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顾言恕执起少年的双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手心的温度在少年细腻的肌肤表面微微升高。 男子话语一顿,抬眸将目光落在少年略显愣怔的如玉面容上。棕珀金箔的眸子里忽晕开了些春意,弯唇道。 “不过,我会试着去做一位称你心意的情郎。” “七…七哥……” “我知道,过去的十年他在你心中留下了太多痕迹。七哥不会逼你强行剔除,但在未来的日子里,昱明会一点一点,将那些东西全部掩埋掉。” “白天,顾言恕做你的七哥。夜里,顾言恕便做你的昱明,做你的情郎。可好?” 此刻之前,顾言慈几乎以为昨夜的旖旎只是一场风月梦。 此刻之后,顾言慈落下一滴泪,侧身倾向身边的男子,献上一个青涩餍足的吻。 两人随即陷入了名为绯色与暧昧的滚滚红尘中,为之绝倒。
第九十七章 麟德 除夕宴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陛下在麟德殿内设下家宴,除却谢俊策,宇文铮和詹兴这三位驸马,席上肯是风子龙孙和顾氏的女眷。 永嘉坊离皇宫比较远,加上顾言恕与顾言慈两人皆是病体不能骑马,韩凛驾车时也小心谨慎,所以到得比别人略迟。 麟德殿内未见天子,这倒不奇,重要人物一向最后才登场。稀罕的却是多年未见的姑母,孝昌长公主,竞舍得从洛阳她人称“白云乡”的公主别院回来了。 两人一同恭敬行礼。 “给太奶奶,姑母,姨妃请安。” “两个好孩子快起来吧!你们平平安安的,哀家也就安心了。” 司马若桃红着眼眶扶起两人,看着顾言恕道。 “玄丘长了些肉,倒是你,怎的瘦了这么多?你这是遭了多大罪啊?” 顾言恕拍拍她的手。 “已经没事了,不过是几斤肉嘛,今晚多吃点就回来了。教太奶奶和姨妃忧心,是孩儿不孝。” “派人送去的药材你可用着了?” 顾言恕点点头。 “不过都是些难得的好药材,给我用着实可惜了。” 一旁的孝昌长公主闻之道。 “恕儿可不兴这么说,谁都知道你是千胜之将,国之栋梁,又是从小就是我们这些姑母姨娘的心肝儿,只要你能好起来,莫说是药材,龙肝风髓又算什么?” “姑母实在高看侄儿了。我病中昏聩,却不知姑母是何日抵京的?” “走走停停,随意得很,今日午后才到的。” “姑母潇酒!有如此心性,难怪这么多年姑母不仅容颜未改,还越现风致了。” 原本以为平日里已见识了自家七哥的好口才,此刻一听,顾言慈不由得侧睨一眼顾言恕。 感受到顾言慈的视线,顾言恕偏首回视一笑。 长公主顾饮月见此掩口笑道。 “你我姑侄十年未见,如今就算迎面碰上了,我也未必能认出你,恐怕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白石郎君。还有玄丘,当年见面之时还是个垂髫小儿,如今也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你们二人走一块儿,竟要把我这颗老气横秋的心也勾出几分春意来。” 司马若桃闻言眉头一皱,她向来恭谨克己,自然看不得顾饮月的豪放做派。 “....却不想咱们七殿下犹自一样的嘴甜,最是晓得哄人开心。玄丘,你可要同你七哥好好学学,会说话将来才能哄了小姑娘欢心,讨个天仙似的媳妇回来。” 顾言慈听了正不知该说什么,便听顾言恕道。 “今日姑母与我久别重逢,本当浮一大白,可惜我尚在病中,不能饮酒.....” “这有何难?麟德殿除夕夜的万里春可是难得的美酒珍醪,平日里还喝不上呢,你那杯姑母替你喝了便是,毕竟都是自家人嘛.... ” 说着,顾饮月瞟了瞟不远处的荥国夫人,露出讥嘲的神态。 “哀家是瞧出来了,你们两个泼皮投契得很呢。”太皇太后也看了看荥国夫人道“月儿啊,你也不要端长公主架子了,刚才她跟你行礼,你也不理人家,好歹是贵妃的妹妹....” “......不过是个族妹,又不是河东薛氏嫡亲的小姐,没各没分,家宴也是她说来就来的?如今这后宫真是无人了,不然我再送几个进来?就算不如阳阿公主府的赵飞燕,也比这守寡的村妇强啊.....”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她自己是个最讲规矩名分的楷模,也全然不顾一旁司马德妃的颜面,若不是真的心直口快,便是从来傲慢尊贵惯了。 小时候只晓得她是自己的姑母,没有多少机会和心思观察她的言行,今日这几句话听下来,顾言恕不由替谢俊策头皮发麻。 “你看你看,话越说越歪了....过去哀家也在意这些出身啊名分啊,如今却觉得...左不过皇帝喜欢就好了。近来丽妃耽于失子之痛,惠妃贤妃她们又忙着照顾孩子,总得有人伺候皇帝嘛。” “薛贵妃啊,掌着凤印不去母仪天下,偏于这种爆炭的活.....还是太皇太后您看得开,我在路上就听说了,这是伺候人吗?连着半个月留宿两仪殿,陛下都知天命的年纪了,这是玩儿命吧?” 玩命…… 虽听着粗俗了些,倒也不无道理,父亲年岁渐长,的确不该如此行事。 想着,顾言慈与顾言恕对视一眼,彼此竟神色出奇地一致,便又都无奈地压不住嘴角了。 “是呵,知天命的人了,别人也劝不住,管不了。”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殿内的更漏。“时辰快到了,咱们先落座吧。” 