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范生的妻子崔笺云新婚一月后去庙里上香,忽闻风中传来女子奇香,不禁吟诗一首,亦被那女子听在耳中,于是对方循声而来,与崔笺云见面,两人一见如故,崔笺云当即决定,要为自家丈夫范生求娶此女,对方听她一说,也当即答应了下来。 然而此女名为曹语花,出身,崔笺云担心曹父不肯让女儿做妾,于是假说自己久无身孕,自请为妾,令丈夫范生聘曹语花为妻。偏偏此事被范生的同窗窃听,并且加油添醋的告诉曹父,曹父一怒之下,不仅一纸书信令范生没了功名,还带着女儿去了京城。 过了几年,范氏夫妻改名换姓,重新应举,抵达上京,这才知道曹父已经入阁拜相,范生唏嘘不已,不敢再有动作,崔笺云却并没有放弃当初之愿。恰逢曹语花日夜思念着她,因而忧郁成疾,曹父以为她深闺寂寞,贴出招生榜,想要招几位女弟子来陪伴女儿,崔笺云当即登门,谎称自己是贫家未嫁之女,果然被曹父看中,入门与曹语花相见。曹语花喜不自胜,心病不药而愈,二人还在房中神佛面前,拜过天地,全了昔日心愿…… 听到这里,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故事有些不对劲的水母阴姬,立刻眯起了眼睛:“……你是故意说这个故事的。” “是啊,我当然是故意的。”云出岫朝她笑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为何崔笺云一见曹语花,便要同她一起分享丈夫?又为什么,曹语花根本没见过范生,却肯这样轻易地许嫁呢?” “荒唐!”水母阴姬大声斥责了他一句。“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瞎编乱造的故事,但这世上……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已经是天理不容,更何况她们——” “什么叫天理不容?”云出岫打断了她,正色反驳道。“两个人想要在一起,是这两个人自己的事,虽然必然逃不开各自的家庭,但和其他人就没什么关系了吧?当然,这故事里的范生是有些倒霉啦,但他到底没有吃亏啊,毕竟,崔、曹二人想要终身相守,也离不开他这个挡箭牌呢!” 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样打断她说话了,水母阴姬几乎有一瞬间的震怒,但望着面前云出岫亮得惊人的眼睛,她竟有了一瞬的退缩。 这退缩无关于武力,而在于彼此意志的高低。就好像她一直以来坚持的想法,在对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一样。 她冷笑一声,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声:“后来呢?” “崔笺云催促改姓石的丈夫再次登门求娶,曹父之前其实也并没有见过范生,倒是欣赏他的才华,因而允嫁。崔笺云转而又自称是范生的原聘之妻,要和妹妹一起出嫁,曹父性情古板,也觉得不嫁不行,于是答允了她,直到婚后,两人才将此事的真相告知曹父。” 云出岫点评道:“故事里的这位崔笺云崔姑娘,实在是聪明又大胆,还有股一往无前的勇气,也难怪她能成事!假扮未嫁少女进入范家,又假做范生的未婚妻面对曹父,稍有不慎,曹家想捏死她再容易不过,她却做了下来!也难怪曹语花对她念念不忘,分开几年也不肯屈服外嫁了!宫主,你说呢?” “我有什么好说的。”水母阴姬从不认为女人喜欢女人是什么正常的事,被他充满暗示的语气气得脸色苍白,板着脸反问道:“难道对这件事,我还应该感同身受吗?!” “那倒没有,也许感受更深的是宫南燕呢?毕竟她敢为了你来杀我,你却连一句多的话都不敢为她说,崔笺云固然为了曹语花做了许多事,但同时,曹语花也并非没有回应啊!”云出岫意有所指。“宫主的盛名,武林之中人人皆知,原本以为你并非世俗之人,只可惜如今我亲眼得见,还真有些失望。” 他等着水母阴姬的反应,心说善恶有时候不过就是一念之差,爱恨也是同样,水母阴姬此时仍然固执,但谁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就此看开呢? ——然而并没有。迎面而来的,是水母阴姬的手。她手指修长,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是一只很寻常、好似没什么力气的女人的手。 然而,被这只手一掌击在胸口的时候,云出岫连站都站不稳,啪的一下直接坐在了地上。下一掌转眼就到了眼前,直接往他天灵盖上击去,云出岫的心差点跳出胸口,恍惚中抬起头,只感觉到那道如同刀锋一般锋利的掌风沿着他的脸颊冷冷划过,随即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传了过来。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不仅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出手。水母阴姬不知为何,在最后一刻收了掌势,十分紧张的蹲下身来试图拉起他,然而云出岫望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颊,却只感觉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 原来……面对一位根本无法战胜的对手,是这样的感觉!对方想取他的性命,轻而易举,他在对方眼里,很可能比一只蚂蚁还容易捏死……! 他下意识的往后缩去。水母阴姬望着面前这张沾满了鲜血的惨白面孔,神色也不禁黯淡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苍白疲惫得宛若一位失落的老人。 “你还是太年轻了。”她不再试图触碰他,相反站起身来,背过身去。“这世上许多事,不是你觉得是对的,就是对的,殊不知人言可畏,众口铄金……那个崔笺云,绕了这么大的弯子,也不过是因为她始终知道,在明面上,她是无法和曹语花长相厮守的。” 她们想要在一起,就必须依附另一个她们谁也不爱的男人,这才是最残酷的真相! 云出岫才被她打倒在地,就听到这样的话,不禁有些无语:“……其他任何人说这句话,都算是有理有据,可你实在不应该这样说。” “……为什么?” “因为崔笺云只是个普通人,她确实没办法抵挡外界的伤害啊,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岂能因此而责怪她?