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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修个笛子[综武侠]

时间:2023-10-18 21:00:41  状态:完结  作者:不及流光

  萧东楼任由他趴在自己无知无觉的腿上,摸了摸他的头发,温言道:“无心真是个好哥哥,有你照顾出岫,我就能放心了。”

  “师父,这都是我份内的事……”云无心被他一夸,有些害羞的跳起来,嚷嚷道。“我、我先去练剑了!”

  他跑了出去,萧东楼先是忍不住一阵笑,随后又转为了剧烈的咳嗽,直咳得他喘不过气来。等回过神,胡巨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半跪在床边,手里的托盘上,托着一小碗碧绿色的药。

  萧东楼闭上眼睛,咽下了满嘴的鲜血,这才示意他把药喂到自己嘴边。这位来自波斯的七尺大汉,伺候主人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生怕这珍贵的药漏出哪怕一滴来,萧东楼的神色却是淡漠的,既不抗拒,却也没什么期盼。

  他因整个背脊俱是粉碎,整个人被固定在一座精铁打造的架子上,从多年以前,便是在苟延残喘,竟也苟活着到了今日,想来也十分奇怪。不知哪一日,他才能驾鹤西去,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那两个孩子,都能照顾好自己才是。

  *

  地藏前来非人间拜访的时候,照例没做任何告知。他像坐轿子一样坐着四人抬的宽大棺材,从棺材里坐起来的时候显然吓到了云无心,他一只手拽着云出岫,试图把他藏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拦在萧东楼身前,单薄的身子挡住了他。

  他似乎生来就是这样一副爱护旁人的温柔脾性,萧东楼也常为此觉得欣慰。但因为地藏在场,他不好有所表现,便只是同老对头打了声招呼,径直问他:“你是来看我什么时候死的吗?”

  地藏的目光从云无心的脸上,落到仰着头盯着他看的云出岫的脸上,他是个枯瘦如柴的男人,多年的伤痛,折磨得他如同一具活着的骷髅,也难怪云无心会感到恐惧,云出岫却难得表现出了好奇的态度,被师兄放开后还不肯走,反而在萧东楼的床边坐了下来。

  “这就是你收的徒弟?”地藏明知故问,萧东楼也只能答他。“不错,他们都是我新收的徒弟。”

  ——他们俩曾经有一对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的徒弟,两人各取其一,各自教授武功,为的是让他们有朝一日,能完成他们昔年未完的决斗。

  可悲的是,那场决斗仍是没有分出胜负。似乎从他们计较胜负开始,就落入了一个诅咒的怪圈之中,越是想赢,越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兜兜转转,总是不能如意,到头来,竟只落下满目破碎的伤心。

  地藏问他:“怎么样,你的这两个徒弟,能让你想起孟晨来吗?也不知道你那徒弟在天有灵,会不会高兴又有两个人落入你的魔爪呢?”

  那语气十足讥讽,盖因他们都明白对方的弱点,知道怎样才能刺痛对方的心。尽管在他面前,萧东楼表现得十足淡定,不肯落人半步,但地藏一走,他就倒了下去,咳得满襟鲜血,整个人似乎到了死亡的边沿,云无心大骇之下,赶紧叫人把云出岫带下去,不叫他瞧见这可怕的景象,自己则去药房取了萧东楼常吃的药丸来。

  ——然而他拿着药瓶,刚走出药房,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痛,如潮水一般涌来,几乎是在片刻之间,便将他拉入了一片濒死的窒息之中。等回过神来,胡巨满是担忧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云无心这才发现他解开了自己的衣领,正用一双大掌使劲按压着自己的心口。

  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药瓶,生怕它落在地上,此时才艰难的把瓶子递给胡巨,叮嘱他道:“别……别告诉师父……”

  随后,他便也人事不省的昏睡过去,连呼吸都变得气若游丝起来。此是他胎里带来的心疾,亦是无药可医,胡巨也没甚办法,只得用内力稳住他的心脉,叫人下山去请给他看过病的神医过来。

  他要兼顾两头,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有注意到云出岫踩着凳子站在窗前,盯着这混乱的局面看了好一阵子。等萧东楼半夜醒来,正打算摇铃叫人的时候,便见云出岫坐在他的床边,两眼一眨不眨的正盯着他看。

  “阿菟……你怎么在这儿?”萧东楼在下人的伺候下喝了药,艰难的问了他一句。“无心呢……你师兄在哪里?”

  闻言,周围的下人表面不动声色,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云出岫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回答道:“师兄下山去找大夫了,胡大叔劝他没什么用处,但他坚持要去,胡大叔只好同他一起去了。”

  倘若不是知道云无心如今就躺在自己的卧房之中,谁也看不出来他竟是在说谎。萧东楼也没有多问,只抬手示意其他人退了下去,让云出岫近前来。他看出小弟子还有别的话想说,便主动询问道:“你想说什么?”

