十分遭罪。只不过父亲的意志力比他强得多,不会畏惧这些罢了。 史官、蒙毅等人皆随始皇离开了,扶苏还把夏太医也塞进了队伍里。其余臣子见状不好在屋内躲清闲,只能跟着一起随行。 最后府邸里只剩下一个太子能够偷懒。 一个人待着也怪无聊的,太子殿下便拿出之前的记录翻看起来。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政事,容易有所遗漏。他先看一遍,或许可以查缺补漏。 众人是午后走的,一直到晚膳的点还没回来。侍者取来浸泡过花瓣的清水,请太子净手。 古人在净手上也玩了不少花样。 电视剧中常演的一般是端来一盆放了花瓣的水,让主人家直接在盆中洗手。 实际还有一种更奢侈的玩法,是用壶浇水冲洗,用来接水的盆里会设计小机关。盆中立着一些小动物的雕像,随着水流的冲入就会缓缓旋转,很是有趣。 这东西春秋时期就有了,扶苏自然也有。他小时候很爱玩这个,每次洗手都要洗很久。 这里头大约也有小孩子爱玩水的缘故。 扶苏净完手,闻着空气里隐约的花香,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奢靡了。外头这个天气想找几朵没蔫巴的花都不容易,他还能用花瓣浸泡过的水洗手。 从小这么金尊玉贵地养大,还能知道人间疾苦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即便是他,也只是心里知道庶民辛苦。真让他去接触庶民,他这娇弱的身体又受不了。 等再过几代,皇位传到子孙手里,他们又会矜贵到什么程度? 扶苏拿出了父亲那本祖训,补了两笔。 这样下去不行。 秦氏子孙还是得吃点苦的,趁着小时候多吃点苦,长大了才不会仗着身份祸害百姓。 尤其是当继承人的,不能太娇养。回去就把桥松丢去种两个月的地,让他知道知道人间疾苦。 始皇到底还是赶在饭点过去之前回来了。 彼时扶苏晚膳才用了一半,连忙让人撤换了碗碟,重新上了一桌菜。 始皇帝进屋时身上确实带着一些味道,可见扶苏猜得不错,此时的军营里气味并不好闻。 但扶苏见父亲神态淡然,心下佩服。他跟进室内去为父亲更衣,被父亲赶出去了。 始皇让他出去好好吃饭: “用膳用到一半就乱跑,仔细一会儿胃疼。朕这里有侍者,何须你来添乱?” 扶苏只好在外面等待。 待用完膳,他才问起军营里的情况。 始皇说道: “今年军中中暑之人不少,幸而备有消暑的药物。将军们商议着可以顺手栽种一些药草,夏日拿来煮消暑汤。” 军中人数不少,全靠买药材的话耗费太大了。反正士兵本身就会在边郡屯田,顺带着种点不那么难种的药草不是问题。 这里不比河套,合适的农田比较少。相比之下药草没那么挑地,看将军们的意思是打算随便撒撒种子,随缘种了。 在这方面,夏太医给出了一些靠谱的意见,还说冬日驱寒的药草也可以种点。 始皇对这个年轻人很是满意,觉得他比夏无且懂变通。 当然,不是嫌弃夏无且的意思。 夏无且忠心可嘉,上一世荆轲刺秦时还曾救过驾。陛下对无且还是很偏爱的,只是喜新厌旧乃人之本性,他有努力克制了。 扶苏不懂药材的种植,听完也只能点点头。而后说起他给祖训里添补的事情,还说了回头打算怎么折腾他儿子。 始皇欲言又止。 太孙已经很辛苦了,倒也不必非要他去经受苦难教育。桥松这孩子懂事又听话,也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 于是始皇提议道: “待桥松有了孩子,再让孩子去体验吧。” 他能为孙儿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扶苏很给面子地答应下来: “也好,左右有我盯着。若桥松不靠谱了,再送去种地也不迟。” 这日去过军营一趟之后,始皇觉得自己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后头好几天都没闲着,又去了几回。 刚开始他不让儿子过去受罪,可扶苏坚持要随行。为此还提前喝了预防中暑的苦药汤,表明自己的决心。 他说将士们都知道太子也来了,若回回都只有陛下出面,太子却不在,实在不妥。 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瞧不起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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