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宾祝词即可。” 周朝已亡,周礼看看就行了。秦王政的意思是,他大秦当然该有自己的秦礼。 虽然历代先王都是遵循周礼的,但他和历代先王又不同。他即将创立一个新的王朝,那么他说的就是祖训。 于是在秦王政的魔改之下,冠礼大面上没什么变动,细节上堪称南辕北辙。 一般诸侯加冠都是三加,天子与其子才可四加。大秦如今已经不怕旁人指责它狼子野心了,因此扶苏此次自然是四加。 前来观礼的诸侯们心里很有意见,但他们的意见并不重要。 扶苏初服采衣,于殿前拜见过父亲后,那位幸运地被选为正宾的宗室长辈激动地开始唱祝词。 秦王政在赞者的侍奉下净过手,走到跪坐的爱子身前,为他加上布冠,扶苏起身作揖拜谢父亲。 赞者又奉来玄端,即玄色深衣。秦王政取过玄端,亲手替儿子穿上。 一加便完成了。 二加需将布冠换为皮弁,即白鹿皮制成的头冠。再加上素衣白屦,皮弁服实则为天子朝服。 寻常贵族家中加冠不敢用皮弁服,一般是用直裾深衣代替。 三加则是爵弁服,乃是士人助君祭及亲迎等时才可穿的服装。为丝质玄衣,头冠形制如冕,却比冕低一等,极为华贵。 也是寻常人家用不起的东西。 最后一加就是衮冕了,为天子祭祀天地宗庙所用之礼服。 秦王政自己不爱用冕旒,冕冠上不加旒珠,但给爱子加冠用的冕却缀上了最华美的玉珠。足足十二旒,每旒贯玉十二颗,乃最高规制。 满堂朝臣假装忘记了当初王上说的“冕旒繁琐遮挡视线”,纷纷称赞唯有此冕才配得上太子的身份。 底下的诸侯王们:…… 你们秦人有没有一点底线?! 还有,太子加冠用这么高的规格,以后天子加冠你们要怎么搞?太子不该比天子低一等,按诸侯王来吗? 这个问题掌管礼仪祭祀的奉常也问过。 秦王政的回答是: “寻常太子如何能与吾儿相比?” 好的,看来王上的意思是太子扶苏一切按天子规制来,后代的其他太子和他不是一个档次的。 奉常表示理解了,回头就把这一点记入了档案中,以便后世帝王参考。 冠礼四加之后还没有结束。 冠者还要祭酒,正宾还要为冠者取字。正宾表示不敢取字,请王上自己来。 取完表字,便是正式以成年人的身份拜过父母和正宾了。正宾没敢受这个礼,生母楚姬则早就去世,所以只有秦王政受礼。 冠礼差不多就到这里结束了,但今日是新年,须祭祀天地和宗庙。 后头这些便不用再叫诸侯们观礼,他们也没资格观看。秦王政带着儿子前往祭祀之所,向天地和先祖祷告今日太子加冠一事。 新封的楚侯一脸憔悴地被人押下去,路过某一处时脚步一停,脸色顿时就扭曲了。 其余诸侯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看见殿中角落摆放着一些精美的器物。 韩侯不由得感慨: “秦国竟如此富庶,这等宝物都随意拿出来当摆件使,而且还是放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 赵侯想起了秦国给韩侯的优待,眼红地说道: “若非秦国有钱,你能过得那么奢侈?” 韩侯得意地笑了,毕竟他确实是所有诸侯里日子最好过的那个,嘻嘻嘻。 楚侯气得浑身颤抖: “他秦国富庶个鬼,那都是、那都是寡人的东西!” 魏侯习以为常地路过: “大殿中魏国宝物比你楚国更多,寡人说什么了吗?” 看守的士兵在旁边提醒: “你们已经不是诸侯王了,不可自称寡人。” 魏侯从善如流地改口: “本侯,本侯行了吧?” 楚侯:……欺人太甚! 太庙之中。 扶苏跟随父亲祭祀过诸位先王,正要说些什么,就听父亲突然开口。 “也不知先王能否看见如今的大秦。” 扶苏看了一眼先王们的画像: “父亲的功绩万古不灭,先祖们定然十分欣慰。” 秦王政也不着急出去,领着儿子来到庄襄王画像面前,起了谈兴: “你长得更像你祖父一些。” 庄襄王身材也偏纤弱,儒雅温润,受生母夏姬的影响更多一些。 扶苏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张画像,诚实地表示画得太抽象了,看不出来。要不重新安排画师画一张,父亲应该还记得祖父的容貌吧? 秦王政:…… 秦王政转身拉着儿子出去了,远远还能听见他在小声地提点: “不要在先王们面前谈论画像的事情,画师已经尽力了。” 言下之意在场的所有画像都很抽象,先祖泉下有知可能会不太高兴。 但是没办法,大秦的画师就这个水平。还是扶苏重生之后招揽了一批六国画师,才改善了不少。 扶苏:“先王们也见过太庙中的画像,想来心里应该有所准备。” 秦王政:“但你不提,他们还可以自欺欺人一番。” 扶苏:“父亲说的对。” 在没当真见到自己的画像有多丑之前,确实还是能够做一做白日梦的。说不准自己去世之后,国内有了绘画大家呢。 但扶苏现在这么一说,倘若地下的先祖真能通过太庙听闻这些交谈,幻想应该就会彻底破灭了。 死后才任由儿子给自己弄画像就是这么被动,幸好扶苏当初比较有远见,时常招画师来给自己画像。