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嬉皮笑脸,对她们抱拳道:“那就有劳美人们了!” 一听美人这个称呼,那四个姑娘就如乱风吹杨柳一样前仰后合,四张小脸红透了,互相打闹着,作鸟兽散了。周围做生意的也好,路人也好,都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对小鱼儿和花无缺指指点点。花无缺只能无奈摇头,小声让小鱼儿收敛些。 他们二人来到此地,本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打算找到有用的信息就走。 只是他们都忽略了他们那继承自江枫和花月奴的绝世外表。花无缺温润如玉,仪态端庄;小鱼儿自由似风,潇洒不羁。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就算不是武林人士,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都会为之惊叹。 小鱼儿又走了没多远,忽然脚步一停,捂上肚子,支支吾吾道:“花……花大公子啊,我肚子……有点饿了……要么……” 花无缺斩钉截铁道:“找家客栈,住下之后再吃。如果你愿意,快赶几步到骆家去,或许还能赶上午膳。” 小鱼儿欲言又止,捅捅花无缺腰眼,往后使眼色道:“我是说,刚才那些姑娘不是……” 花无缺仍是道:“不行。我们都说了等事情办完再去。更何况你说还要在她家喝酒,我不想耽误正事。” 小鱼儿苦着脸,求道:“去骆家只怕还有些距离,我这走……是走不大动了。我们刚到杭州,马儿就都叫你遣人送回移花宫了。你要我爬着去?行行好,哪怕让我买匹马……” 花无缺道:“这倒可以。” 河坊街上什么买卖什么人都有,他们走不多久就看到一个马棚。小鱼儿没注意到这是哪家的后院,翻身就跳了进去。花无缺看了两眼,认出这是他人家中,心说不妙,连忙跃上旁边的屋檐,四处看过,找到了这家的大门,便往那边走去。 花无缺还只到半路,便听到屋后有人尖叫道:“你是哪个,在我们家的马棚则撒?” 小鱼儿也不甘示弱地叫道:“我以为这是卖马的地方啊,你也不挂个牌子,我怎么知道?” 花无缺连忙敲开那家的门,对家人躬身道:“在下名江无缺。舍弟方才误将贵府的马棚当成了卖马之处,现似乎在和家人争吵,还望主人谅解。” 开门的家仆愣愣看着这位面生的俊公子,还未回复,院内却有女子讶异道:“咦,官人,你怎么来了?” 花无缺抬头一看,在院内秋千上坐着一个女孩,后面站着一个推的女孩,正是方才布庄门口的阿锦和阿绣。 阿锦从秋千上跳下跑过来,仰头看着花无缺,嫣嫣笑道:“公子怎么晓得我家在个里的呀?” 花无缺对她点点头,笑道:“纯属巧合。” 阿锦还未说话,后屋早已有一个高大的家仆揪着小鱼儿的耳朵过来,粗声粗气地道:“小姐,偷马贼抓过来特。”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粗汉子,说话也是一口吴侬软语,花无缺听了,不免觉得有趣。 阿锦和阿绣看了小鱼儿呲牙咧嘴不服气的样子,又回过身去笑。 花无缺忙道:“大哥把他放了吧,舍弟不是有意的。如果贵府的马儿能卖,我们要两匹。” 阿锦笑道:“我家马儿不卖,那都是爹和阿哥的脚力。但是阿绣家有,我等会让她带你们去。” 阿绣帮腔道:“是啊是啊,我爹就是做牲口生意的,公子找对人了。公子你们稍安勿躁,我去找阿爹和大姆妈拿好酒来招待。现在正好碰上饭点,就在我们家吃吧。” 看两个小姑娘笑得天真的样子,花无缺也不好推辞了。 那高壮汉把小鱼儿往花无缺方向一扔,施礼道:“公子,得罪了。” 小鱼儿扶着花无缺身子站稳了,小声问道:“又是爹,又是阿爹,她到底有几个爹啊?” 阿绣听到了这话,抿嘴笑道:“阿爹在我们杭州话里头,是说祖父的意思。我阿爹和奶奶都是开酒馆的,不在个条街上。我更朝来阿锦家里撒子儿,正好碰到二位公子,算是我王阿绣的福气呢。” 小鱼儿眼睛一转,忽地道:“大姆妈在杭州话里是不是伯母的意思?” 阿绣笑道:“你这不是懂杭州话嘛。” 小鱼儿追问道:“你伯母娘家是不是姓冷,她闺名是不是叫珠影?” 阿绣惊道:“咦,你认识大姆妈?” 骆秋澄曾经说过,冷珠影嫁给了王姓的铁匠,现在帮着公婆操持酒馆。现在,阿绣说她的祖父母都是开着酒馆的,她又姓王,未免也太巧了些。因此,小鱼儿追问了一句,误打误撞猜中了。这样算下来,冷珠影是阿绣的伯母,而珠凝就是阿绣的姻伯母。刚才阿绣又无意中提到,冷珠影还在王家二老的酒馆,还算方便了他们调查。 小鱼儿沉吟道:“那,你伯母最近有没有出过门?” 阿绣道:“我……我不晓得,但是……说起来,我有好久没看到过莲子了,可能大姆妈带她出去了。” 小鱼儿道:“莲子是谁?是王夫人的亲戚么?” 阿绣道:“莲子大名叫王灵菡,是大姆妈的姑娘,就是我的堂阿妹。你们难道见过她?” 花无缺也想起什么,问道:“你伯母的父亲可还健在?” 阿绣有些好奇地轮流看看他们,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笑道:“怎么,大姆妈又同外人咒大伯公死了?我告诉你,大伯公一家都好得很。不过大姆妈可嫌憎他,老是对他起搁头。” 花无缺点点头,不置可否。 “珠凝”在信中编排父亲去世,因为这份“嫌憎”而有了理由。其实,骆秋澄和骆家父母提起管家时,花无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语调。