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平谷县一路南下,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终于抵达广州。小孩没见过大城市,惊叹于奢靡。天仙带他们去的地方很奇怪,穷得可怕,富得可怕,天仙像条小鱼,自由欢快地穿行其中,若不是小哥子紧紧牵着自己,恐怕早已在人群中走失了。小孩明白,如果松开手,恐怕这辈子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于是他发了狠地、手指像长了牙齿一样死死咬着小哥子的手掌。小哥子被咬痛了,回头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小孩,突然顿住脚,拍了拍后背,“上来。” 小孩怯懦地往后退了退,小哥子皱皱眉,“叫你上来,你走太慢了,不然我们两个都追不上干娘。” 小孩咬咬牙,满满扑到小哥子背上。牙齿终于长到手臂上,死死咬着小哥子的脖子。 张海琪疑惑地看了看张海楼,“怎么?有什么想法?” 张海楼摇头道,“没事,出了会儿神。有些口渴。” 张海琪拍了拍空无一物的口袋,无奈道,“我可不会给你烧热水,口渴就喝湖水,应该没人跑这种地方来撒尿。” 张海楼站起身,往湖边走去,没想到云彩反应强烈,蹭地站起来抓住张海楼的衣角,“傻子哥哥你别喝!” “可是我就是想喝水呢?” 云彩犹豫了会,皱眉道,“你就是喝尿也别喝湖里的水,阿爹给我讲,这里死过很多人。” “云彩,你阿爹给你讲的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云彩抚摸着鞋面上的刺绣,“我还没出生之前的故事。应该是几十年以前,有军队进过巴乃村,阿爹帮这些人运过粮食,所以知道军队的数量。阿爹说明明很多人进了山,但是最后出来的却没有那么多,但是山里面也没有尸体,所以阿爹猜测,那些死人都被扔进了这个湖里。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傻子哥哥你还是别喝湖里的水,万一真的变成傻子,太可怜了。” 张海琪笑道,“没事,傻子哥哥已经是傻子了,让他去看看。如果湖里没有尸体,你阿爹是不是也可以更放心进山了呢?” 张海楼无奈道,“别叫我傻子哥哥了,我有绰号,你可以叫我小张哥。” “原来你姓张啊?小张哥,为什么不叫大张哥呢?” 张海琪道,“因为大张哥这个绰号已经被别人用掉了,名字可以重复,绰号可不行。” 云彩恍然道,“姐姐,你叫小张姐吗?” 张海琪刨开石头堆,露出下面的沙土地面,她用手指在上面写出三个字,云彩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董琪悦,你的名字真好听!” 张海琪笑道,“云彩这个名字更好听,我也想当一朵自由自在的云,就像云彩这样。” 云彩想起念到初中被迫辍学的姐姐。这种小乡村并不需要很多的知识分子,只要能识字,会汉语,能跟客人正常交流就够了。所以等待她的只会是这样的结局,读完小学,读完初中,甚至说初中都不用读完,她就会离开学校,回到巴乃村,在这里过一辈子。云彩失落道,“我也想当一朵自由自在的云。”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云彩认为自己明白了妈妈消失的原因,有可能妈妈是为了上学,才离开了巴乃。 张海楼脱下衣裤,深吸一口气,慢慢潜进水里。湖水果然十分浑浊,大量微生物已经严重污染了这片水域,但是却没有任何浮萍,是什么阻止了正常的大自然进程?面积大的湖的确存在深水区,但这片湖显然超出了张海楼的认知范围,它仿佛没有底,下潜十多米后,仍然没有一块石头和云彩口中的尸体。水下能见度实在太低,这种极低能见度意味着湖里确实有大量死物腐坏。张海楼思考一会儿,准备上岸,带上口袋里的手电再往下,但很快,他发现不用了。他看到了一只漂浮在水草中的人手,肿胀得几乎失去原样,如果不是见过这种程度的浸泡结果,可能在其他人眼里,这不过是一只长袖手套。张海楼抓住那只手,狠狠摆了下腿,朝湖面游去。 他钻出水面,看向张海琪,点了下头。张海琪打算再给云彩塞一堆碎石头,让她去旁边玩,不料小姑娘却恼了,“我不怕,我见过死人!” 张海琪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死人?” “盘马老爹也有办不到的事,黑皮子太多的时候,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跟黑皮子打半天,只能抢回来一只手或者一只脚。也有情况好一些的,丢了半截身体,送到村里时人已经没气了。” 张海楼将那只手扔到岸上,拿上手电又潜下去了。张海琪牵着云彩靠近,用树枝翻了翻断手,约摸是一个月之前扔进去的。 云彩惊讶道,“一个月前确实有一个人进山后失踪了,会不会是他的手?” 张海琪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云彩想了会儿,才道,“我只记得他说他叫角六。” 解家?看来这地方来过些大人物,张启山想必也来过此处,毕竟整个九门,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引来军队,不过是为什么呢?巴乃村的这座山里到底有什么? 张海琪问道,“阿爹还给你讲过什么故事啊?跟这个湖有关系的。” 云彩思考一会儿,沮丧地摇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等我想起来了就告诉你好不好?” 