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华月殿的几位内侍中,为首的一位内侍对顾言慈行礼道。 “殷王殿下千岁,今日常朝由卑职为您掌灯,殿下请。” 说罢那内侍掌灯在前,另一内侍替顾言慈已牵了马来。 因行朝之礼规制谨严,即便顾言慈居于皇城中,也不可穿宫而过。 故顾言慈由侧门出,一路向宫城的含光门、安上门乘马而去。
第五十二章 太常 任少卿 灯如龙,火似锦,朱雀大街很是热闹。一队队内监自宫内而出,宰执、亲王、大将军,以及六部堂官和九台长官皆有宫中内侍亲自打灯指引。到大街尽头,含光、安上两大门外,已聚了许多朝臣。 顾言慈尚显年幼纤瘦的身影在附近大大小小圈子的朝臣中很是突兀,有不少面生的臣子向他伸手作揖行礼,顾言慈一一回礼。 五更五点,有金吾于鼓楼擂鼓,声震帝京。之后可闻大小街鼓齐响,城、坊之门依次洞开,帝京醒了。与此同时,含光、安上两门开启。 监门校尉立于门前阶上,取门籍,高喊“唱籍”二字。轮到顾言慈,监门校尉翻至首册,见殷王之名,曰:在!并有一金吾上前搜身。 顾言慈踏门而入,依此又过几门,核籍、搜身,于宣政门前序班列队。因自己序齿最小,列于队尾,身边是其他的亲王。 身前是九哥齐王顾言悫,他瞧见顾言慈,微微点头,并不多言。无职的亲王不必上常朝,顾言悫因身领左卫大将军和尚书右丞,所以在列。 八哥赵王顾言悠没有领过差事,自然不必上朝。 六哥燕王顾言悉站在前方面无表情,很是严肃。他被封为右武卫大将军。 五哥晋王顾言懋没有武职,倒是当了十多年户部侍郎,因为他颇有才能,又是亲王之身,所以如今已成了实际上的户部主官。他冲顾言慈笑了笑,温和谦逊。 四哥楚王顾言恩站在队首,他如今担任刑部侍郎,虽不似当年那般金戈铁马少年意气,想来仍有一方天地。 三哥吴王顾言思未领实职,所以今日并不上朝。 搜身序班已毕,过宣政门,入中朝,又是一轮唱名搜身。 听见自己的名字,顾言慈趋步上前。 中朝之内,设黼底、蹑席、熏炉、香案。宰相为首,文、武对列。 忽闻鸣鞭传警,侍中詹孝曰:外办!以扇相掩,皇帝升御座,撤扇。薛硕、谢俊策、詹孝三人为首,众官手持笏板再拜。 门下侍中詹孝踏步出列曰“有制!曾封皇十子顾言慈为殷王,今日当朝,百官之前,授玉册。” 顾言慈出席跪拜,曰“臣受封。”而后取玉册回席。 今日朝会,除安排四月天成节事宜外,便是太常寺呈禀其下所属的太医署医籍汇编一事。 因皇帝已事先将此事交由顾言慈负责,故顾言慈又离席趋步,将先前所筹备的奏字公文尽数禀报。 “……如此计划,不出十载,必定成书。儿臣自当尽心竭力助太医署著籍,不负圣意。” 汇毕,皇帝应过,顾言慈遂拜回原席。 最后,御史大夫宇文钊出列,汇总各监察御史所奏违规者。 退朝,撤仪仗,宰相留下与皇帝议事,众官各回其部,顾言慈亦然。 太仆寺下设京郊社署、太乐署、鼓吹署、太医署、太卜署、禀牺署、汾祠署共七署。三省六部九寺,都在皇城内部,沿着含光门街,承天门街和安上门街分布。 寺内应有寺卿一人,佐官少卿两人、丞四人。各署当有令一人,丞两人并其馀低等官职,署理政务。 如今太仆寺在职的有寺卿一人,少卿两人,丞两人。其下七署,除太医署任职相对齐全外,各署多有空缺。 寺卿其人,姓叶名蕃长,年纪颇长。此人虽姓叶,但与宫中的叶婕妤一族并无关联,而是自察举出身。 他由从八品上的京郊社署丞做起,一路兢兢业业勤勤勉勉二十余年,前不久才由少卿升了寺卿。可以说是老马识途,对寺中大小事务如指诸掌。 少卿除顾言慈外,还有一位。姓启名历,刚及弱冠,为长平启氏之后。 其父任礼部郎中一职,这几年启氏一族家运兴旺,官运稳进。此人亦善交,京中人缘通达,处事圆滑有度。 丞两人中一人从太医署从调任来,另一人同顾言慈一样,今日才上任。 前者姓薄名祗,正值而立之年,为人敦默寡言。原为太医署丞,年前刚调入太仆寺。京县县丞之子,与少卿启历为连襟,二人同娶鲁郡何氏之女。 后者姓左丘名时,今年十八,其家为大海商左丘氏。 左丘一族辈上曾有人为前朝司马氏重臣,亦与叶昭媛一族世交。据说左丘氏祖籍为河南道齐郡,先祖可追溯至春秋鲁之君子左丘明。 因其父于于贞曜二十二年曾捐财于朝廷以助北疆之战,帝特赦其子不同寻常市井商人,可入仕为官。 故左丘时十六岁考科举中探花后,上谓之天才少年,博学宏词,而有左丘遗风。被即刻授予秘书省校书郎之职,后迁为秘书郎,现为从五品秘书丞。 如此,便身兼两职。 值得一提的是,左丘明的母亲是苏亭之父苏墉的幼妹。而其长兄左丘映承父业,长嫂叶氏为宫中叶婕妤的远房堂妹。 也就是说,左丘明见了顾言慈的母亲,也要喊一声表姐。而顾言慈若见了其人,叫声表舅也不为过。 正当顾言慈坐于案牍前想的入神,一个轻快泠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许久不见,殿下可还记得鄙人?” 好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顾言慈抬眸看去,迟迟才见一个白衣的翩翩公子摇扇进来。
