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最后再看边上漠然无言的风雅文士一眼,咬着贝齿,再也忍不住委屈羞耻,一跺脚,转身离去。 可恶,人模狗样,居然喜欢穿女装的男人,什么恶心的癖好,臭男人! “啧,人家小姑娘跑走,你怎么也不追上去哄哄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王怜花故意不用能够以假乱真的拟声,却要捏着喉咙用一种矫揉造作的嗓音说话,直把黄药师听得汗毛倒竖。 王怜花故意身着似真似假的女装,骗走了又一个对黄药师芳心乱许的姑娘,以搞乱黄药师喜好女装男子的恶名威胁黄药师的仕途。 可黄药师却黑着脸还是不肯放他走:“天子有命,像千面公子这样的祸害,要么远走中原之外,要么归顺朝廷,别想继续搞事。王公子还是老实点吧,回去就把你交接到神侯府。” 王怜花跳脚,反驳自己明明什么都来不及做,每次都没能玩到期望的,姓黄的不能张口就来随意污人清白。 黄药师不再听他瞎叨叨,把人看牢的同时,筹备好所需物资,打算启程去往蝙蝠岛,为天子占据这块“无主之地”,并以此岛屿作为基点,梳理整饬东海各方势力。 天子曾言,蝙蝠岛不再是暗无天日的蝙蝠岛了,从今往后需要一个崭新的名字,而这座岛屿的新名字就由他黄药师来取。 王怜花看着不断往大船上搬运的一棵棵桃树,挑眉:“你要这么多树做什么?开果园吃桃子?莫非——你属猴子的?” 黄药师哼了声:“阵法。” 王怜花眼睛一亮:“奇门遁甲。我也要玩!” 京城,这座数朝的首都,千年之古城,而今依旧繁荣。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三教九流,王公贵族,上至公卿,下至平庶,而今都在传一个消息。 听说了吗? 那个传说中上能预知天灾、下可遍晓隐秘的斗篷生,他就要上京来了! 真的假的?!!
第56章 洛阳图2·国子监生 走过护城河,夕阳的暖晕挥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流金溢彩。 城门正上方巨大的匾额上刻着“青雀门” 的大字,书法大气磅礴,一看就出自名家手笔。 外城墙看上去气势恢宏,城墙高大,砖壁夯实,灰色的巨壁被斜阳的辉光染上些许温度。 洛阳,这座数朝的京城,千载古都,宛如历经世事的稳重老者,历史的尘埃层层叠覆,为其添上隆重的冠服,彰显其非同一般的地位。 入城的队伍有两队,一队是庶民商旅外族人在排队,一队是有官职、爵位在身的高门大户在排队。 两支队伍泾渭分明。 陆炤四人的这辆马车自然是排在平民这队里的,毕竟他们四个都不是官吏或贵族。 京城是万众所聚集的中心,自然每日进出往来极其繁多。 入城的队伍眼见是边城的数倍长度。 好在队伍的行进速度非常快。 陆炤再次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拉车的两匹温顺的马自己随着前队的脚步,往前行进些许,停在前面那队骆驼后头。 落在最后的一头骆驼正侧着脑袋,骆驼嘴不知道在嚼什么,一直不停歇地动。 陆炤每次掀开车帘,都看到它在嚼嚼嚼。 “快到我们了。” 四人下马车,通过内外两道城门,动作利索、业务娴熟的城门吏、城门役已经将他们查验清楚了。 对照陆炤的样貌与天子所赐公验路引时,见多识广的城门吏眼中还是闪过些许惊异。 但老道沉稳的城门吏们是绝不肯在外族人面前给国朝丢脸的。 “……过、过吧!” 拉上斗篷大帽的陆炤与江枫几人上了马车,跟随前头的骆驼队缓缓进入洛阳城。 正中心的主道大路是不许平头百姓走的,这一队的民众入了城,自然而然往两边分散开来。 陆炤这一行人还是跟着骆驼队拐道,进入旁侧的另一条繁华大街。 天色已然昏黄,街面上的依旧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马车、牛、驴、轿子等穿行在人群中,驱使牲畜的车夫时不时发出一声叫行人留神注意的吆喝。 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种着袅袅炊烟,飘然而上。 各处的打更人、店家伙计已经在四处为灯笼点亮火光了。 这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门前停下。 今晚,他们就先落脚在此。 等到明天白日里,官府都上职时,他们再看看是去哪里寻人报到。 第二日清晨,客栈房间里被吵醒的陆炤从床上爬起来,推开朝向街面的窗子。 窗户一打开,霎时间,嘈杂鼎沸的人声混合着飘香美味蒸腾的热气一股脑从外头涌入房中。 洛阳城的大清早就已经开始热闹了。 古今中外、四方的美食小吃都汇聚到京城,晨食的百八十花样便已能勾出饥肠辘辘者的食欲了。 陆炤收拾好装束,推门而出。 边吃早饭的几人开始讨论今日的行程。 江枫夹起一块眼熟的酱饼:“陆小兄弟可知,接下来要上哪处官衙报到?” 陆炤被烫得直“呼呼” 爪,闻言手上那颗茶叶蛋差点溜掉:“这个……我也不清楚哎。口谕上也没有指明去哪。” 几人面面相觑。 这可如何是好? 总不能上皇宫门口问去?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不知何去何从时,客栈外进来几人。 