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只好手腕发力,黑蛇般的剑鞘格挡,接下她的攻击。 曲无容的银剑反射出光芒,照亮那人的一双眼睛。 那是双冷得像冰一般的眼睛,狠得像狼,灰白得似山巅的积雪,却又坚定得像是积雪的山峰。* 照面的几招拖出对方脚步后,曲无容冷叱道:“你是什么人?来此有何居心?” 那人道:“来杀西门吹雪。” 曲无容眼神一厉,银剑的剑光更是冷冽。 杀气一激,那人下意识拔剑出鞘。 那人运剑如风,剑法之快,难以形容,但自肘以上,却纹风不动,每一招俱是以腕力发出。* 曲无容心中一惊。 如此快的剑,这样独特的剑法,又是行的刺杀之事——此人是杀手组织的快剑中原一点红! 她贝齿紧咬,凭借旧有的运刀对战的经验辅助运剑,才勉力接下对方的发招变式。 倘若她此刻用的是原先的银刀,她有自信绝不会比鼎鼎大名的中原一点红差什么。 然而刀法是石观音传授给石林女弟子的,是曲无容放下的过去。 如今她手中的剑,却是她的新生! 即使因着她刚从刀转剑不久,与中原一点红打起来稍落下风,但也只是落于下风,又不是全然没机会、完全打不过! 曲无容的出剑变招角度愈发刁钻,剑意蒸腾,气势迫人,竟然真就将中原一点红绊在此地,进退不得。 一点红几次诱使对方出招露出破绽,却都没能骗过那个心思灵敏的女人。 他还是想绕过曲无容,突破阻拦,去杀目标西门吹雪。 一点红其实不是很想来刺杀西门吹雪的,他私心里不想杀那些不该死的人。 他确实有些偏激,一些可死可不死的人,他杀了也不觉得可惜,那些该死的人,他杀起来更是毫无负担,甚至有些痛快。 可西门吹雪这样的人,他绝不会愿意伤害这样的人。 只可惜他动不动手,并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他接到什么单,除非是他自己私下里接的私单,上面派下来的暗杀单,他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 “杀人不见血,剑下一点红。” 因而他听到江湖中那些人如此传他,并还以此称呼他为“中原一点红” ,好似他真算得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只自嘲,被那张大手掌控的杀手组织中一个接单的杀手罢了,他倒是对被操纵着接客的□□有些同病相怜。 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叮叮叮”又是几声急促的剑相碰击声。 曲无容在回合之间喘息间隙喝道:“何人叫你来刺杀的?让我杀了那个单主!或者我出比他更高的价,你去杀了那个单主!” 一点红只道:“那个人一定要杀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不可能活下来了。” 曲无容怒不可遏:“就凭你,你杀不了西门吹雪!” 一点红:“你也杀不了我,只要你杀不了我,我就一定会去杀他。” 他确实没把握杀西门吹雪。 虽然他不能肯定自己能够刺杀成功,但是这是那个人让他来的,他无法拒绝那个人的命令。所以他必须来,也必须尽力。倘若可以,西门吹雪痛痛快快在他的剑下瞬间归于永恒安宁,总归比最后那个人亲自出手来折磨凌/辱西门吹雪的要好。 又是一回合的两剑对决,出招接招。 就在一式变招中,曲无容突然整个人往一点红怀中撞上去。 一点红那当胸一剑,她视若无睹,只为将自己的那一剑刺到敌手的咽喉之中。 这个女人是真的够狠,欠了西门吹雪的恩情,哪怕落于下风也奋不顾身,就要迎面对上一点红。 连同归于尽的打法都使得出来! 可一点红连目标西门吹雪都不想杀,更何况眼前并非刺杀目标的无辜女人。 一点红的剑急转斜上挑飞,两人身形交错分开。 他再转回身看向那个女人,顾不得自己脸上被剑锋划开的一道斜斜口子,血液缓缓流至下颌,再于空中滴落。 那女人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布已然被剌出一道口子,虽然并不见血,一点红的剑上也未见血色。 但一点红的身体却在刹那间被定住了。 那女人的面纱也破损了。 他见到了一张有如魔鬼的面容,狰狞,可怖,无数道惨烈的杂乱划痕在那张面容上交错盘踞, 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令寻常人看一眼都会夜晚做噩梦。 谁也想不到,这样一副面容,居然会出现在一个众人都认为她风华绝代、必然是国色天香美人的姑娘脸上,会出现在体态如此轻盈、风姿如此绰约、气质如此冷冽、如此出尘脱俗的少女脸上。 究竟是什么人,才能狠得下心,对这样一位少女的容颜残忍毁去,到如此地步。 曲无容厉声狂笑道:“如何?你的眼福可真不浅,瞧见到世上最丑的女人,这副尊容是不是把你吓得不轻?是不是叫你恶心地想吐,都要拿不动剑了?” 一点红的眼睛看着她的脸,没有躲闪回避,眼中不曾有过嫌弃、厌恶。 他道:“你不丑,你很美。” 他突然吐出这么六个字,却不是为的嘲弄讥讽,也不是为的讨好恭维。 曲无容也不曾意料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他这样的人,竟然对着自己这么一张脸,说出这么一句话。 曲无容神色恍惚,冷漠平静如深深古井的心,被投入一颗不知名的果实,砸入井中,发出“咚”的一声。 那果子许是野果,酸酸涩涩的,只隐约中有些微不可查的甜意。 