非得由他审阅之后觉得好看的,才能保存下来,否则必须销毁。 能不能在后世人心里成为大秦第一美男子,就靠这些画像了。 ——毕竟寻常臣子也不敢把自己画得比他更俊美。 祭拜过先祖之后,秦王政下旨大赦天下。 先秦时期本来是没有大赦天下这种后世基操的,正史上有记载的第一回大约是秦二世胡亥搞的骚操作。 不过扶苏是同人文主角,同人文作者当然要给他把能安排的规章制度都安排上。大赦天下作为拉拢人心的利器,不可能被略过去。 秦王政从儿子这里听说了这个操作,认为很不错。与扶苏商议过赦免范围之后,在太子加冠与新年交汇之际第一次施行。 虽然这是个笼络民心的手段,但重法的秦王政觉得赦免罪犯还是不太合适的。 罪犯做了错事,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被减刑?只为了展示君王的仁德吗? 秦王政才不屑去弄这种仁德。 巧了,扶苏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说是大赦天下,其实“赦”的和罪犯无关。不过是用惯了这个词,懒得换了。 秦王政下旨——今岁的庶民赋税减免一半,并施行新的田税制度。 所以“赦”的是庶民。 旧的田税制度是拥有的田越少,要交的田税比重越大。而新税制则是扶苏执政时期使用的,反向阶梯税制。 当初商鞅为了让农人安心种田才搞出田越少税越多的反常识规定,但如今大秦几乎坐拥天下良田,人口爆发后更不缺农人。为了庶民生计着想,自然该废除不合理的赋税制度。 因此扶苏改制为田越多、税越重。 这个规矩非常得罪坐拥大量田产的贵族,但扶苏原本就见不得他们将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 正值六国旧贵族趁始皇驾崩起兵造反,扶苏便强硬地将此政策推行了下去。这样便安抚了饱受压迫的庶民,大大减少了庶民跟随叛军作乱的比例。 同时,扶苏还规定,镇压叛乱的贵族可以得到税收减免的优待。镇压得越多,减免年限就越长。 贵族虽然知道扶苏这是钝刀子割肉,用减免政策来安抚他们,让他们不再反抗新的税制。但他们没得选,只能接受。 胡亥搞那么多骚操作都没人拦得住,换上手段更高明的扶苏,秦国贵族只会更没有抗议的余地。 若是再闹,减免政策也给你削了,老老实实交税去吧。 贵族们只能自我安慰,就算镇压了叛乱,以后也不是就没有别的法子能够再给自家争取延长减免年限了。北边还有匈奴可以打,往西还有西域可以收拾。 扶苏见贵族老实了,又顺势推出了另一个人头税的改制,将之废除。 秦朝的人头税是规定16至60岁的男丁需要按人头交税,实际是一种劳动税。有劳动能力的人才需要交税,看似十分合理。 毕竟天下有许多荒田,若是完全按田亩数量收税,荒田的税收就要平摊到庶民身上去。 但剥削和压迫是永远存在的,到了王朝后期,大量男丁手里没有田地却要交税,土地都到地主手里去了。可男丁手里没有土地,不代表他们名义上没有土地,况且租田也是要交租税的。 只交人头税也就罢了,倘若人头税和田税并存,那庶民的日子有多难过可想而知。 扶苏以官田形式收拢无主的田地和无人耕种的荒田,收税只按耕地亩数计算。虽然这么做容易给管理官田的官吏钻漏洞瞒报耕地数量的机会,可也比多收田税加重庶民负担要好些。 在大秦完善了庶民名下田地的登记制度之后,收税便可只收田租了,手里有多少田就按多少来交。 田越多税越重,也能限制一部分人盲目增加田产的行为,一定程度上抑制地主的扩张。哪怕抑制效果有限,也比不抑制要强。 秦王政采纳了儿子提出的新税制,在此基础上与治粟内史等人商议完善。 适合上辈子秦二世的政策不一定完全适合如今的大秦,还需要进行一定的改动。 有秦王政坐镇,新制推行起来阻力更小。功勋贵族们或许不会给扶苏面子,但绝对要给王上面子。 大赦天下的时机选得好,旁人有意见也得憋着。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和秦王唱反调,以后不过了是吧? “王上,如今正是秋收时节,贸然更改税制,只怕不妥。” 还真有人站出来反对的。 扶苏看了一眼那人,是个他没多少印象的秦国贵族。打天下没他家什么功劳,但他们家靠着在秦国经营多年,手里掌握的土地估计不少。 事实上功臣们刚灭三晋和楚国没两年,虽然分到手了大量土地,却还没太享受过这么多田地带来的巨额财富。 天下还乱着,有些田产名义上是分给了功臣,其实产出的庄稼根本没能送到他们的新主人手里。毕竟路途颠簸又遥远,运输实在不便。 秦王政于是赏下大量财帛安抚将军们,以此换取了新收的粮食。粮食直接就近充入各地府库,另外又运送了一大部分去往军营,作为军粮。 将军们对此没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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