领头的一身绯袍,佩银鱼袋,胸腹处的补子上是一种陆炤认不得的白鸟。 这位官大人走到陆炤这桌,这桌四人立时起身。 相互行礼过后,官大人自我介绍道:“本官任礼部郎中,免贵姓张,乃奉陛下之命前来接待。” 陆炤讶异自己这一行人是怎么被礼部这么快就找到的。 张大人笑道,昨日进城时,不都好好做过登记录入了么? 平易近人的张大人坐在一边等他们用完早饭。 期间陆炤还犹犹豫豫地举起一个饼子,问张大人吃了没。 张大人摆手,直言早上已经在官衙公厨吃过。 吃完早饭,陆炤几人回房间带上行李,跟随张大人去了礼部安置他们暂住的地方——国子监。 路上,和气可亲的张大人偶尔与几人说两句,舒缓几人可能存在的紧张情绪。 国子监是武朝当今最高学府,天下最聪颖的学子几乎都收拢在此读书学习。在国子监读书的学子被称为“监生”。国子监不仅接纳本朝各地收拢上来的顶尖学子、官员勋贵的子侄,还接待外国留学生,比如西域小国、东南蛮夷等地前来求学的学子。 路过国子监门外立着的石碑,小字陆炤没看清,只依稀看到大字是“笃学敏行,明德惟馨”。 进了国子监的大门,里面不远处就是一座高大的牌坊,张大人介绍此为“龙门”,取“鲤鱼跃龙门”之意,早年正中一道门只许天子与状元过,后来天子垂恩,开放此门,希望监生们多从此门过,激励勤学,来日都成材为国朝栋梁。 张大人的语气中带着故作矜持的炫耀。 而被炫耀的主要对象——疑似外族人的陆炤完全没觉察哪里不对劲,兴奋地一个劲到处瞅。 怀着感恩、昂扬的心绪过了“龙门”,张大人指着不远处那块金属制的鳌雕,说那是“独占鳌头”。 陆炤扑上去轻柔地抚摸了一把,燕南天也有些意动,最终也凑了个热闹,过去摸了一下。 这个寓意也是真的不错。 再往里走,绕过平日里一般轻易不得入内的主殿,便到书院处。 此时正在上早课,各方向而来的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 最终到达监生学子们的住宿处——号舍。 典簿正等在这里,为他们四人安排了两间房,刚好两人一间陆炤看江枫似乎已经打算与“养弟”江琴同住一间房的样子, 便只能选择与燕南天同住一间。 典簿做好记录, 便与张大人一道离开了。 张大人临走只说,让他们安心等待,陛下有空后便会在恰当时机传召。 四人各自安置收拾妥当后,就无所事事了。 燕南天要在院子里练会儿武。 陆炤就蹿到隔壁房看另外两人打算做什么打发时间。 陈设简单的房间里,除开两张床榻和放置衣物的箱子,就只剩下一张大木桌。 江枫正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张宣纸在桌上铺开,手执笔在纸上缓缓书写下一个大字,教导坐在身侧的江琴:“这个字,就念作‘琴’。琴棋书画四艺中的琴,是君子常用的乐器……” 江琴面上很是认真的神情,眼睛紧紧盯着白纸上那个墨水书写的大字,似乎正在将其铭刻到心头。 陆炤探头探脑,被江枫看到。 他抬手招呼:“陆小兄弟也进来看看么?”他又解释道,“陆小兄弟此前的提点,在下受教了。既然我的确曾说过,会把阿琴当兄弟看待,便应该按照对亲弟弟的教导与照看对待他。好在阿琴这个年纪,启蒙也不算太晚。” 江琴炽热的目光憧憬地看向江枫那张透着慈爱的面容。 陆炤很想扶额,日后狼心狗肺的背叛者江琴而今还只是一个小少年啊。 他总不能现在就对他喊打喊杀、赶尽杀绝? 如果……也许江枫的悉心教导,真能把这人的扭曲心性掰回来? 陆炤最后还是开口提醒道:“育人以德先行,明心见性更为重要。” 江枫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受教了。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德育先行,智育后发,理当如是。 受到启发的江·哥哥·蒙师·枫决定先教导江琴良好的人品美德与不可缺少的常见礼仪,总要让孩子先学会生活。 识字方面可以顺便学一点常用字,再补点日常所需的算学皮毛。 温厚善良、仁爱果敢、乐善好施的大好人江枫对弟弟的品德教育课程正式开始了。 无所事事的某人又成了剩下的那个。 闲来无事,又没有电子产品可供娱乐,陆炤只能选择出门转悠转悠。 溜溜达达在整个国子监里绕了一圈,连茅房都确认好了方位,记下以防起夜时找不到人问路。 陆炤最后还是停留在书院外,在水池子边沿坐下来发呆,听着几处夫子讲学的声音从书堂中传出,看着池子里红白黑相间的锦鲤们晃碎水面大斗篷的倒影。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水面那灰白色的大斗篷倒影身侧忽然出现另一抹倒影。 是一位须发皆花白仍然精神矍铄的老头。 陆炤回过神,转头对上老头一张严肃的脸。这张寒气逼人的大冷脸看到他露出的半张正脸,顿时就融化成一张和蔼可亲的和善面容。 老头也是一身绯袍,佩银鱼袋,胸腹处的补子上绣着大雁,一看便知又是一位五品以上的大官,许是国子监里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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