可你已经是这世上最顶尖的高手之一了,居然还害怕流言蜚语,那有什么可怕的?若你讨厌别人说三道四,只需要收拾一两个人,杀鸡儆猴,他们就不敢在你面前乱说了。” “就算他们不敢在我背后乱说,到底掩不住悠悠之口。神水宫的名誉,不能毁于我手!”水母阴姬幽幽的说道。为了维护神水宫的清誉,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所以,一直以来,她封闭宫门,不让弟子随意外出,压抑自己的本性,常年闭关不出。天下人皆知水母阴姬憎恶男人,神水宫更是男人的禁地,但却没人知道,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掩盖她对女人别样的兴趣! “世事就是如此,不容于世的,终究只能存在于黑暗之中,永远见不得天日……” 云出岫:“……” 云出岫拿袖子抹了把脸,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告罄了:“说到底,你其实就是不敢面对罢了,承认自己的胆怯,真的有那么艰难吗?崔笺云失败了一次,都能为曹语花鼓起勇气,说到底,你不过是没有那样的勇气,也没有那样的深情罢了!” “再说,神水宫不是你创立的吗?那你有什么好在意名声的!而且,就算别人都不知道你喜欢女人,你在江湖上的名声本来也不怎么好听啊,既然不以正道自居,那干嘛要用正道那套标准来要求自己?人生在世,岂不是只有自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吗?”原随云跟他介绍的时候,还说水母阴姬任性妄为,脾气阴晴不定,所以才那么惹人畏惧呢,事实证明江湖传言就是靠不住。 云出岫只觉得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她。 然而在场满腹疑惑的人不止他一个,水母阴姬望着他那副不似作假的表情,目光亦有几分深沉。她虽然已有多年未出神水宫,对于外界的消息却也算不上无知,阴阳调和,天理人伦,这样的事如何会有改变,但为什么听他说来,却是如此理所当然、镇定自若,倒好像纯粹是她太过杞人忧天一样? 刹那间,她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诧异的问了一句:“难道,你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我是啊。”和她的百般回避不同,对方立刻就坦然承认了下来,一点身犯禁忌的自觉都没有。这个年轻、漂亮的孩子,眼睛里好似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火,叫水母阴姬既觉得可笑,又不禁有些羡慕。 这就是年轻吧。曾几何时,她岂非也是像他这样倔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绝不肯改口。只是那个时候,她还全然无心于情爱,而是一心扑在武功上,从不理会外界的其他任何杂事,亦不知道有一天,区区感情,竟会让她倍受折磨。 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啊,可惜人生之中最不能挽留的,就是已经逝去的时间。 思绪一时飘远在了遥远的过去,水母阴姬凝神细想了一会儿,低声感叹道:“现在你同我说这些,也是无用,我请你来的原因,也和你想象中的并不相同。罢了,你只要老实待在我身边就好,不要再折腾这些事了。” 她从屋子一角的柜子里取出一瓶伤药,随手扔给了云出岫:“涂在脸上,不会留疤。出去吧,等明日,你再过来陪我。”
第30章 等原随云悄无声息的从屋外回到回到房间里时,看到的就是云出岫坐在镜前,咬着牙往自己脸上抹药的情形。他静静的站在云出岫身后看了一会儿,以至于后者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雪白的人影,顿时吓得尖叫出声:“鬼啊——” “是我。”原随云俯下身来,捏住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伤口,清秀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十分明显的怒意来。云出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抬手捧住他的脸道:“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生气了?不要生气啦,我还等着你告诉我一些好消息呢。” 原随云却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而是冷冷的询问道:“她为什么打你?” “哎呀,我情绪太过,一不小心说得太过头了,触到了她的逆鳞。她本来可以一掌把我打死的,这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云出岫柔声劝慰道。“好啦,我知道你很喜欢这张脸,我会好好把它养回原来的模样的。” 然而,原随云却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继续说道:“水母阴姬喜怒无常,难以揣测。她既然会对你动杀心,就有可能真的会杀了你,接下来,你就借此称病,不要再去见她了。” 云出岫简直被他逗笑了:“我要是不去她那里,她说不定会倒过来找我,要是她突然过来,发现你可怎么办?好了,不要说这种无聊的话,我现在还能掌握她的情绪,不会有事的。” 原随云嘲讽道:“倘若事事都能如你预料中一样进行,你原本就不会被抓到这里来。”他委实显得有些烦躁,这让云出岫意识到,只怕他的行动也并不顺利,不过这本就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他想了想,干脆抱住原随云的肩膀,把他拉下来吻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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