  “师父,你快死了吗?”云出岫这样问他。他的态度如此平静、理所当然,让萧东楼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他幼小的生命之中,已然经历过了死亡。

  “……你见过有谁死了吗?”萧东楼问道。云出岫并不知道这话题的可怕,听他问起,便直接回答了:“我娘啊,她也是得了病,一直咳嗽,一直咳嗽,老是吐血,有一天早上起来,我叫她,她就不理我了。”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在睡觉,谁知道后来,她的身上长出了好多小虫子,满屋子爬啊爬的,邻居家的大叔说我们家太臭了,过来看看,然后他吓得跑掉了。他们说,娘死了,就一起把她抬到林子里埋了,说这就是落叶归根了。”

  “现在,你也要死了吗?”云出岫问他。“可不可以以后再死呢?现在我还太小了,抱不动你,大概也没办法把你埋起来。”

  这话听得萧东楼也不禁有一刻的默然,随后才柔声问道:“阿菟,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娘死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我力气太小,没办法做到。”云出岫捏着自己的手指。“我听他们说,把我娘埋得那么浅,她可能会被野兽拖去吃掉,但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如果是我来把你埋起来,一定不会把你埋得那么浅的。”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道闪电骤然劈过窗框,惹得云出岫转头看去。萧东楼闭了闭眼,好半晌,才叫着他的名字,示意他转回头来。

  “出岫,你当家里这么多下人,都是养来玩的吗?”他勉强抬起一只手,云出岫立刻抓住了他的手指。但面对师父这样的说法,他只是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他们是你的下人,当然会服从你的命令啦,但若是你死了,他们又怎么会服从我和师兄呢?”

  这话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未免显得太过冷酷薄情,但想到他早逝的母亲、寡义的父亲,萧东楼只是轻轻笑着,勾了勾他的手心。

  “世上,也不止有命令,还有恩义,还有情谊。倘若我葬身于此,他们绝不会离你而去,而是会好好照看你,直到你长大成人,你不必担心。”

  云出岫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趴在了床边,仍是紧紧握着萧东楼的手,忽而又问了一句:“所以,那个从棺材里冒出来的人,就是鬼差吗?”

  “……吓到你了吗?”萧东楼心道,若是他其实很害怕,还能如之前那般表现得镇定自若,那倒是自己小看了他的心性了。

  “唔,为什么要害怕?我娘死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那样吧。”云出岫道。“只是我能感觉到,他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了,这是不是要送你去轮回转世的意思呢?其实你没有醒来的时候,我都在想,要不要去求他,或许他会把你放回来……”他自顾自的说着,冷不丁却被萧东楼用力抓紧了手,这向来含笑温柔的中年人板起脸,郑重其事的对他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阿菟,无论今后还会再发生什么,你永永远远,都不能去求他,明白吗?”

  云出岫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呆呆的反问道:“为、为什么啊,因为他也会杀了我吗?”

  他只是无心一言,却见面前的师父仿佛被刺中一般别过头去。萧东楼想起了自己前几日梦中见到的幻象,不,或许应该说,那是过往流光的惨痛记忆。

  那一日,是孟晨和孟蛟约定决斗的日子,数十年的辛苦和纠葛终于能够走到尽头,他送走孟晨以后,便独自坐在檐下,等待着最后结果的到来。

  不,不……准确来说,早在把人送走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温柔懂事的孟晨,作为兄长,总是包容着性格乖僻的弟弟,作为弟子,也时时维护着身为师父的自己。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的失败,才能终结这场悲剧的对决的话……他一定会坦然面对这份失败吧。

  哪怕这一败,代表着的不仅仅是他的失败,哪怕这一败,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一想到他临行前,如同幼时一般蹲下身来,恋恋不舍的把脸贴在自己膝盖上的情形,萧东楼便觉得,对于这样的结果,自己也并未有太多的愤怒。为了这场决斗,他已然耗费了半生的时间,为此牺牲了许多,其实便是胜了,也不过是能坦然赴死罢了;但若是败了,地藏又如何肯善罢甘休,心爱的弟子,又该如何面对亲手杀死弟弟的事实呢?

  当年心高气傲的时候,从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任何的错误,今日这苦果……自然也只有他自己亲口咽下。

  他从清晨一直等到黄昏,被寒风吹得半身僵硬,才等回了满脸欣喜的胡巨。这大汉跪倒在他面前,迫不及待的用母语告知他:“是少爷赢了!他平安回来了!主人,他回来了!”

  那一刻,饶是自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仍是欣喜的盼着他回到自己身边。萧东楼含着笑意朝他身后看去,便见一个血红色的身影逐渐步入眼帘。

  ——只是一眼,他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胸口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却了下去。原来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失去希望,而是怀抱着希望来到此处,却又被无情的命运狠狠打碎!

  孟蛟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他一向嚣张跋扈,被地藏纵容得目中无人,此时却温顺的垂下眼睫,叫他师父,也难怪胡巨会认错人。萧东楼闭上眼睛,好不容易咽下喉咙里的一口苦血,这才低声问他:“……是你赢了吗?”

  “……我赢了?”孟蛟竟显得有些困惑。他曾经有双神采飞扬、灵动多情的眼睛,但此刻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暗沉。“我活下来了,是我赢了吗?……不、不不,我输了,我输了……”

  他俯下身去,忽而痛哭失声。萧东楼仰起脸,眼泪亦是忍不住汹涌而出。

  第二日清晨,孟蛟便不知所踪,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引得下人们议论纷纷。萧东楼也不去寻他,总归,他并非是自己期待的答案。

  他和地藏之间你死我活的比试,如今也终于步入了死局。

  时间回到现在,他把云出岫的头压在自己膝上,迫使他的脸紧紧贴着自己的衣服。云出岫没有挣扎,只是轻轻的婆娑着他的手指,他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生来就对旁人的情绪敏锐非凡,是以萧东楼在带他回来时,便已决意传授他红尘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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