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被很多侍从精心看顾着,也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有时候你看着小孩子站的很稳,下一秒就莫名其妙左脚绊右脚了,甚至是没有预兆的平地摔。 始皇回忆了一下: “你父亲小时候有几回摔倒,险些磕到脑袋。” 桥松瞪大了眼睛,追问是怎么回事。 那都是扶苏三岁之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间段的幼儿大脑发育还不完全,记忆很难留存住。所以扶苏虽然记性好,却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他的记忆从三岁开始,大概在母亲去世前后,所以对母亲还有零星的印象。 始皇没有回答桥松的询问,只提醒他们以后和小孩玩闹的时候注意一下周围。有时候哪怕只是桌案,都会对孩子造成危险。 扶苏看父亲这避而不谈的架势,大致猜到了什么。 晚间父子俩练武强身的时候,趁着桥松不在,扶苏就追问父亲当初的事情。 他试探道: “阿父是不是也干过我白日干的那件事?” 始皇帝假作没听明白: “什么事?” 扶苏轻笑一声,说没什么,配合父亲将这个话题揭过。 答案已经知道了,没必要非得让父亲亲口承认。 始皇似是有些心虚和歉疚,这晚就没逼着儿子多练一会儿武。看他不到半个时辰就喊着累,怎么都不肯起身继续练,也随他去了。 当初的事情并不难猜。 不过具体过程扶苏定然是猜不透的,始皇也不愿意说。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上次提了一句小狼崽让爱子有些羞恼了,他想着再来一回扶苏肯定还要害羞。 他家太子小时候真是可爱极了。 那时还是秦王政七年,扶苏快满一岁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学说话和走路的时候,学得快的已经会了,学得慢的可能还要拖个半年。 秦王政的长女阴嫚彼时尚未出生,还在母亲的肚子里,过几月才会临盆。所以那段时间里,年轻的秦王依然只有这一个宝贝独苗苗。 第一次当爹的人总归会有些兴奋的,尤其是不想错过孩子的很多重要时刻。 哪怕为了两年后的亲政掌权,他实则非常忙碌,要花费心思做很多准备。可当听闻有人来报长公子学会走路之后,秦王政还是抽出时间去看了一眼。 彼时楚姬的宫室中,几乎所有侍者都跑来围观了。 楚姬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对侍从从不苛刻。哪怕他们在当值的时候稍微偷个懒过来凑热闹,她也没有制止。 扶苏的温柔大抵是随了她。 秦王政赶到的时候,就见庭院中远远围了一圈,大家让出了足够的空间给小公子学走路。 那场面不像是长公子仅仅只是学会了走路,倒像是长公子做出了什么大成就,值得阖宫齐聚庆贺。 君王的到来引起了一些骚动,却被及时制止了。秦王政不想打扰庭院中的孩子,于是安静地和众人一起站在远处围观。 小扶苏才刚学会走,走得很不稳当。侍者弯腰跟随在他身边,伸出一只手给他借力稳住平衡。 虽然只是刚学会走,但扶苏是个不服输的崽。他不喜欢摔跤,也想用最快的速度掌握走路的技巧。 所以他很缓慢地抬起脚,用金鸡独立的姿势站着。等晃动的身体站稳了,才往前一迈,重重踩在地上。 接着,他依旧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身体又晃了晃。等不再晃动,才抬起后脚重复金鸡独立的姿势。 小孩就这么一步、两步、三步地从这头走到了那头。 刚开始每次一动就仿佛要摔倒,等走完一趟下来,晃动的幅度已经很小了。确实学得非常快,就是有一个问题。 ——扶苏觉得他脚有点麻,还有点疼。 毕竟每次落地都是重重地踩下去,跺脚的次数多了,不疼才怪。但小孩嘛,刚学会走路时是容易这样的,觉得要很用力地踩下去才能站稳。 小扶苏调头决定再走一趟,这次他已经掌握平衡了,他要学会轻轻地放脚。 秦王政看着小孩一顿一顿地往前走,像个机关人偶似的,觉得十分新奇。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怎么学走路的了,不会也是这样的吧? 这个时期的扶苏还是个稳重孩子,就和秦王政小时候差不多。调皮都是后来的事情了,没人惯着的小孩是不会主动调皮的。 秦王政每每看见长子都觉得像看见小时候的自己。 可惜长子出生时他和生母赵姬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否则还可以去问问赵姬一些幼年时候他已经忘记的细节。 小扶苏又走完了一趟。 他用极快的速度纠正了自己跺脚的坏毛病,而后他觉得可以了。自己已经掌握了走路的技巧,不需要侍者搀扶了。 小扶苏颇有架势地挥退了侍者,表示他要自己走。 侍者欲言又止,依言退开了一些,维持在随时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冲过去扶住公子的距离。 小扶苏做出了第一次独立的尝试。 他抬脚,迈步,然后扑通,摔倒了。摔了一半被侍者扶住,没有真正摔到地上。 但小扶苏还是:??? 白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震惊——不应当!他明明已经学会了的! 秦王政很不厚道地笑了一声。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哪有小孩能走一趟的功夫就能掌握平衡?分明是那个搀扶他的侍者在出力。 刚开始走的时候,扶苏晃得厉害,是因为侍者拿不准需要怎么搀扶小公子。后来次数多了,他就有数了,可以用精准的力道把人扶稳。 