第五十三章 有间 忆旧事 见来人眉眼似曾相识,顾言慈这才猛然顿悟,原来自己与这位表舅早就有过一面之缘。 “卑职参见殿下。” 说着,左丘时收扇一揖。 “舅舅不必多礼。” “哈哈哈,殿下可莫这样称呼卑职。若被家兄知晓了,卑职怕是要屁股开花。” “噗……” 不想这人竟是如此言语,顾言慈不禁垂首笑出声来。遂请人上座,斟茶。 “去年端午一别,令尊身子可大好了?” 随着一阵悦耳的水流声,几缕袅袅的水雾氤氲在二人间。 左丘时闻言只苦涩一笑,瞧着杯中叶芽沉沉浮浮,回答。 “家父年前已下葬了。” “那……这是夺情了?” 左丘时又是摇头,面上的悲凉之色几分。 “哪里,是兄长说,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我们左丘氏重复光耀。当年幸临圣恩,让左丘一氏有了光耀门楣的希望。如今这份希望押在我身上,我就不应整日沉溺于失亲之痛,不思进取……故在苏州老家守了三月丧后,便被兄长赶来复职了。” “长兄如父,舅舅有这样的兄长很令人羡慕。” “是啊……哈哈,都说了殿下不要这样称呼……” 左丘时似有些哭笑不得,转而又沉吟须臾。 “嗯……若殿下不嫌弃,殿下可以字相称。” “怎会,不知舅舅是哪两字?” 只见左丘时微微一笑,用指沾了茶水在案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俊逸潇洒的字:有间。 “‘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好字,亦是好字。” 听顾言慈这样说,左丘时笑着哗地打开折扇连连称谢。清风吹鬓,好不恣意。 “对了,殿下可还记得那个昆仑奴?” “那是自然。当年于曲池坊,要不是他逃出你家商船,你我也不会相遇。怎么?” “当年殿下将他救下离开后,兄长才发现他原不是哑巴,甚至还会几句中原话。” “中原话?” “嗯。”左丘时点点头。“他只说了些零散的词语,大意就是他母亲是中原人,幼时他随母亲来中原时母亲半路病死,他自己亦染病昏倒在路边,后被奴贩子捡到。因身上流着一半昆仑奴的血,体貌模样与昆仑奴颇为相似,才被奴贩子当作昆仑奴几经辗转买给了商队。” “那,你们把他放了?” “兄长本是这么想,不过,嘿嘿……”说到这,左丘时刻意一笑“毕竟当时殿下临走时已经吩咐过不能再有欺凌奴隶之举,兄长怕他出去又被奴隶贩子抓到,故养在了府里,当个杂役罢了。” “嗯……诶,不过当时有间是怎么知道我是皇子的?还说什么……‘我们会再见面的’?” “咳咳……” 不经意被茶水猛呛了一口,左丘时红着脸闷声咳了几下。 “咳……孩提时,卑职曾与兄长有幸见过殿下的母亲几面,加上年岁相符,再依殿下的样貌 ,不难猜出。” “原来如此。” 见对方一直瞧着自己,顾言慈微微奇怪,还未出声只听对方犹豫道。 “殿下累吗?” 不知对方为何会这么问,顾言慈一时愣怔。 “其实,卑职这次任职并非全然是陛下授意,而是太皇太后。” “太奶奶?” 顾言慈蹙眉,仍不知其意。 “殿下真的未曾察觉吗?殿下比同龄人稳重成熟太多,今日早朝时我几乎诧异……您如何能做到在百人面前禀汇时丝毫不慌不忙,做得一派的练达老成。” 言此,左丘时自笑道。 “想当年我第一次上朝时,腿从头到尾都是抖。” 闻此,顾言慈弯唇笑笑,敛目垂眸。 “官场繁杂,太皇太后特意嘱咐卑职悉心辅佐殿下……您的外祖亦是如此。” “外祖?” 实际上,顾言慈只是从母亲口中听过这位外祖父,据说数年前便自朝堂早早隐居了,自己并未见过。 思及此处,顾言慈只觉心头一股暖流萦绕。 他有这么多人记挂帮扶……虽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此后二人又是几番言语,互相渐渐熟络起来。 直到另一位寺丞前来拜见,这才止了话头。
第五十四章 惬然 春夏交 “此次著书一是查、修,二是补、集。查修之事先由秘书省整理医书古籍送至太医署,再由太医署进行察对、修改。有间于秘书省任职,便劳烦随时替我联系一二。薄寺丞自太医署调任而来,想必对署中诸多事宜熟悉非常,太医署方面就由薄寺丞负责。” “诺。” 二人称诺后,顾言慈按着文卷提要钩玄道。 “朝中官吏各司其职,修整书籍之事并不难作。然其荦荦大端却不在此处,而是补与集。医书上缺失的和未提到的药物医术,数目几何我们并不知晓。对于流传民间的土方偏方只能由州郡自下征集后每月进行上报,再于太医署进行汇总,辩识,最后纳入医籍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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