只是一瞬间的动容,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现在是要做什么。 她仍旧谨记西门吹雪的恩情,再度提剑刺出。 既然一点红说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去杀西门吹雪,那么她即使对一点红的那句话心湖起波澜,也要奋力杀死一点红! 一点红也见识到这女人的拼劲、狠劲,她使出浑身解数都要阻止一点红伤害西门吹雪。 一点红只能且战且退,奋力想要躲开她,试图找到契机脱身,绕开她的阻截再去杀西门吹雪。 两人便如此以剑纠缠着,缠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什么?” 薛笑人的面前跪着前来禀报的杀手,杀手低垂着头颅,不敢露出一丁点违逆的意思,他哑着声道:“刺杀叶孤城的人已经接连去了七波,都已身死,未有生还。” “呵!”薛笑人冷笑道,“身为杀手,却刺杀失败,还有什么活着回来的必要!” “统统都是废物!”一脚踹飞面前的桌案,桌案飞出撞到楼顶,砸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木块木条破损零件哗啦啦跌下来,当头浇了跪在地上那个杀手一身。 那个杀手却是连分毫都不敢躲避,怕惹来上头那个人的怒火烧身。 薛笑人背着手在昏暗的屋内踱来踱去。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呵,紫禁之巅……” 他的脚步声急促激烈,每一步过后,地面都留下一个深刻明显的脚印。 “李观鱼来了,木道人来了,那些个老不死的也带小辈出来看热闹了,武林为之震动,天下为之侧目,就连朝廷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孱弱文儒居然都放纵上边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乱来……” 他的呼吸声越发粗重,沙哑的喉咙里翻滚着如虎喉一般低沉的呼噜声。 “那个人、他,曾经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人,他都没有过这样一场天下瞩目的紫禁之巅对决!” 他猛地顿住脚步。 “那我算什么?我又算什么!”他混乱的言语根本不是在向他人诉说,他只是在发泄,发泄滔天的怒火,“他都没有的东西,他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嘶哑阴沉的嗓音就像毒蛇的嘶声:“区区一届小子,凭什么有?” 他的视线终于落到仍然悄无声息跪在原地的杀手身上,杀手瞬间感到一股阴冷气息笼罩,浑身汗毛直立。 “西门吹雪那里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杀手将自己的身体压得更低,恨不得更紧地贴在地上:“派去是一点红,还没死,他已找到西门吹雪。” 薛笑人眯起眼:“等我回来,倘若西门吹雪还没有死,那他就先去死吧。” 杀手没有别的任何选择,他只能答一个:“是……” 杀手和一点红关系其实还可以,但他们都只是薛笑人手下的傀儡罢了,根本不存在违背薛笑人命令的自我意志。 他只能期盼薛笑人回来得晚些,再晚些,最好等到一点红成功杀死西门吹雪后再回来。 不知道薛笑人要去哪里做什么……!
第85章 京城图7·杀人者 平南王在京中的府邸内,某座分配给来自飞仙岛叶城主的院落。 叶孤城从外头回来, 穿过庭院, 无视庭院里看似隐晦的十数双盯梢眼睛,推门走进房间。 路过桌子时,顺手搁下一个粗陶制的罐子,走到屏风后更换沾染到外界灰尘的衣袍与鞋靴。 布料摩擦的声响窸窸窣窣。 忽然一阵风从半开的窗口吹入,轻拂过桌布的下缘。 房间里,好似除了自己,并不存在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但那种与人共处于同一屋檐下的感觉,却令叶孤城警觉起来。 他整理衣领的动作停住,手往身侧一探,便拔出剑,同时脚尖一勾,宽大的屏风整个飞出,剑随之跟上。 飞出的屏风当空碎裂开来。 一点剑尖的微光穿过屏风的残骸,悄然无声迎面刺来。 这一剑穿透空气时,风都未曾反应过来。 仅仅是心念一闪的间隙,便从数尺之距到达面前,原地留下的残影仿佛一个错觉。 这剑势极快,天下间只怕再难有比这更快的剑了! 叶孤城眼神一凝,手中的剑旋即变幻招式,只腕处一颤,剑的角度便顺势倾斜几分。 眼看他的剑就要缠住对方的剑尖,那迎面而来的剑也突然变招,转而下劈。 叶孤城轻盈一跃而起,避开那道袭击。 他长剑一抖,居高临下一剑刺出。 那剑如匹练般,剑身如拖着长尾的流星,划破无尽寒冷的夜幕。 这是何等辉煌、迅急的一道剑光! 底下那个面容阴翳的黑衣老头此刻整个人都已在这道剑气的笼罩之下。 好似结局既定,好似胜负已成。 这道冷彻骨髓的剑气裹挟之中,却见那个黑衣老头露出一个狠辣肆意的邪笑,浑身战意腾起,剑光乱闪,剑气往四面八方激荡开来,满屋子的装饰品、各式样的摆件纷纷崩裂、炸开。 也包括黑衣老头斜后方不远处那张桌上的粗陶罐子。 罐子被黑衣老头的剑气削去上面大半截,原先凝聚成粉状的蓝紫色古怪东西当空扬起,形成了一块颜色几乎近于无色的雾气,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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