张海琪揉了揉云彩的脑袋,“不着急,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很久。” 云彩欣喜道,“那你们一定要住在我家!琪悦姐姐教了我好多东西,比老师都厉害,我想继续学习!” 两人在岸边捡来些枯枝,烧起一小堆火,虽然是夏天,但深山湿气更重,人在里面长久不行走,体温下降更快,跟容易受寒感冒。张海楼钻出水时,也狠狠打了个喷嚏。他裹着衣服在火堆边坐下,慢慢等待身体烤干。 张海琪道,“跟阿贵说的差不太多?” 张海楼嗯了声,“衣服已经被人扒光了。说来好玩,偷衣服怎么也不会偷内裤,湖里这些尸体的内裤大部分已经软化,但也能看出是同一个样式,同样的布料,一定是批量制作。有这种资本的,除了国家,只会是那群人。” 张海琪苦恼道,“怎么着,小狗们也掺和进来了?” 张海楼摇头道,“还有更好玩的,湖里有两种不同批次的内裤。” “噢?黑吃黑?” 张海楼笑道,“有可能,不过两批人死亡时间十分接近,很难分清楚谁在前谁在后。” 张海琪看向鹅卵石上的断手,“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他们斗他们的,不过是狗咬狗。” 云彩道,“我想起来了!阿爹还给我讲过一件事,他说他曾经遇见过一个很特别的年轻人,那个哥哥叫齐羽,羽毛的羽。” 第190章 【番外】《明月千里寄相思》 10 熟悉又令人心生敬意的名字,虽然他们二人并未亲眼见过这位年轻人,但从张家各地档案馆留下的记录均能窥出他令人震惊的胆量和眼界,一个二十出头、手无寸铁的小伙子竟然能在九门和上峰中周旋。他们为了找到族长的下落,顺着线索一路到访西沙考古现场,当地档案馆记录下当时参与考古活动的人员名单,除了意料之中的张起灵三字,旁边还有几个名字:陈文锦,吴三省,解连环。正是老九门的第二代,在这一串眼熟的姓氏中间,一个姓齐名羽的人显得格外扎眼。齐铁嘴消失多年,无人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或早已离世,而齐家没落数年,没有人力物资参与这种活动。种种迹象表明,齐羽在单打独斗,他们顺着这条线调查下去,惊奇地发现族长在北京活动过一段时间,并与齐羽出入过国家档案馆,再往后便没了踪影。不得已,他们只能再次抓住齐羽这条线索,多方走访,终于查到他第一次有记录的现身,是在1966年1月18号,他从吉林坐火车到北京,登记的身份证明是齐铁嘴。1966年至1980年之间,他一直用着这个身份,直到1980年之后,有关齐羽的记录被人刻意抹去,他像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想来他应该在1980年正式接触到上峰,拥有了正式身份。近年来社会上活动着无数位跟齐羽有同一张脸的人,张海琪和张海楼稍微思考,便明白是九门在保护齐羽,以防汪家暗算。不过如此大规模的保护行动,仅依靠如今分崩离析的九门是无法完成的,想必还有上峰暗中运作。一个年轻人能让汪家如此忌惮,能让两大组织担忧其安危,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张海琪问道,“齐羽怎么了?” 云彩道,“齐羽会算命,他告诉阿爹,巴乃村会来三个人,他们会改变巴乃村的命运。” “齐羽是一个人来的吗?” 云彩摇头道,“他跟着一群军队来的,阿爹说,队伍里还有两个很漂亮的姐姐,跟天仙女似的。” “你阿爹有没有说这群人进山是为了什么?” 云彩想了会儿,“阿爹也不知道,不过阿爹说这群人走的时候搬走了一个大箱子。也许山里真的有宝藏。” 张海琪道,“如果真的有,云彩想不想找到宝藏?” 云彩深思了会儿,坚定道,“想。这样我就可以继续读书,姐姐也可以继续读书了。” 张海琪很快明白缘由。这种穷乡僻壤,压根没有想法、更没有能力让孩子读至大学。但云彩很聪明,走不出去太可惜了。她起身看着恢复平静的水面,“姐姐答应你,你一定会找到宝藏。” 云彩内心充满一股温柔的感动,她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几声呼唤,是阿贵。她欣喜地跳起来,朝着小路奔去,“琪悦姐姐没有骗我!阿爹来了!” 阿贵狼狈地接住女儿,紧紧抱着她,眼泪险些流下来。云彩笑着笑着,哇地一声哭出来。 张海楼无奈地摇头,“我还以为他会下山。” 张海琪道,“我也以为。” “那你怎么骗小孩?” 张海琪笑道,“我也这样骗过你们。” 有钱的时候生活滋润,虽然奔波苦,训练苦,但总归有饭吃,有床睡。一旦天仙变出来的钱用完了,他们只能去挤城郊的破庙。秸秆作床,秸秆作被,人钻进去,毛边剌肤。小孩难以忍受,钻进小哥子和天仙中间,他们的手臂正好拢成一个弧形,能将他严严实实罩住。小孩睡醒了,肚子饿,便问小哥子,“哥哥,哥哥,我饿了。” 小哥子无奈地摸了摸褡裢,除了西风便是西风,“哥哥兜里没有吃的了。” 小孩哦了声,偷偷把裤腰带系紧一点,再紧一点就不饿了。天仙猛地翻起身,“你们等着,我找玉帝老儿给姑奶奶送大肉饼。” 小孩和小哥子从中午等到晚上,等到半夜,才看到天仙拎着一个布袋进庙。冒着热气的布袋打开,露出一只装满肉饼的铁锅,油汪汪的,黑暗里也亮眼。小孩惊讶问道,“干娘,真的是玉皇大帝送的?”小哥子在旁边用秸秆分饼,看了小孩一眼,并不搭话。天仙笑眯眯地说,“是呀,我比玉皇大帝还厉害,他都得听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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