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将杯子放好,“你别欺负客人,收着点。” “三天不是客,傻子哥哥都住我们家两个月了,早就不是客人了。” 阿姐笑道,“你这张嘴巴确实刁钻人。” 阿贵家院里有棵大杏树,专门剪成平摊开的枝丫,这会儿黄杏一颗颗坠着,随手一摘便能吃。云彩千万叮嘱阿姐将杏核收好,放假了她要跟琪悦姐姐玩游戏。 众人忙活着将桌子搬到树下,摆上酒菜,牵一盏灯,虫鸣蛙鸣,确实有农家乐的滋味。傍晚时,张海楼和张起灵带着一条稻花鱼回来,让再添一个酸辣水煮鱼。 阿姐忙着炒素菜,让他俩把鱼处理了,切成薄片送进厨房。张海楼看了看张起灵,张起灵看了看张海楼,谁都没有动手。 张海琪不屑道,“还得看姑奶奶的本事。” 张海楼啪啪鼓掌,退到一边。 张海琪手起横刀,鱼鳞跟白雪似的落一地,去了鳞片和鱼鳍,匕首在手中一转,刀尖插进鱼腹,横拉一刀,再折反将鱼头分成整齐的两瓣,内脏腹膜一去,挨着鱼骨分成四分,不一会儿,一盘厚薄适中的鱼片搭着鱼头便躺在盘子里。 云彩在旁边举着水管帮忙冲血水,一边解说道,“这一套动作潇洒自如,已达到人刀鱼三合一的境界,堪称举世无双!不愧是董女侠!” 张海楼道,“小云侠士有所不知,这董女侠当年在南洋可是杀鱼高手,整个南洋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云彩惊诧道,“今日定要陪董女侠豪饮一番,我能认识这等高手,实属三生有幸!” 阿姐出门拿鱼,听到这话,笑道,“云彩,你别跟齐哥瞎闹腾,最近你这嘴巴越来越麻溜,没准还能给别人主持红白喜事。” 众人上桌,倒酒先轮了一圈,张海楼已经两颊飞红,端着杯子说瞎话。云彩看他这样实在菜鸡,让他再喝一杯便放过了。 吃过饭,众人在院里闹腾一阵,醉得趴桌的张海楼悠转转醒来,嚷着让大张哥带他出门散步醒醒酒。两人行了十分钟走到村里的湖边,湖边两个农夫钓鱼,他们也不便讲话,便往村外的小河走去。 张海楼道,“海琪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今天她连刀都没有拿稳。” 张起灵嗯了声,“我也看出来了。” 张海楼叹道,“再过一个月,估计她的情况会更严重,到时候她身上发生的衰老会变成极其怪异的事。” “你想怎么做?” 张海楼道,“我想找一个人,让她帮忙。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麻烦你在村里多待一会儿。” 张起灵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他想起两个人,一个叫张海临,一个叫张海杏。前者不可能再用铃铛,而后者应该正在香港。 “张海杏?” 张海楼点头,“我明天跟云彩一起走。” 张海楼将想法说予张海琪,后者并无异议,只说路途小心,如若不行,让族长用铃铛也能起相同的效果。 张海楼叹道,“他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他。你说你进过那几道门,但云彩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去查看过,石门上的浮雕与你上次见到的一模一样,但是这绝对不可能,因为你打开它,就会让整个机关重新排列。” “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 “能让你产生幻觉的只有陨玉和铃铛,而且一定得是族长那只。所以我无法全然信他。” 张海琪皱眉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对他来说,给我们俩添麻烦没有任何好处。” “我也不明白,不过总会知道的。对了,云彩带回来的卡片相机还在你这里吗?我记得你说她拍了一些照片。” 张海琪取出卡片相机,太久没使用,走电严重。两人不得不等待十分钟,开机调到图库一看,只有几人爬山过程中的照片,最后一张是井道里熟睡的张海琪,时间是1990年7月21日,进山的第五天。 张海楼放下相机,“你别担心,他们也能进房间删除,况且,云彩也会使用它,没准是云彩删的。” 张海琪摇头,“不,云彩不可能这样做。” “理由呢?” “没有理由。” 这句毫无理由的结论很不理智,她到底依据什么下的结论?张海楼从未见过这样的张海琪,但他无法否定一个人情感的动容。 “这事另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在这里好好保护自己,即便是大张哥,你也要小心。” “你出去做什么?” 张海楼拖出箱子,往背包里塞了两套衣物,“你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出一年,你会迅速衰老,张海杏能给巴乃村里的村民下潜意识,让他们忘记你现在的样子,然后重新认识你。” 张海琪无法反驳,在没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他们会一直住在这里。但是她的心里莫名其妙有一些不悦,以前不会这样,可能是那些迟到的生理成长影响了自己。难怪所有人到中年都喜欢感叹时过境迁,人心难测。 张海楼拎着包下楼时,张海琪拉住他,问道,“她会愿意帮忙吗?” 张海楼笑道,“她一定会,因为她肯定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第二天一早,张海琪叫云彩去她屋里,说要布置这一周的作业。说完作业,张海琪让云彩帮她绑头发。 云彩捻起白头发,惊讶道,“琪悦姐,你怎么又长白头发了?” 张海琪愣了愣,让云彩拔下那根头发,“云彩,姐姐有个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云彩慎重地点头,抓住张海琪的手放到怀里,“我发誓,绝对不告诉第三个人。” 