二人称是,正欲回席,顾言慈忽不经意瞥见不远处的一抹杏黄,浑身便僵在了那里。 他又在朝自己笑,花团锦簇,刻薄入骨。 顾言慈的左手下意识攀上身边人的手臂,颤抖着抓紧他的长袖。 顾言恕看了一眼面色微微发白的少年,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切了然。 一只温暖的手掌忽覆上顾言慈拽着顾言恕衣袖的冰凉左手,接着那只冰凉的左手又滑落入了另一个宽厚的手掌心。 顾言慈蓦然回首,看了看与七哥牵着的手,又看了看七哥带笑的面容,心底忽涌动起一股蓬勃的暖流。 低头看着七哥攥着自己左手的手,顾言慈轻轻挣脱。 顾言恕似乎愣了愣,没想到少年会这样做。 顾言志在远处看着二人的互动,唇角的弧度几不可见地提高了几分。 下一刻,笑意却隐隐僵在了脸上。 少年的左手与男子的右手十指相扣,指与指见无丝毫缝隙,若合一契地好似他们天生便是如此。 “七哥,我们走吧。” 少年牵着男子平和道,说罢,又朝席首某处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已入了席,忽又有位王亲上前与顾言志搭话问候,顾言志便又扬起那笑,活络了起来。 殿内正是欢治之时,乐声突然停止,大家不约而同地避席起身,准备迎驾。 返皇帝阔步而入,容光奕奕。薛贵妃在他身侧。 顾焕章示意众人起身。 “今日除夕家宴,不必拘礼,且尽开怀。” 说着举起酒盏与众人同饮。 “虽说天家没有家事,家事便是国事,但既是家宴,还是应该说一说这家里的事。过去一年,大喜大悲,教朕着实感慨。 丽妃今日不想来,朕不怪她,舍舍迦没了,剜了她的心,朕也不好受,好在还有惠妃体贴她,宽慰她。 十郎遇刺,幸未伤及根本,看着伤也养的不错,朕心甚慰。羲和山一案大理寺与刑部那边仍查着,日后定还十郎与苏淑妃一个公道...好了,十郎不必言谢,本就是朕亏欠了你们母子的。 后来,七郎又病了...七郎,你坐着吧,不用站起来。不过好在总算熬过来了。 今日倒也有件喜事,九郎刚请了期,说是二月十五最好,朕已经准了。朕在这里替他说,一声,他大婚之日,希望大家都去凑凑热闹。” 众人闻言便贺“恭喜陛下,恭喜齐王。” 顾饮月于一旁掩唇笑了几声。 “哎呀呀,这一转眼,连九郎都要娶亲了。我还记得当年贵妃怀胎的时候,害喜害得饭都吃不下,都说害喜越厉害,孩子越聪明,果真呢,可不就生了个克岐克嶷的天上石麟?” 薛尔琴闻之便回道。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长公主殿下莫要再夸九郎了,他前番悖逆兄长,犯了大错,如今有机会将功补过,还要感谢陛下仁德。” “我久居洛阳,又不关心朝政,孤陋寡闻的,也不曾听说过这些,是怎样的大错?悖逆的又是哪位兄长?” 顾言志打断她。 “这样大的热闹姑母都没听说,恐怕不止是孤陋寡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清心寡欲要成仙了呢.....” “看来九郎得罪的是咱们太子殿下啦?哎呀,志儿,都是一家人嘛,莫把去年的恩怨带进下一年才好。” “姑母说得极是。”顾言志只是笑着说了这六个字,再没下文,殿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顾言悫见此起身举杯。 “姑母用心良苦,九郎亦当领这个情。今日我想敬三杯酒...这第一杯,是感谢父亲的教诲与宽仁。” 顾焕章笑着从靖培林手中接过顾言悫奉上的酒盏“好,九郎啊....朕同你饮这杯。” 顾言悫喝完又斟满“第二杯我想敬太子二哥,希望二哥能原谅我少不更事,鲁莽无状。” 顾言志接过他递上的酒杯“九弟言重,你就是缺个管你的人,等成了亲,自然就沉得住气了” “最后一杯,我敬七哥。还要多谢七哥,病中亦为我的事劳心。这样的胸怀器量,我实难望其项背。” 顾言恕亦起身举杯。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九弟还是应该感谢父亲仁慈,太子宽厚...病中不能饮酒,只有以茶代酒,抱歉。” “无妨,祝七哥早日康复,到时你我兄弟再痛饮一场。”说完,顾言悫亲手为顾言恕斟满一杯茶,同方才一样双手奉上。 顾言恕颔首微笑,接过茶杯,只觉得水温有些烫舌,难以品出茶香,辜负了好茶。 “好啊,这三杯酒喝了,咱们也开席吧。” 顾焕章抬手示意靖培林,接着丝竹声再次响起,舞者鱼贯而入。 神霄绎阙,仙乐风飘。顾言慈望向前方与自己隔了一席的顾言恕,见小十一顾言愈正与他聊得开心,便笑笑未去打扰,垂首呷了一口茶。
第九十八章 断肠 莫入眠 看着殿中的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顾言恕忽然想起葬在哈拉湖中的除夕,想起无数次的乘着它的死里逃生,虽然它只是一匹马,却比这殿内的许多人都更像他的家人。 剧烈的腹痛把顾言恕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咬紧牙关强压下去,浑身寒毛炸立,始觉茶水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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