没有经验的小扶苏完全没意识到不对。 他借住侍者的搀扶来站稳,却不知道侍者是个能活动的存在。侍者能够随时调整力道和用力的方向,在他的搀扶下学平衡,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小孩子要掌握平衡,只能先扶着不会改变的死物学。掌握了一点之后,再自己走,才能彻底学会。 似乎是听到了笑声,扶苏回头去看,精准地找到了人群里的父亲。 秦王政觉得自己仿佛在儿子脸上看到了控诉的表情。 不过这其实是错觉。 小扶苏只是冷静地重新站好,再次挥退侍者。 不信邪的小孩决定继续尝试,他认为刚才应该就是个意外。 在小孩第三次摔倒的时候,秦王政看不下去了。他大步走过去,从侍者手里扶过儿子,告诉他之前的练习方法不对。 秦王政手把手教了半天小孩要怎么走路才不会摔跤。 其实他教的一般,毕竟像走路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如同喝水一样自然而然就能做到的。 真让你逐步分析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喝的水才没被呛着,大部分人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在扶苏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哪怕父亲说的东西没太大用处,他依然认真听完,然后迅速总结掌握了。 而后没了搀扶的小公子终于走了十步还没摔跤。 秦王政觉得这样就可以了,第一次学会走路,有这个成果已经相当不错。后面得慢慢练,不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 楚姬在旁边看了半天,看得心痒。 王上教孩子走路的时候,总是主动站到孩子前方不远处。然后鼓励小孩往自己身边走,随时伸手接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儿子。 楚姬也想试试,所以她走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冲儿子招手: “扶苏,来阿娘这里。” 扶苏回头看向娘亲,见娘亲眼里跃跃欲试。想了想,露出一副“好吧那就满足你”的表情,转身往那边走去。 当时秦王政正站在中间的位置,扶苏要过去就得稍微绕一点路,绕开挡道的父亲。 秦王政原本是准备自己避开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动身,扶苏先转换方向了。他于是就没动,看着儿子小大人一样朝母亲走去。 本来走直线就不怎么稳当,现在还要绕开障碍物,完全属于超纲了。 所以很自然地,扶苏转弯的时候又有了要摔跤的迹象,不过他很快凭借自己的能力重新站稳。 秦王政刚开始伸手出去要扶他,伸到一半发现不用他扶了。 看着坚强独立的儿子,不知怎么想的,他突然恶向胆边生。不仅没收回手,还鬼使神差地戳了小孩一下。 小扶苏刚稳住的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王上的动作太快了,谁都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公子已经倒下去了。 好在常年习武的秦王反应速度很快,迅速伸手把人搂了回来。祸虽然是他闯的,却没有造成孩子摔跤的后果。 楚姬吓了一跳,匆匆走过来。见儿子完好无损地躺在丈夫怀里,这才松一口气。 而后就是温柔的楚姬夫人唯一一次爆发。 她气得不行: “王上!您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楚姬指着另一侧的台阶,刚刚扶苏摔倒差点就磕在上面了。 之前她任由扶苏一个人在庭院中学走路时,是特意清理过周遭的。任何可能造成危险的摆件都挪走了,所以她才很放心地站在远处。 但是后来秦王政过来接手了儿子的教育,没注意到这些。父子二人走着走着就偏离了中间的空地,到了台阶附近。 本来有侍者待在一步之外,楚姬觉得应该不会出问题。哪里想得到当爹的能猝不及防推孩子一把,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情? 秦王政看了一眼那有棱有角的台阶,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危险。 他搂紧了怀里的小孩: “寡人并非有意。” 他就是看儿子像小大人一样,突然有点手痒,想把他戳倒而已。 大人都是手贱的,尤其是在玩小孩的时候。亲爹尤其手贱,要不怎么有句话叫“没有危险的时候父亲就是最大的危险”? 为了给母子俩赔罪,秦王政额外留下来陪他们用了晚膳,还让人送了不少符合楚人审美的华美器物过来。 只是在这里耽搁太久,接下来的几天秦王都比往日更加忙碌,便好些日子没去后宫看望妻儿。 再一次见到扶苏,是小孩子自己从后宫走过来,闯进了章台宫。 这其实是楚姬教他的。 因为楚姬担忧那天的事情会叫王上不愿再见他们母子,毕竟有的时候人会刻意远离让自己心生愧疚的事物。 秦王数日不来,她有这样的疑虑实属正常。 想到后宫中还有一位夫人即将产子,到时候扶苏就不是独苗苗了,处境更加艰难。所以必须抓住其他孩子还没降生的机会,努力为儿子刷好感。 秦王政听闻儿子一路磕磕绊绊地从后宫走到章台宫,就为了见阿父,果然心软了。 他并未计较儿子的擅闯,小孩子懂什么呢?反而亲自去门口将人抱了进来,让人取了点心放在桌案上,叫扶苏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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