张海琪看向窗外幽深的树林,“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张海琪。”她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这个名字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认识我。几个月之后,村里会来一个年轻姐姐,她会变一个魔术,让姐姐变成一个老太太,你别害怕,这个魔术很快会结束。你需要做的事便是装作重新认识变成老太太的我。明白了吗?” 云彩心有疑惑,“为什么要变这个魔术?” 张海琪笑道,“有些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但是它就是发生了。我们只有接受它,然后想办法活下去。” 云彩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如果不变魔术,海琪姐姐就会死。云彩的心都要碎掉了,她强忍眼泪,伸手抱住张海琪的头,“海琪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想这样叫你。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会一直等着你,然后总有一天,我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你一声海琪姐姐。好吗?” 张海琪的眼泪已经流尽了,她领养了那么多孩子,眼看着他们从小屁孩慢慢长大,然后因为各种原因四散分开,最后一次见面便只剩各种各样的一部分,如今留在人世的只有张海楼一个。她望着云彩脚上的小鞋子,鞋面绣着一株押不芦,这种神奇的药草能让人起死回生。她在内心祈祷:老天爷啊,你帮帮我吧。这是她一百七十年来第一次祈祷。以前她总认为与其信神,不如信自己。人人都祈祷,神怎么忙得过来。现在她明白了,当一个人无力到极限,能帮她的只有神。她在心里不停默念:老天爷啊,你帮帮我吧,老天爷啊,你帮帮我吧······ 张海楼在院里叫了声云彩,“潘爷爷催我们了!” 云彩擦干泪,大声回了句好。 张海楼坐长途大巴到广州,再过关乘渡轮到香港,一路辗转,四天后的下午,张海楼站在朗屏区的斜坡之下,顺着这道土坡遥望树林中露出的小楼一角。右手边架着电车,叮当叮当经过,带来一阵凉风。 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拎着皮箱从斜坡慢慢下来,直至走到张海楼面前,莞尔道,“你怎么舍得来找我?” 张海楼道,“来请你帮个忙。” 女人道,“我的价格可是很贵的,不知道你的预算多少?” 张海楼扬了扬手里的纸袋,牛皮纸袋上没有任何文字,“这就是你的报酬,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他的住处以及其他信息都在纸袋里,你帮了我,我就把它交给你。” 女人指了指身后的树林,“进楼坐,我们详谈如何?” 张海楼摇头道,“我没有时间了。张海琪现在跟张海临一样,甚至更严重,我会在整件事结束后将报告提交给你们。” 女人道,“也好,我哥要是知道我瞒着族长的行踪,没准会揍死我。” “他还是那个德性?” 女人叹道,“你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想把自己整容成齐羽,我还在劝他。” “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法子,如果不是我现在有麻烦,没准我也会这么干。” 女人翻了个白眼,“你别瞎跟风,这么多齐羽还不够吗?” 张海楼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你快收拾行李,我等你。” 女人一愣,“啊?现在就走?” 张海楼扬扬头,“不然呢?我为了搞到这个纸袋,花不少功夫。” 女人无奈一笑,“罢了,现在就走,我要是回去了,没准我哥就不放我出门了。不过我得提醒一句,我是个穷人,又没啥本事,你可要包吃住。” 张海楼笑道,“没事,你会种地就行,能自食其力。” “种地?怎么跟种地扯上关系了?” 张海楼神秘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几天后,张海杏一副憨厚村妇打扮,头戴草帽,手戴袖套,顶着烈日在稻田里举着镰刀刷刷割稻。她割两刀便抬头看一眼两米远的张海楼,愤愤骂道,“操你大爷的齐空空,老娘跟你势不两立!今晚回去就把你割了!” 第196章 【番外】《明月千里寄相思》 16 秋收结束,按照张海楼的计划,在阿贵的带领下,巴乃村准备搞一个庆祝活动。舞台搭在阿贵家的院里,前院表演节目,后院摆酒席。虽不说张灯结彩,但在张海楼强有力的赞助下,这场活动倒也办得不错。他拿着手绘海报,带上云彩挨家挨户去请,两人一顿忽悠,将全村的人都给叫来了,院里的塑料凳不足,还是邻里凑的。 瑶族本就多才多艺,村民挨个上阵,待到夜深,人人兴致不减,不知是谁起头,嚷着让这几个客人表演个节目,说秋收帮了大忙,再唱两首歌,跳个舞助兴。 张海楼和张起灵上台表演武术散打,两人过了几十招不见分晓,下台时一人瘸腿,一人捂腹。张海琪身体不适,便推脱了,只剩下张海杏一人。 台下呼声一片,她在一众掌声中登台,“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就给大家表演个乐器,你们闭上眼,安静听。” 她打开皮箱,将铃铛上的金环戴到手上,金环上绑着百条金丝,金丝与铃铛内的精密部件相连。九个金环接九只铃铛,她微动手指,只听得一飘细细碎碎的落雨声,在扩音设备的辅助下,整个巴乃村都被这层细雨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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