按照骆秋澄“英叔”的亲近称呼,倘若他真死了,这一家不应该这么毫无波澜。早在那时,花无缺就已经起疑了。 至于珠影为什么痛恨自己的父亲,大约年幼的王阿绣也不会懂。这件事,最好能找到骆管家或者冷珠影本人问个明白。而冷珠影又恰好张罗着一家酒馆…… 阿绣道:“那我就去找阿爹——” 花无缺打断道:“不必了。今天中午我们去你家酒馆吃。” 阿绣喜形于色,上前拉着他的衣袖道:“真的?” 后面阿锦却不乐意了,嘟起樱桃小嘴,忿忿地道:“都说了在我家吃的,我还……” 小鱼儿转身,弯腰对阿锦笑道:“别生气。你要不跟我们也一起去?我请客。其实,我猜,就算我不请客,看你们俩好得像亲姐妹一样,你也不用花钱吧?” 阿锦本来要哭了似的,此刻又破涕为笑道:“对,你猜得真对。那我去先和爹讲好……” 十五六岁少女的心性就是这样,如风如雨,变化极快,每种感情都稍纵即逝。 此时阿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把手从花无缺的衣袖上挪开,红晕从脸颊一路烧到脖颈,还要转头装作没事。阿锦提起裙子,就要往后奔去。 小鱼儿赶紧喊道:“阿锦姑娘,且慢且慢!” 阿锦道:“什么事?” 小鱼儿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花无缺极为熟悉的坏笑,一边嘴角扯起,露出一只小虎牙,看上去像小动物一样天真,实际上却表明小鱼儿想出了一个非常好玩,也对某个人非常糟糕的鬼点子。 他对阿锦道:“你家里是开布庄的,那……成衣有没有?” 阿锦点头道:“有的呀。你们要买么?适合你们身量的也有。” 小鱼儿道:“好。你家肯定有脂粉之类,我就不用问了。” 阿锦又点点头。 小鱼儿接着指着方才抓他来的那个高壮的家人问道:“这位仁兄,可不可以借我一用?” 阿锦虽仍在点头,忍不住发问道:“你要衣服和脂粉就算了,要壮哥则撒?” 这也是花无缺、阿绣和那个家人罗壮心中所想问的。 小鱼儿挂着坏笑道:“阿锦姑娘,阿绣姑娘,壮大哥,还有……花无缺,你们喜欢听戏吗?” 四人虽不明就里,还是答道:“喜欢。” 小鱼儿捬掌大笑道:“那今天就麻烦你们了,陪我江小鱼演一出戏吧!” 9 ☪ 一出好戏 ◎我是在宁波府和他们见的面。◎ 正午时分,从河坊街往西湖边那头,大步流星走出来三男两女五个人。 那两个女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脸上浓妆艳抹;没有苏杭姑娘的灵动秀气,反而像花街柳巷里长大的外地女人。她们一直咯咯笑着,说一口官话,声音极大,根本不识礼数。她们的衣服料子虽好,款式却普通俗气,更别提身上还有腻得熏人的便宜香气。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在她们身后,不时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扫视路上的无辜之人,紧紧捏着坛子大的拳头。 但是路人关注议论的,并不是这两个粗俗的女子,也不是保镖身份的大汉,而是其他两个男人。 他们一人高而瘦,贼眉鼠眼;一人矮而胖,大腹便便,都是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一人搂一个姑娘,所说的都是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语。他们身上大红大绿的衣料和那两个姑娘没什么区别,一看就是只会买贵不懂买好的暴发户。若说世上有谁像他们两个,那也只能是当年江玉郎在宜昌的那一群狐朋狗友了。 路过看到的人不由得皱起眉头,指指点点,被保镖瞪过之后怒气更盛,只好和身边人小声说这两个少爷的不是。他们四人在街上并着排走,没有路人敢喊他们让开,只有自己忍气吞声避让的份。 他们不多时走到了北侧的进宝街。那瘦公子转头问道:“秀妹啊,你说的那个王家酒馆在哪?” 秀妹道:“就在前头。不过啊,公子可别去他们家,那都是给穷人吃的。咱去找大酒楼喝呗。” 说着,她抓着那公子的手,忸怩作态地摇晃起来,也丝毫不管这大街上有多少人看着。 酒馆的伙计正好出门倒泔水,听到了秀妹这句话,指着她鼻子骂道:“哎,你个小灾星婆,不要乱讲!在个大街上千色色,死不要脸!” 秀妹立刻急道:“你个枣……你个……公子,他骂我!” 听那以“枣”开头,没被说出口的半句话,秀妹好像是硬生生咽下了一句杭州本地的骂人话。如此说来,她口中的官话,想必也是和这两位公子临时学的。 路人嫌恶更盛,议论道:“以为自己攀上这金枝玉叶,就真的是富家太太了。” 瘦公子便一副要动怒的样子。笑眯眯的胖公子却道:“大哥别着急。咱们不如去那酒馆试一试。倘若不好吃呢,就叫爹爹来买了这破地方……” 瘦公子道:“兄弟所言极是,那我们便去看看。” 说着,五人便大大咧咧走进王家的酒馆,神气十足地寻找空座。酒馆里面人头攒动,虽然不像秀姑娘所说“都是穷人”,其中也少有像这几个人这么露富的。瘦公子挤开一个独身的脚夫酒客,他们便丝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门口的四方桌上,左顾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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